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沉重。
季希垂着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清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探究，带着审视，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的心脏狂跳不止，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方才喊出那句话时，只想着摆脱季恒的纠缠，从未想过会被乔之逾当场撞破。
如今想来，只觉得荒唐又可笑，更添了几分惶恐，乔之逾是何等人物？镇国将军，战功赫赫，性情清冷，向来不涉私情，自己这般唐突的“表白”，怕是会惹得她动怒。
“乔将军，这……这只是误会！”季希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猛地抬起头，迎上乔之逾的目光，急切地解释道，“方才季参将苦苦相逼，属下走投无路，才情急之下说出那般妄言，并非真心，还请将军莫要当真！”
她的眼神恳切，带着几分慌乱，几分窘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她希望乔之逾能明白她的苦衷，不要因此迁怒于她。
毕竟，在这边关军营，乔之逾一句话，便能决定她的生死荣辱。
乔之逾静静地听着她的解释，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涌动，快得让人抓不住。
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没有半分怒意：“误会？”
“是！是误会！”季希连忙点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属下与将军素无深交，只是仰慕将军的威名，绝无半分非分之想。
方才只是权宜之计，还请将军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属下的唐突之言。”
她说得急切，语速极快，生怕乔之逾不信。
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乔之逾的神色，可对方始终面色淡然，让人猜不透她心中所想。
季恒站在一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没想到季希竟然真的敢当众攀扯乔之逾，更没想到乔之逾会突然出现。
此刻见乔之逾并未动怒，他心中的恼怒又渐渐升起，却不敢发作，只能悻悻地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局面。
乔之逾的目光从季希脸上移开，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最后落在季恒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军中宴饮，当以军纪为重。
季参将，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吧。”
季恒心中虽有不甘，却也不敢违抗乔之逾的命令，只能拱手应道：“末将领命。”
乔之逾这才重新看向季希，缓缓道：“军中从不论私情，但也不阻真心。”
短短一句话，却让季希的心猛地一跳。
她愣在原地，有些不解地看着乔之逾。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她并不在意自己的妄言，还是说……她默许了这种“真心”？
不等季希细想，乔之逾已经转身，对身后的亲兵吩咐道：“继续巡查。”说罢，便迈步向帐外走去，玄色的衣袍在灯光下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留下一股淡淡的松墨香气。
直到乔之逾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帐外，帐内紧绷的气氛才稍稍缓和。
季恒狠狠瞪了季希一眼，冷哼一声，也拂袖而去。
将士们见状，也纷纷散开，只是看向季希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异样的色彩。
季希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脱力，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她缓缓坐下，端起桌上的酒杯，猛地灌了一大口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让她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明了一些。
“军中从不论私情，但也不阻真心……”乔之逾的话，一直在她耳边回响。
她想起方才乔之逾看她的眼神，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似乎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难道，乔之逾并没有生气？
这个念头一出，季希的心跳又快了几分。
她不由得想起了当年的往事。
那年她十五岁，家道中落，父亲带着家人南迁避祸，却不料途中遭遇乱军劫掠。
乱军凶残，烧杀抢掠，一时间哀嚎遍野，血流成河。
她与家人失散，被一名乱军士兵追赶，眼看就要命丧刀下，就在这时，乔之逾率军赶到。
那时的乔之逾，不过二十出头，一身银甲染血，手持长枪，于万军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她看到了狼狈逃窜的季希，二话不说，挺枪便刺倒了那名乱军士兵。
随后，她将自己的战马让给了季希，让亲兵护送她到安全地带。
季希至今还记得，当时乔之逾看她的眼神，清冷中带着一丝悲悯，却没有半分轻视。
她也记得，乔之逾的声音，虽清冷却带着力量，安抚着惶恐不安的她：“别怕，有我在。”
就是那一句话，那一个身影，成了她心中最温暖的慰藉，也成了她绝境中坚持下去的勇气。
后来，她辗转得知，救她的人，便是当朝赫赫有名的镇国将军乔之逾。
她一直想向乔之逾道谢，却苦于身份悬殊，始终没有机会。
如今，她不仅见到了乔之逾，还闹出了这样一场荒唐的误会。
想到这里，季希的心中五味杂陈。
有窘迫，有惶恐，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
乔之逾的那句“不阻真心”，究竟是什么意思？是随口一说，还是……另有深意？
季希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纷乱的念头抛开。
她知道，自己与乔之逾之间，隔着云泥之别，绝无可能。
方才的妄言，不过是一场意外，她只希望这件事能尽快过去，不要再节外生枝。
可她心里清楚，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便再也无法回头。
乔之逾的身影，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再也无法平息。
夜色渐深，帐内的宴席早已散去，只剩下季希独自一人。
她望着帐外漆黑的夜空，朔风依旧呼啸，远处传来几声戍卒的咳嗽声，更显边关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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