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宫里的日子越发显得沉闷难熬。
明璃对着绣架上一只歪歪扭扭的鸳鸯发了半天呆，最终还是烦躁地扔下了针线。
那团火红色的骑装身影和那双清冷的眸子，总是不合时宜地闯入她的脑海。
“映雪，”她百无聊赖地唤道，“今日外头可有什么热闹？”
映雪正在一旁整理丝线，闻言立刻心领神会，压低声音道：
“殿下，今日是初七，东市有夜市，听说还有胡商带来的琉璃灯展出，很是新奇好看。”
“琉璃灯？”明璃眼睛微微一亮。宫里的灯盏固然精致华美，却看腻了。
倒是市井间的玩意儿，总带着股鲜活气。
“更衣。”她站起身，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华灯初上，东市已是人声鼎沸。
各色灯笼将街道照得亮如白昼，摊贩叫卖声不绝于耳，杂耍艺人周围围满了喝彩的人群，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小吃的香气，比白日的西市更添几分喧嚣与魅惑。
明璃换了一身娇嫩的樱草色襦裙，发间簪着一对小小的珍珠流苏簪，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
她刻意忽略了心底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或许能“偶遇”某人的期待，只专心致志地投入这热闹的海洋。
她看看这个，摸摸那个，买了一包糖炒栗子捧在手里，又对一套憨态可掬的泥人爱不释手。
“小姐，您看那边，好漂亮的琉璃灯！”映雪指着前方一个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摊位。
明璃踮起脚尖望去，果然见那摊子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琉璃灯，有动物形状的，有花卉状的，在灯火映照下流光溢彩，确实精巧可爱。
她顿时来了兴致，拉着映雪便往那边挤去。
人群比想象中还要拥挤。
明璃一心看着前方的琉璃灯，冷不防被身后一个急着看热闹的大汉撞了一下肩膀，脚下一个趔趄，手中的糖炒栗子脱手飞了出去，纸包散开，金黄的栗子滚了一地。
“哎呀！”她惊呼一声，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
预想中摔倒在地的狼狈并未发生。
一只温热而有力的手及时地从侧后方伸来，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
那力道恰到好处，既阻止了她摔倒的趋势，又并未弄疼她。
一股极淡的、清冽的松墨气息混着一丝皂角的干净味道，若有若无地飘入鼻尖。
这味道……
明璃心头猛地一跳，愕然回头。
灯火阑珊处，管云深那张清俊出尘的脸庞近在咫尺。
她今日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常服，似乎也是来逛夜市的。
此刻正微蹙着眉看着她，浅色的眸子里映着流转的灯火，看不出太多情绪，但扶着她手臂的手并未立刻松开。
“又是你？”明璃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她自己都没弄明白的……悸动。
怎么走到哪儿都能碰到她？！
管云深似乎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她松开手，后退了半步，拉开一个合乎礼数的距离，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人多，小心。”
简单的三个字，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可明璃却觉得被她扶过的手臂那块皮肤，隐隐发烫。
周围人潮汹涌，摩肩接踵。
不断有人推搡着从他们身边挤过。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莽撞地后退，眼看就要撞到明璃身上。
管云深几乎是下意识地，再次伸出手，这一次，不再是扶手臂，而是虚虚地揽了一下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身侧带了一下，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拥挤的人流。
那动作极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
明璃猝不及防，整个人被带得踉跄一步，几乎半靠进她怀里。
额前的碎发擦过对方的下颌，那股清冽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喧闹的市声、璀璨的灯火似乎都在这一刻远去。
明璃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声，咚，咚，咚，一声声敲在耳膜上。脸颊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管云深的身体也明显僵硬了一瞬。
她立刻松开了手，再次后退，这次退得更远了些，目光转向别处，侧脸线条绷得有些紧，喉结似乎轻微滚动了一下。
“此处太过拥挤，”她开口，声音比平时似乎低沉沙哑了些，“并非……并非姑娘家久留之地。”
明璃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
灯火在她长长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她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看起来竟有几分难以言喻的……紧张？
她在紧张？
为什么？
因为刚才那个短暂的、近乎拥抱的接触吗？
这个认知让明璃的心跳得更快了，一股奇异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开来，像是糖炒栗子滚烫的甜香，又像是琉璃灯折射出的迷离光彩。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发干，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管云深似乎也不打算再多言，她最后飞快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随即转身，几乎是有些仓促地融入了熙攘的人流，那抹天青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各色灯火交织的光影里。
留下明璃独自站在原地，手臂和肩头仿佛还残留着那短暂的触感和温度。
地上散落的糖炒栗子早已被人群踩踏得不成样子，可她似乎浑然未觉。
映雪好不容易才挤到她身边，担心地问：“小姐，您没事吧？脸怎么这么红？可是挤着了？”
明璃缓缓抬手，指尖碰了碰自己发烫的脸颊，目光依旧望着管云深消失的方向，喃喃道：“映雪……”
“嗯？”
“他……”明璃顿了顿，眼睛里闪烁着迷惑又明亮的光彩，“他刚才是不是……脸红了？”
映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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