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潮生人长得高挑,手也大,纤细五指轻松拢住了她大半张脸蛋,俯身在江乔耳边道:“莫要出声。”
江乔点点头,示意配合,可兄长并未就此放开手,依旧严严实实捂着她的嘴。
像是不放心她。
见了江潮生,江乔又变成了一个半大孩子,刻意眨巴着眼,用长长的睫毛去扫他手指。
“别闹。”江潮生压低声。
江乔玩弄心思更甚,知道他皮薄肉嫩,是个怕痒的,悄悄探出唇尖,轻轻刮过他的掌心。
江潮生微不可闻一颤,眸光中带了一点难以言说的无奈和有意压制的躁,“别闹。”
话音落,他便放下了手,转而去牵她。
江乔倒是没察觉什么,只“呸呸”两声,江潮生天性好洁,又是冰肌玉骨似的人物,洁白的手心自然是干干净净的。
她怀疑,自己是舔到了墨,嘟嘟囔囔,“怎么是苦的!”
童言无忌。
江潮生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脑袋,等江乔小鸡啄米似得被迫点了头,乖巧安静了下来,才拉着她,重新进了罗太守的书房中。
一关门,江乔就叽叽喳喳开了口:“那罗太守有问题。”
江潮生径直走到书桌旁,“我知道。”
江乔继而把方才偷听到的内容,都告诉了他,瞧江潮生面容平静,是真有所准备的,她便习以为常的,彻底地放下心来。
又问:“兄长,你也是偷摸溜进来的?”
她四处张望着,这一家之主的书房,尤其是官宦之家,必然放着一些要紧的文书和信件,是不亚于库房的要地。
她本来打算扮做丫鬟溜进来,就算被人发现了,也能及时逃脱。
对于罗府上下,她是生面孔,而江潮生却算是“贵客”。
“当然不是。”江潮生一眼就能瞧出她的念头,从容地戳破了她的调侃心思,“罗太守是邀请我来议事的。”
言下之意,只有她是偷偷摸摸进来,万一被发现,要被当贼的。
江乔乐呵呵地笑着,不以为然,紧接着就凑到兄长身边,跟着一块瞧。
江潮生见她认真,也将纸张递过去一半,且放慢了翻阅的速度。
先前几份文书,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写得文绉绉的。
江乔潦草地看了一半,只觉眼花缭乱,脑子发胀,到后来,她视线依旧停留在纸张上,神思早飞了出去。
一开始,心里头还是像煮沸的水般,冒着一个又一个的阴谋。
后来,不知不觉的,江乔想到的诡计变成了罗慧娘当日所说那个。
她们想要同兄长做男欢女爱的事。
兄长吗?
江乔挪动眸子,感觉魂魄出了窍,成了第二个她,也能公正地瞧瞧兄长的模样。
江潮生长得好,她早知道,人人见了他们兄妹二人,都会夸一句的。
可一张脸蛋看了十几年,总要看平庸。
但今日忽的再一瞧,她大吃一惊。
既是惊讶于罗慧娘这个空长了身子,但没头没脑的家伙,竟也想得出如此大胆狠毒的计划,也惊讶于发现自己的兄长,是一个能被吃下去的香饽饽。
那就不完全是坑害。
而是要亵渎。
江乔出神太久。
江潮生又忍不住叹气,“傻丫头,认真点。”
她总一团孩子气,叫他不放心。
江乔连着“噢噢”两声,又扯过一纸文书瞧,可这些字就浮在眼前,钻不进脑子里去。
她干脆放下。
“在想什么?”江潮生问。
江乔摇摇头,不知为何,就是不想说。
江潮生阅览文字速度极快,所以当他捏着几份纸张,久久不放下时,江乔便察觉到了奇怪,再次凑上去,探出身子瞧,第一眼就看见了关键所在。
耳听不一定为虚,眼见大概率为实。
她愣住。
再次回过神来,唇在颤,是气得,也有许多的怕。
这些消息,不是一时半会能收集齐全的。
可一直以来,罗太守对江潮生,都是极其看重、爱护的姿态,几乎是将他当做了子侄。
所以,这是长年累月的恶意。
而她,是长年累月的无知。
江潮生立即将她揽到了怀中,将她的脑袋压在了胸口,不叫她继续看。
“兄长,他发现了……还有谁知道?他告诉了谁?”江乔整个人都在颤,“他会把我们分开关押吗?”
“不会的,不会的,滟滟,有兄长在。”江潮生轻声哄,目光垂下,仍在一字一句得看着那张纸。
自大周被灭国,已过去了整整十年。
十年的春秋,足以叫这片土地上的大部分百姓,都忘记曾经皇族姜氏。
而十年的岁月,也让江潮生出落成另一副模样。
如今,他不再是前朝的十七皇子。
只是最寻常的布衣书生。
只未曾想到,他们小心行走这么多年,会险些在江州,出了差错。
江潮生一手缓缓探入江乔的发中,将她更紧密地按在自己怀中,一手将那纸书信,渐渐地捏成了一团。
其实是情有可原。
作为江州这偏远之地的望族,罗家在十多年前,靠着谨小慎微,成功躲过了大梁皇室的清算,是为数不多,幸存下来的前朝世家。
大梁的罗太守,也曾是大周的官员。
又恰好在多年前,进宫面圣过,见过那位荒唐无度的,大周末帝的容颜。
江潮生自幼聪慧,更不敢忘记父皇母妃的容颜。
清楚自己,与父皇,该是有三分相似。
或许,正是这三分的相似,叫罗太守起了疑心。
江潮生垂下眼眸,将思绪理清楚。
江乔仰起头,双眸还带着水光:“兄长,杀了他吧。”
“滟滟,莫怕。”
怕吗?不完全。更多是厌恶。
江乔不能忍受,所有能威胁到兄长和她的人或事。
而事在人为。
本质上,能拆散她和兄长的,只有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江乔记得,那是八年前,她七岁的时候。
那年,距离大周灭国,只过去了两年不到。
各地还有许多豪强、诸侯王,都未被剿灭,其中不少人,还有着复国的念头。
而复国,不止要兵马钱财,更需要一点正统的道义名号。
长安城被屠城的时候,皇室嫡系都被诛杀。
唯有她和兄长逃了出来。
据说,是因为母妃和殿中宫人,都殊死护着他们。
她和兄长二人,混在难民群中流浪了近两年,都未想到,自己还有一点被利用的价值。
那是一位也姓姜的王爷,只已出了三代,与他们只从前宫宴上见过一面,并无多少情谊。
江乔和兄长被绑去。
她被关在一个不大的屋子中,有人送吃送喝,但也只限于吃喝,无人和她搭话,自然也没有人告诉她,关于江潮生的消息。
她被迫和兄长分离了整整半年。
她怕,是兄长不要她。
更怕,兄长被抓回去,也掉了脑袋。
就在她快要绝望死的时候,兄长找到了她。
江乔记得,自己就是在那时发誓的——她这一辈子,都不要再和兄长再分开。
绝对,绝对。
有谁想要分开他们二人,她就一定会杀了他。
江乔红了一双眼。
“滟滟,滟滟……”
“我们先离开。”
江潮生的声音,如炎炎夏日的一场细雨,浇灭了她的怒火中烧,江乔恍惚了一瞬,垂下眼眸,不言不语,任凭兄长牵着自己的手,避开了杂乱的人群,离开了罗府。
江乔注视着脚下。
她知道自己的冒进和乖张,也知道,兄长向来教导她,希望她,能够忍耐。
可惜,她学了十年,也只学到了一点皮毛。
江乔并不后悔方才直白的话,在兄长面前,她本就是无需伪装的。
她快速思索着,眼前瞬间闪过几个名字,都是和罗太守不对付的官员,有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在心里萌生。
就这时,江潮生望向了她,“滟滟。”
“嗯?”
“会一直相信兄长吗?”
江乔抬起头,因心中的思绪被打乱,眼中露出微微的茫然之色。
“当然。”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江潮生微微一笑。
恰是此时,有一列官兵带着刀,神色严肃,从他们身边经过。
而二人身后所在,正是罗府。
远方,夕阳西下,余晖映满天际。
江潮生望向天际,垂眸又笑,“我们回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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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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