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七王府中。
池渊静坐在书房,他穿着紫金长袍,系在腰间的黑色丝绦随意的垂落在地,青丝用一支白玉簪子束起。他左手扶额,右手边堆满了卷宗,面容冷峻,下颚没有一丝赘肉,眼神阴鸷冰冷,神情肃穆不怒自威。
戴着扳指的修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扣着桌面,他神情倦怠的懒懒抬眼,书桌对面站着的正是唐江,唐江脸上的冷汗就没有停过,他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心中对这位喜怒无常又阴冷的七王爷惧怕异常。
“圣上圣体抱恙需要好好休养,本王奉圣上和太后旨意封为监国令,意为监守百官,以免有心者从中作乱,搅得天下不安。”池渊看了看桌上的卷宗,怒极反笑,将那卷宗捏在手中,走到唐江面前。
铺天盖地而来的压迫感让唐江二话不说就跪了,池渊薅住唐江的后脖颈,满脸怒容,把卷宗放在他面前:“你不是大理寺卿吗?专治冤假错案,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唐江用袖子擦了把脸,口中辩解道:“下官哪有那个胆子,一没贪赃二没徇私情,实在是面对皇权为官不易,如同被人拿捏的兔子一样,左右为难…”
“哦?听你这么说,像是有难处?起来说与本王听听。”池渊随手拉了把椅子坐在他面前,脸上怒色退了几分。
“此案原是前任大理寺卿张大人经办,张大人告老还乡之后,下官受王爷恩惠,被圣上提携为新一任的大理寺卿…”唐江说到这,深深鞠了一躬,接着说道:“下官上任没多久,这个案子就被翻了出来,被告人季州强抢民女,棒打鸳鸯,致两死一残疾,下官原想发回重审,但…季州的身份让下官不得不退缩。”
“什么身份?皇亲国戚不成吗?”池渊微微皱起了眉毛。
唐江点头:“这季州原本是一介纨绔子弟,虽无心诗书,没有功名,但也没有惹出事端。但半年前圣上宠幸了一个宫女,宫女就是季州的堂姐季冉,半年以后宫女做了宠妃,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所以…下官实在不得其法…”
原来是事出有因。
听唐江这样说,池渊脸色缓和了不少,他对唐江所说的话深信不疑,自己提携他到大理寺卿的位置,他的人品池渊是再清楚不过的。
唐江本人谨慎有余,魄力不足,这种人不惹事,但若没有提携,也成不了事。
“下官为此夜夜不能安寝,只恨自己身在其位却不谋其政,实在是愧疚…”唐江扑通一声跪下,用膝盖当脚走,移到池渊书桌前,双眼饱含热泪恳切:“如今可好了,王爷奉命监察百官,是国之栋梁!由您亲自监理,想必就算他季州是皇亲国戚也无法逃出生天!”
“你本事越来越大了,给本王戴高帽,倒是想躲在后面让本王出面?”池渊斜睨他一眼,打开扇子给自己扇风消气,唐江苦哈哈一笑:“王爷…那可是两死一伤啊…”
“本王心中有数,你先回吧。”池渊靠在椅背,把腿架在书桌上说。
唐江如获大赦,忙不迭的站起来,后退三步刚想转身,池渊抬眼:“慢着!”
“王爷还有何吩咐?”唐江努力保持微笑,眼中含有惧怕。
“无事…”池渊随意从桌上拿了一本书翻了几页悠悠道:“听闻唐老爷三日后要迁居雅苑,不知尊府宴席上可有小王之位?”
唐江受宠若惊慌忙道:“王爷若是能来,舍下必定蓬荜生辉,下官一家老小求之不得,恭迎王爷大驾寒舍!”
他说完,池渊嘴角扬起一抹不起眼的弧度,眼底带了笑意,笑意转瞬即逝随后被冰冷所替代,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嗯…本王会去的,你回吧。”
“是。”唐江退下以后,一直到走出王府,这才终于长长呼出一口气。
纵使池渊喜怒无常,可到底是对自己有恩,而且恩重如山,若非是他,自己也坐不了这个大理寺卿的位置。
唐江回到府中,大夫人楚颜走过来看他面色,小心翼翼的开口:“如何了?”
“王爷知晓实情并没有责怪我,只说心中有数,估计…是要亲手料理。”唐江把官服脱下,大夫人接过递给旁边站着的侍女,又从柜中拿出一件玄色常服给他换上。
“他还说,三日后要来府中做客,到时候可不能出纰漏!”唐江严肃的跟大夫人吩咐。
大夫人点头,两口子说起家常话。
“老爷,您说这七王爷也老大不小了,上次见他约摸着二十七八,丰神俊朗,冷逸俊秀,跟神仙似的…怎么就没从这些贵族小姐中挑去一位做王妃呢?”
唐江正闭目养神,听楚颜说这话,抿了抿嘴说道:“我曾听说是他自己不愿意,太后急的跳脚,他就是不愿意,实在逼得没法了,打点行李云游四方,为此,圣上才不喜欢他。”
“他这是为什么呢?”楚颜不依不饶的问。
“我哪儿知道为什么!”唐江被她推搡的有些急了“我只知道,他出身皇家身居高位,高处不胜寒,咱们这位王爷其实很通情达理,也喜欢人间烟火…”唐江说着看向正在皱眉沉思的楚颜,他意识到和她说的有点多了,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老爷您说,咱家娇娇会不会有那个王妃的命?”楚颜在唐江快要睡着的时候冷不丁说了这句。
犹如平地一声雷一样,唐江猛然坐起来低吼道:“我在他面前卑躬屈膝跟孙子似的,你居然想让我做他老丈人?!你把方圆十里的狗全杀了也凑不足我一个狗胆!痴心妄想!”
楚颜只好闭嘴睡觉,唐江骂骂咧咧盖上被子。
次日一早,太后宫中。
池渊静坐在圆桌前,对面坐着的那位雍容华贵的妇人便是本朝的安韵太后,安韵太后年过六十,年轻时也是花容月貌,如今美人迟暮,但还是美人,她发丝银白,眼神黑亮有力,皮肤白皙紧致,岁月只轻轻给了她几道眼角的纹路。
她喝了一口面前的绿豆百合粥,看着对面坐着的池渊笑而不语,池渊一大早的便来请安,刚想走就被安韵太后留了下来。
池渊知道,太后免不了又要让自己看她精心收集的小册子,册子上是各家的美貌小姐,个个靓丽抢眼端庄秀丽。
果然不出他所料,太后乐出声,她低头舀了一勺粥说道:“以前哀家催你,你不想听还能出去游山玩水,现在哀家让你皇兄给了你这个监国令的职位,你还往哪逃去?”
池渊欲言又止,只能叹了口气嘴硬道:“儿子没想逃,再者说,监察百官为民除害,这是儿子实现自我价值的好时机,还要多谢母后…”他露出微笑,慢悠悠的吹凉了粥说道:“只是如此一来,儿子更不会考虑母后所说的找个官家小姐成亲的事了,还望…母后体谅?”
安韵太后挑眉,没想到被这小子反将了一军,她笑了几声看着池渊赞赏的点头:“果真这样想,便是为你皇兄解忧了…”
“母后…”池渊放下碗筷郑重说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从来不是一句空口白话,儿子还真有一桩案子与皇权有关,说不定还会使皇家颜面扫地。”
安韵太后听完,放下碗筷,遣散众人只留贴身侍女在宫内,约摸半个时辰后,池渊从安韵太后那里出来,回了七王府。
两日后的唐府热闹非凡,唐江很满意大夫人的布置,他满面笑容的四处寻找唐软语的身影,寻遍了目光所及之处也没见到她,他问大夫人:“阿语呢?”
大夫人眼里染了些不耐烦说:“阖府上下我都得盯着不成?这几天只顾忙活府中还要迎接七王爷,阿语这么大一个人了,我又不能揣口袋里…”她说着把唐娇拉至身前,笑容可掬道:“有我们娇娇在,也是一样的嘛~”
唐娇得意洋洋,好生的梳洗打扮一番,身上的脂粉香气把唐江熏的直皱眉头,他看着唐娇满脑袋花,插了一头宝石簪子的艳俗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想着一会儿七王爷要来,今日又是乔迁之喜,便忍下没有发作。
唐府旧宅子已经空了,只有洒金阁还未动,主仆两人正琢磨着要不要去街上逛逛。
阿心犹犹豫豫:“三小姐,这不好吧,不是说今日七王爷要去新府吗?您不露面还满街乱跑,老爷知道了肯定要怪你…”
唐软语不以为然的给自己描着眉:“今日七王爷驾到,唐娇身上熏的香隔着半条街都能闻到,大夫人摆明了想让她闺女露露脸,我去干嘛?”
阿心嘁了一声:“就二小姐那轻浮劲儿,我若是个普通男子都看不上,更别说七王爷了…”
“别乱说话。”唐软语拿起口脂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阿心缩了缩头:“只是…老爷真的不会怪小姐吗?”
“他今日才没空管我呢,我们只需要悄悄地出去,再悄悄回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唐软语抿了抿,放下口脂,穿了件纯白的月影纱裙,外面罩了件天水碧色的小褂,俏皮灵动。
她们二人走到门前,拉门,门纹丝未动,晃了晃,听见锁链的声音,阿心惊呼:“小姐!这门锁上了!”
唐软语倒是镇定,心中猜测肯定是大夫人干的好事!她气呼呼的说:“有人怕本小姐跑出去抢了她女儿的风头,我却偏偏不依她!”唐软语说完撸起袖子,搬来一张凳子,阿心扶着她上凳子,她爬上墙头,坐在墙头之上,对着阿心伸手:“快点儿,别墨迹!”
阿心怕高,犹犹豫豫怎么都不肯下。
唐软语没办法只好跳下院墙,准备砸开锁让她出来,她跳下来没有站稳,尖叫着往后一仰,手指勾住了一片凉凉软软的布料,下一秒她整个人陷进一个怀抱里,那人低沉诡魅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你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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