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相比来时，外面的雪已经小了很多，雪花洋洋洒洒的飘着，落在肩头却久久不化。
立松镇只有一条主干道，两侧除了两家旅店和大大小小的商铺，便只剩两户大家宅院。因着连日大雪，就算是来往的商队也不会在落日之后还出门闲逛，因此街上只有三两个匆忙路过的行人。
天色渐晚，两侧的屋檐都点起了灯笼，昏黄的灯光落在雪地上，似是想将白雪也照出些暖意。
“所以是鹿久大人和茂木部长的意思？”
两人并肩走着，影子在雪地上拉得老长。
“嗯。”鹿丸将手拢在袖子中，插在外套的口袋里，“我们算是把雷之国得罪了，土之国那边也心思难测。夜之国作为木叶的合作方，国内情况却一片模糊。让你独自前往，本身就是风险。”
光拖长了语调“诶”了一声，“那怎么没让你跟我一起走？”
“你走了之后，老爸他们接到了根部那边传来的情报，”他拧着眉毛，视线虚虚的落在街道尽头的那棵巨大松树上，“……总之就是雷之国有点小动作。他们担心你在夜之国这边也会被为难、或者说担心对方会有什么政治企图你没法一个人应对。所以，就临时增派我来做你的随行参谋了。”
“啊——”他长叹一口气，小声嘟囔：“真是的，就知道把这种麻烦事丢给我。”
光笑了一声，也没把他的抱怨放心上。反正鹿丸这家伙虽然天天把“麻烦”挂在嘴边，但有事他也是真上。
她的目光在两侧的商铺一一划过，嘴里随口说着：“是吗，既然这样那就麻烦你了，鹿丸参谋。”
“那个暖石真坏了吗？”
“坏了，收查克拉线的时候不小心割到了感应模块，修不了。”
鹿丸撇嘴，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我说你刚刚急吼吼地把我拉出来，你知道那个暖石在哪里买吗？这条街上都是本地人卖的常规物资，按照那个老板的说法，那个暖石是夜之国商队在卖的吧？”
“嗯，应该在贫民区。我进店之前有看到他们商队往那边去了。”
过了镇中心的巨大松树，往右拐的尽头就是贫民区。
光双手揣在兜里，天太冷，她实在是不想把手掏出来，于是曲着胳膊肘，推着同样把两手插在兜里不想拿出来的鹿丸往右拐，“右边右边，拐弯。”
鹿丸被她推着往前走，忍不住翻出死鱼眼，“行了行了别推了，前面看不清。”他稍稍用力往后靠，对抗来自背后的推力。
光收敛了推力，肩膀稍微用力，接了一下因为惯性往后倒的鹿丸，她探出头，看着前方曲折拥挤的小路，长长的巷子只有尽头两盏灯，照明全靠两侧偶尔几户点灯的光亮透过纸糊的窗户透出来。
黑暗包裹着小巷，是和主干道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还真是啊。”光嘟囔着，从兜里掏出左手，结了个印，示意鹿丸跟上。
巷子狭窄，光不太想惊扰这里的居民，因此照明的亮度并不强，只是堪堪够照亮两米左右的范围。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巷子里，没有说话，默契地压低了脚步声。
没走一会儿，光却停下了脚步。
“……？”鹿丸从她背后探出头，低声问道：“怎么了？”
光看着巷子尽头，扬了扬下巴，“那里，”她伸出右手，手指从右往左比划了一下，“刚刚有好几拨人往左边去了。”
“去看看？”鹿丸当机立断，“走吧。”
光点头，两人也不管是不是要隐蔽了，快速朝巷子尽头飞奔而去。
**
两人快步走出巷口，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却让他们的心猛地一沉。
巷子之外，并非是想象中的另一条街，而是一片更为开阔、也更显破败的洼地。
道路上的雪泥混合着难以名状的污渍，煤灰和木炭烧焦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呛得人直皱眉。
低矮歪斜的窝棚密密麻麻地拥挤着，积雪压垮了不止一处的屋顶。
与镇中心那零星几个行人不同，这里挤满了人。
人们大多衣衫褴褛，单薄的衣物根本无法抵御严寒，只能不断跺脚和蜷缩身体来获取丁点的热量。
他们组成了一道缓慢移动的人流，朝着洼地中央一片被火把照亮的空地挪去。
那里停着几辆驮兽拉着的大车，看着精致华贵。车辕上插着一面旗帜，图案是夜之国最大的商会——极夜会的徽记。
几个穿着厚实毛皮大衣、腰间佩刀的护卫正懒散地靠在车边，视线在人群中扫荡，偶尔侧头低语两句，很快又心照不宣地露出轻佻的笑容。
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站在木箱上，左手拿着一个本子，右手夹着笔，五指张开放在嘴边作扩音筒状：
“……这次货量充足啊！保你一家老小未来几年冬天不被冻死！暖石暖石！大人20年小孩30年！……”
他一遍一遍喊着，声音尖锐刺耳。
“……？”光有些迟疑，“大人20年，小孩30年……是什么意思？”
鹿丸没有回答她，视线落在商队后方的阴影处三三两两挤在一起的大人小孩，目光瞬间沉了下来。
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一个中年女人扯着一个男孩儿，三步并两步地挤到前面，仰头看着木箱上的管事：
“大人，这位大人，你看我家小孩，今年13岁了，长得高，一过去就能干活了，能不能……”
她用力地拽了一下男孩，把他推到身前，脸上挂着谄媚的笑：“……能不能算20年？”
男孩说是长得高，但其实看起来还不到一米六，木叶这个年纪的孩子普遍都一米六往上了。
管事上下打量一番，在他瘦削的腕骨和脚踝上停留片刻，笑了一声：“大妈，你家这孩子可没13岁，我跟你正经做生意，你也别骗我。”
他蹲下来，低头看着两人，苦口婆心地解释道：“大妈，你家这孩子这么小，多个十年，咱们也能多保他十年有饭吃啊。你说，是不是？”
女人讷讷半晌，手指局促地卷着围裙的边缘，到底也没说出下一句。
管事见她这副样子，扯了扯嘴角，也懒得多言，直接站起来大声道：“下一个下一个，没想好要不要卖就不要浪费时间！”
他啧了一声，小声骂着“真是费劲”。
后面的人看也没看那对母子，将他们挤到一边后大声道：“老板！我！我今年22，力气大！现在就能签！”
“老板我家小孩今年8岁！人机灵又听话，吃的也少！”
“老板……”
“好嘞~一个一个来啊！都有！都有！”
……
这是……
这是在干什么啊……
光的瞳孔颤抖着，呼吸都滞住了。
为什么……
为什么她为了让人们吃饱饭让他们摆脱苦难的东西，最后却……
变成了衡量他们血肉的秤砣啊？！
冰冷的空气随着大口呼吸猛地灌进鼻腔，满身的血液似是在这一瞬间涌向头顶，又瞬间冷却。
光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大声制止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一只冰凉的手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用力地将她拉回阴影之中。
光愕然回头，对上了鹿丸的眼睛。他的脸上没有了平日里的懒散，露出了她从未见过的严肃和冷静。
“别做傻事。”鹿丸的声音压得极低，“你想干什么？制止他们买卖人口？打倒这些护卫？然后呢？”
“然后……”光被鹿丸攥住的手腕微微颤抖，“要阻止这种……”
“阻止不了。”鹿丸打断她，他的视线扫过那些麻木的人群、凶悍的护卫，以及被管事拿在手里展示的暖石，“你看到的罪恶，是这里人的救赎。你眼中的奴役，在他们看来是活命的机会。你砸了今天的场子，明天会有更隐蔽的交易，价格只会更高昂……那时候可就不止三十年了。”
他转头，重新看着光，眼中是近乎冷酷的清醒：“光，不是所有地方都是火之国。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远比你想象的更加**，也更残酷。在这里，人命对他们来说……”
“就是可以明码标价的东西。”
光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脸上的血色尽褪。她看着鹿丸，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
鹿丸攥着她手腕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一下，旋即又强迫自己松开。
他躲避似的移开视线，望向不远处那片喧嚣的人群，喉结轻微的滚动了一下。
光只是看着他，似是希冀他还能说点什么。
但他没有再开口，于是光那双翠绿色的双眼渐渐黯淡下来，缓缓蒙上一层阴翳。
她转头看着签字画押、热火朝天的人群，他们挤在篝火边缘，小心翼翼地感受着温暖。
会议上言之凿凿大谈和平普惠的自己，好像成了一个笑话。
火光照亮了她的脸庞，她想笑，却笑不出来，徒劳的扯了扯嘴角后，只能用力地抿起嘴唇，才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脆弱。
原来，我是他们的帮凶啊。
“原来……是这样啊。”
[狗头][狗头] 周末加一更。
人生怎么可能一帆风顺？
人总会要面对现实，然后被残酷的世界把脸打得啪啪响。
地位渐涨的同时思想也要成长啊小光。
ps.本来想写他俩关于理念冲突产生裂痕的，但是写着写着发现这俩人都是会自省和迁就对方的人，好像没办法变成木叶式偷摸打几了[托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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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月之国的雪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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