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轩忙以眼神请示李伟业，李伟业沉定几秒，接拿过手机。
他问张伟：“你现在在哪？”
对面信号该是不好，滋滋电流声截断短短一句话，但仍能从断续几字拼凑出完整的地名。
【兰陵附属高级中学。】
李伟业还想问什么，对面激狂的张伟倏忽安静不语，也没有什么其他声音传出。
放下屏幕一看，果真挂断了。
话根本没说清楚，其情绪惊恐万分，说话哆嗦，偏狂怒壮胆，一点不像敢独自独处的样子。
如此，李伟业猜测：张伟那边，是被强制挂断的。
那会是谁挂断的？
家人忍受不住他发魔怔，怒气掐掉的？
——不对，他说自己在兰陵附中，没事一家人去兰陵附中做什么？闲情雅致在学校开party吗？
还是手机本身有问题，自己挂断的？
——这个还说得通，劣质手机用久了就是喜欢发神经。跟人一样。
头痛。
真是闲的时候闲，闹的时候，什么事都一股脑来。
李伟业把手机还给凌轩，并对他道：“你现在，就带上几个人去兰陵附中看看。”
回头，那个小护士还在阴森森笑着，李伟业双眼烦闷一闭，反悔了。
睁眼就变主意，李伟业快速对凌轩道：“你留在这里收尾，张伟那边，我去。”
凌轩：“是……啊？”
前话才应，后话就变，凌轩还有点凌乱。
但不容置疑的指令，他也没法反抗。
去哪边都不差，都属于此专案组调查的范畴，凌轩很快就接受留守原地的事实。
要入天台继续查看那纸团内容，李伟业突然又折返回来，他还有事要交代。
扯住凌轩胳膊，李伟业附耳说了几句密令。
交代罢，凌轩表情微变，有些哭笑不得：“师父……！”
异议无效，那李伟业早已急跑到楼梯平台。
在匆匆转角，他后鞋根脱离台面刹那，一瓣梅花瓣，悠然从楼上阶飘落。
*
兰陵附属高级中学。
经行校周，路人们皆不由自主打了一阵寒战。
好冷，怎么好冷。
他们下意识看向灯火通明的校园，明明跟平常没什么区别，此刻却隐隐透出一股难以言述的绝望死寂。
在他们看不见的上空，黑色祟气股股冲天，在学校中央汇聚成一团花坛大小的球形“史莱姆”。
“史莱姆”透色为黑，能见轮廓泛灰，而内部，无数小白点在时不时争挤蠕动，状似无数颗黏连一道的青蛙群卵，又像粘稠于团，不曾流放果膜的百香果籽。
而那“史莱姆”下，校园墙边，御极收诀，将昏死过去的张伟哗啦干脆，从校内丢了出去。
磕痛闷哼，张伟动眼欲醒，御极挥手，那被强制断电的手机随后跟上，一条完美抛物线后，落点正好砸头，竟把人又重新砸晕了。
桑禾趴在围墙的镂空洞查看，只见那张伟额头瞬间寿星公般肿胀起来，整个人看起来慈祥不少。
好痛啊。
她忙也抚了抚自己的额头，龇牙咧嘴似有共感。
桑禾忧心看向墙外半死不活的张伟，忍不住问：“御极，把他一个人丢在外面真的没事吗？”
回头瞧，御极正背对着她，静静观察上空的“史莱姆”。
彼时它因时间推移又涨大不少，四面八方的黑烟气如同传送营养物质的脐带，源源不断传送着让内部粒子繁殖的魂息。
御极应道：“嗯。”
触目内裹密密麻麻的繁卵“史莱姆”，说不恶心是不可能的，但大概因为，里面的卵内核是白色的，还会微微泛光晕，所以看久了，桑禾觉得也还好，没那么令人作呕。
因是临时赶来，桑禾对此行一知半解，比如眼前这团“史莱姆”，以及“史莱姆”里的奶白光点，她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有疑问，当然要主动寻解答。
桑禾便伸指向空中，问御极：“上面那东西就是‘尸虫祟’？它里面包住的奶白光点，又是什么东西啊？”
御极微微垂眸，桑禾就站在他身边。
虽问话至今她都不曾正眼看他，但因提问，两人距离无意识间缩短不少，他们皆垂放的邻手，颇有要贴碰的错觉。
且因贴近，她身上好闻的新浴香气随风攀肩，其夹杂的清幽莲香，似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吻他侧颈，又循序渐进吻他脸、吻他鼻尖……为他屏蔽污浊秽气，偏引他沦陷留恋、心情愉悦。
御极喉结微动，想着同此地氛围完全不符之事——
想抱。
想牢牢抓住。
想把她永远圈在只属于他的世界里。
……
“御极？”
许久不见御极回答，桑禾没忍住，还是转眸望向他。
这一看还真让她发现新大陆：原来御极也是会发呆的。
只是……为什么他的眼神在闪烁深幽危光？
桑禾略带担忧道：“你怎么了？是那个东西很难对付吗？”
话罢，她突然想起不久前，刚到这学校就撞见的一晃而过的身影。又因御极如此凝视她，桑禾莫名感到发怵，指尖微动，她在努力克制恐惧，克制想要牵住御极的想法。
没想到，御极却是轻咳了声，忽然退远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他转回身，重新将目光放回空中那团东西上。
桑禾眸怔，瞳孔高光默然遮蔽。
竟是沮丧多过恐惧。
御极在这时道：“不是‘尸虫祟’。你可听到柳方星君所说：‘半鬼摄魂，尸虫祟’？”
迅速敛去失落，桑禾缓声应了句“嗯”。
或是察觉到桑禾的低落，御极再次侧过头，边观察她，边继续解答：“这东西只属于‘半鬼摄魂’的一半。”
……半鬼摄魂的一半？
桑禾懵了，她心想：这单指“半鬼”她尚能理解，无非就是半人半鬼的混杂型邪祟，要么就是只有半身邪力的吞噬型邪祟。
那“半鬼摄魂”的一半究竟算什么鬼呢？
四分之一鬼摄魂？
想到这，桑禾也就脱口而出：“四分之一……鬼摄魂？”
御极一愣，笑着抬手就是朝她脑门一弹。
倒也不痛，轻得发痒，但桑禾还是忍不住捂住额头，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桑禾羞愧追问：“不是的话，那应该是什么？”
御极笑意不减，双眼因含笑而泛柔光，他直接解释道：“‘半鬼摄魂’顾名思义有两个东西，‘半鬼’和‘摄魂’。我所说的‘半鬼摄魂’的一半，是指这二者中的其中一个。”
原来如此啊！
桑禾恍然大悟：“早说清楚嘛，我还说怎么把鬼分这么多份做什么呢，又不是在吃披萨。”
御极忍不住又低笑，桑禾见他此番笑容，以为他又要抬手弹自己的脑门，忙叠手焊紧。
却见御极什么也没动，安分直接给出了答案：“是‘摄魂’。你如今灵识觉醒，应该能看见那团物什中的簇群之物，它们便是被摄取的‘魂’。”
“魂？！是……魂魄的意思吗？”
御极点头：“是。”
桑禾视线马上移向有灯光照亮之处，特别是那几栋全灯开放的教学楼。
问道：“难道‘摄魂’里面，容纳的都是这个学校里的人的‘魂’吗？”
御极：“没错，仅此学校。”
忽又问桑禾：“你现在，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桑禾立即点头：“有！从我入校起，就闻到一股特别难闻的味道。”
“是什么样的气味？”
皱眉回想，桑禾尝试比喻道：“腐烂气，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坏掉了。像饭菜馊了……嗯不对不对，应该比饭菜馊掉要更难闻……”
御极微微一笑：“前面那句说对了。腐烂的味道——是人坏掉了。”
轻描淡写说出惊骇人心的答案，桑禾觉得御极更加恐怖。
但她无暇顾及御极是不是真的恐怖了，因为她想起刚入兰陵附中的第一画面。
不久瞥见的那道身影即刻浮现眼前，它该是个长发邪祟——如果没有看错，它有人类的形体，也有人类的长发，不过，是竖立起的长发，像于头颅之上摞底扎好的光纤线，明明没有被任何光照，那如光纤的竖丝口却闪烁着奶白色的光亮。
诡异之处不仅如此，还在于它的身形。
在不断横折轨迹往前移动时，它的躯体从人的高度，一动一晃间不断长高。
或许是灵识觉醒原因，桑禾尽管还看不清那快影的正面，背面印象还是极深的，哪怕只眨眼速度瞧见，也能后知后觉留下慢镜头的回忆。
出现“摄魂”，又有其间散发奶白色光亮的“魂”，再结合那诡异身影发丝顶端，摇曳的奶白色光点……桑禾迅速将御极的话同这背影拼接在一起。
不由激动道：“是‘半鬼’。是‘半鬼’的味道。”
不等御极认同，桑禾就急忙给出自己推测的依据：“我们刚才扔出去的那个大叔……在他打电话之前，我曾看到一道诡异身影从他身前快速移动，然后消失在学校里。”
“当时我以为是我眼花了，可自从那身影消失，那股味道就紧接出现，同时学校里那些祟气开始扩散。无论是味道还是那团'摄魂'，都是因为这道身影的出现又消失变得越来越明显！”
听罢桑禾有条有理的解释，御极上扬唇角愈深，那双眼眸难掩欣赏。
“没错。就是半鬼的浊气。你说的那个身影，就是‘半鬼’。”
御极眼里的认可太过灼烫，桑禾再次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便慌忙转移话题：“‘半鬼摄魂，尸虫祟’，听样子应该是三部分。‘半鬼’与‘摄魂’都出现了，那‘尸虫祟’是什么？”
“你真的想知道？”
桑禾立马应话：“当然想知道。而且我都当除邪师了，早知道和晚知道的结果都是一样。既然都逃不掉，那我就不逃了，何况还有你在，我更不需要逃了。”
御极很满意她的话，笑着朝她伸手：“过来。”
“……嗯？”
“不是想看‘尸虫祟’么？”
御极笑道：“牵紧我。我这就带你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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