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婴孩行动总是受限的,张皙华每日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听姜夫人、薛妈妈以及伺候他的丫鬟婆子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有时候二房的李夫人会抱着张家大少爷张宣华来重华院和张皙华一起玩耍。
两个奶娃娃在一张宽大的铺着软毡的空榻上爬来爬去。
张皙华不耐烦被张宣华这个奶娃娃黏着,每次都是手脚并用一鼓作气爬到榻的一头。
等张宣华慢腾腾爬过来,张皙华又以闪电之势爬到榻的另一头。
奈何张宣华是个好脾气又有耐心的奶娃娃,对追逐张皙华这件事乐此不疲,爬了几个回合吭哧吭哧喘气仍旧要乐颠颠跟在张皙华小屁股后头。
李夫人看到这样的场面,忍不住笑道:“皙哥儿手长脚长爬得真快,我们宣哥儿一直追不上皙哥儿。”
“皙哥儿这小坏蛋,故意逗宣哥儿玩呢。”姜夫人抱起张宣华放到张皙华身侧,又握着张宣华两只小手,教张宣华抱紧张皙华,“兄弟俩合该如此相亲相爱。”
张宣华心满意足笑了起来,然后,滋——
被张宣华一泡热尿殃及的张皙华叽里呱啦一通婴语输出。
张宣华竟是听懂了张皙华骂他,瘪起一张小嘴放声大哭起来。
李夫人忙抱起张宣华柔声细语哄着,不好意思地向同时抱起张皙华的姜夫人致歉。
姜夫人一面命奶娘抱着两位小少爷去洗澡,一面命薛妈妈去找干爽的衣裳来给两位小少爷快快换上。
之前李夫人送了一件她自己亲手做的蜀锦裁的小衣裳给张皙华。
当时张皙华试穿过对她来说大了。
姜夫人就命薛妈妈先将这件蜀锦小衣裳收起来,等张皙华长大些再穿。
今日薛妈妈给张宣华找合适的小衣裳,找了几件,不是大了就是小了。
偏这件蜀锦小衣裳给张宣华穿正正合适。
故,即使李夫人百般推辞,姜夫人还是坚持要张宣华换上这件蜀锦小衣裳。
李夫人秀丽的鹅蛋脸更红了。
“这件小衣裳本是送给皙哥儿的礼物,却让我们宣哥儿先上身了。大嫂,等我买到这样好的蜀锦料子,再给皙哥儿做件小衣裳穿。”
姜夫人为了缓解李夫人的尴尬,拉起李夫人的手道:“弟妹,择日不如撞日,前些时候我娘家妹妹命人送了一车布料给我,你随我进去挑拣挑拣,帮我做件肚兜给皙哥儿穿,你的针线功夫可胜过我百倍。”
姜夫人点点头,随李夫人进入内室挑拣布料。
外厅内,薛妈妈忙着去照看小厨房中给两位小少爷蒸的鸡蛋羹,临走前嘱咐了几个丫鬟照看好榻上玩耍的两位小少爷。
张皙华和张宣华又开始玩起了你追我逃的游戏。
只听门口打门帘子的丫鬟道了声“二老爷好”。
张皙华忙转动他的小脑袋去看进来的张家二老爷张建仁。
张建仁将将三十的年纪,高高瘦瘦的个子,相貌清俊。
单论他这出众的长相确实不怎么令人讨厌,但要知晓他那些不堪的恶习,那他确实人如其名,是个“贱人”。
张建仁一年要从公中支四五万两银子出去花天酒地,要知道太平府一年的税收也才三十万两。
张家虽是侯爵府,一年到头庄园田地收租、爵位收入等等加起来撑死不过六七万两进账,又蓄养仆婢上百,维持府里主子的体面生活一年就要开销四五万两,哪里禁得住张建仁这样花钱。
且说这张建仁刚花完六千两银子回府拿钱,儿子张宣华都十一个月多了,总共也就见了儿子两三面。
此时见到榻上的两个眉眼相似的奶娃娃,张建仁分不大清楚哪个是他儿子张宣华。
但见到其中一个奶娃娃身上穿了件蜀锦小衣裳,张建仁想起上次自己回家时给了妻子一匹难得的卍字纹蜀锦,妻子用那匹蜀锦做了一件小衣裳送给他侄儿穿,一下子就分清楚了榻上的两个奶娃娃谁是谁了。
张建仁抱起张宣华,狠狠在张宣华脸上亲了一口。
“皙哥儿,二叔陪你玩个游戏。”
张皙华:“……”
而后他见到了惊悚的一幕,张建仁把张宣华当个枕头一样抛得高高的,然后接住,又再次抛高,再次接住,一次比一次抛得高……
张宣华小小年纪,自然什么都不懂,只觉得好玩,咯咯咯笑着。
丫鬟们看着,一个个胆战心惊,又不好开口劝阻张建仁。
人家陪自己的儿子玩耍,天经地义。
张建仁假笑中藏着一丝杀意,他要摔了长房的独子,让长房彻底断了香火。
所以这一次他将怀中的婴孩抛得最高,去接时却将手偏了一些。
张宣华摔在地上,软成一团没骨头的玩意儿,哭得更是撕心裂肺。
内室的姜夫人、李夫人听到孩子的哭声,跑出来瞧。
李夫人看到摔在地上口鼻喷血的张宣华,尖叫着喊了声“宣哥儿”,晕了过去。
姜夫人整个人也是晕乎乎的,她搀抱着昏迷不醒的李夫人,口中喃喃了几声“宣哥儿”,渐渐反应过来,“快给宣哥儿找郎中,要快,要快啊。”
明白过来自己摔错了孩子的张建仁顿时瘫坐在地,又不敢抱起躺在血泊中哭哑了嗓子的张宣华,眼眶充血。
“儿啊——我的儿啊——”
榻上懵了一会子回过神来的张皙华联想到方才张建仁对着张宣华唤“皙哥儿”,心有余悸,忙也哭了起来。
已经李夫人交给丫鬟照管的姜夫人赶紧报抱起张皙华安抚起来。
李夫人稳住心神,命伺候张宣华的奶娘抱起张宣华先放到平日张皙华睡的小床上。
郎中还未到,听到重华院这边动静的张老太太先来了。
张老太太看见小床上脸上身上都是血的大孙子,差点站不稳,幸亏有丫鬟扶着。
因为张宣华是在重华院摔的,张老太太先入为主,以为是姜夫人的过错。
张老太太板着脸冲姜夫人骂道:“毒妇!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存的怎样的坏心思,害死了宣哥儿,就没有人和皙哥儿争家产了……”
姜夫人忙捂住怀中张皙华的小耳朵,不让小人儿听张老太太骂的那些粗话。
张老太太不听姜夫人辩驳,举起拐杖就要往姜夫人身上打,被薛妈妈用胳膊挡了几下,才没有打到姜夫人身上。
“宣哥儿是二老爷摔的,干我们大奶奶什么事,老太太您也得先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再来打人骂人。”薛妈妈大声说道。
张老太太一愣,这才将目光放到站在小床旁耷拉着脑袋的张建仁身上。
张老太太语气软和了许多,看向张建仁的眼神也全无方才看姜夫人的眼神那般毒辣。
“宣哥儿真是你摔的?”
张建仁已经悔青了肠子,哽咽道:“儿在外面为家业昌盛奔波,实在是想念宣哥儿,所以回来见到宣哥儿就有些太过高兴了,这高兴过了头,就把宣哥儿给摔了。”
张老太太泪光闪闪,越发心疼小儿子。
“你在外面是吃了苦,人都瘦了一大圈,孩子摔都已经摔了,还能怪你这做爹爹的不成,赶紧让郎中来诊治孩子才是正理。”
若是大儿媳妇害她大孙子摔了,她势必是要和大儿媳妇拼命的。
没想到竟是小儿子失手将大孙子摔了,怎么遭此横祸的就不是皙哥儿,偏偏是宣哥儿呢?
郎中来后,仔细瞧过张宣华的伤势,开了药方,对张老太太他们道:“大少爷身上摔的倒都是皮肉伤,就是这小脑袋上的伤口最为要紧,便是恢复了,也一直是孩童心智,长不出慧根了。”
“你是说,我宝贝大孙子将来会成痴傻儿?”张老太太皱起眉头,“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郎中又叮嘱过照看张宣华的禁忌,又去给昏睡着的李夫人诊脉。
郎中向张老太太道了一声喜。
张老太太问喜从何来。
郎中道:“府上二奶奶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张老太太:“老天爷保佑,让我这小儿媳妇再给我张家生个聪明伶俐的金孙。”
张老太太让丫鬟送郎中出府,给那郎中除诊金之外又另有一份赏钱。
张建仁听闻妻子又有了身孕,方才摔了儿子的恐惧与愧疚消散了不少,想想二房又不似大房没了他大哥,只要他人还在,他就能让妻子给他母亲生一个又一个孙子让他母亲高兴。
“母亲,儿想着二房又要添丁进口。儿是做父亲的,自然要为儿女的将来筹谋,求母亲让公中给儿再支八千两银子,儿要去找门路捐个官做。”张建仁道。
张老太太点点头,“应该的,应该的。”转首看向抱着张皙华的姜夫人,“干脆二一添作五,你让公中支一万两银子给建仁,他不够用再来向你要。”
“从年后到如今,二老爷已经从公中支了三万多两银子,这几年二老爷欠公中的账都有三十多万两。公公说了,倘若这次二老爷回家,不让二老爷再从公中支走一文钱,且今年又是闹水灾的,田里收成不好,公中的银子不剩多少。”姜夫人道。
“大嫂,你可别诓母亲,家里为顺姐儿准备选秀打点的银子便有一万两,你先挪了那笔钱给我用。”张建仁理直气壮道。
顺姐儿,便是姜夫人所出的张家大小姐张顺宁,刚行过及笄礼,正准备参加选秀。
“无论如何这笔钱都不能动,你们不能让我舍了女儿进宫光耀张家门楣,又逼得顺姐儿在宫中连打点关系的银子都短缺。”姜夫人咬着牙道。
张老太太思虑再三,道:“确实不能动为顺姐儿准备选秀打点的银子。”
大孙女若能中选成为弘德帝的妃嫔,万一出息点让张家再出一位皇后,那这侯爵府的富贵日子就不用愁了。
张老太太对张建仁道:“颂姐儿也有十三岁了,干脆把颂姐儿许给宁国公当填房,人家也不嫌弃咱们颂姐儿是庶出。”
颂姐儿,二房花姨娘所出的张家二小姐张颂宁,小小年纪,却是个极有主见精明能干的小姑娘。
姜夫人道:“宁国公上个月刚办七十大寿,这不是把颂姐儿往火坑里推吗?”
张皙华:“对。”
张老太太:“!”
张建仁:“!”
姜夫人听见怀中小人儿说话了,又惊又喜道:“皙哥儿都听不过去,为给颂姐儿抱不平,都会说话了。”
张皙华:“……”
还好只说了一个“对”字,要是不小心说了一长串话,肯定要被当成妖孽给除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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