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
苏昀瞪着车外那个一脸平静甚至带着点戏谑的男人，遇见前男友不可怕，可怕的是狼狈不堪的遇见前男友！苏昀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立刻！马上！
他手忙脚乱地去按车窗按钮，试图把这丢人现眼的场景隔绝在外，同时脚下猛地一踩油门！
“嗡——轰！！”
发动机发出徒劳的咆哮，车轮在泥坑里疯狂空转，溅起大片浑浊的泥浆，噼里啪啦地砸在挡风玻璃和车身周围。
车，纹丝不动。底盘与石头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连那头名叫驴蛋的倔驴也仿佛嘲弄般地“嗯啊”叫了一声。
秦铮站在原地，泥点一点都没溅到他身上。他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苏昀的徒劳挣扎，眉梢微挑，那眼神仿佛在说：“几年不见，还是这么蠢。”
【警告！检测到宿主产生强烈逃避情绪！消极对抗任务！秃头风险增加10%！当前风险：10%！】
系统的冰冷提示音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苏昀最后一丝侥幸。
秃头...10%...
苏昀瞬间僵住，踩油门的脚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来,他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自己浓密蓬松的头发，脸色白了又青。
不行！绝对不行！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乱！更何况是变成秃头！
巨大的恐惧压倒了对前男友的尴尬和社死感。苏昀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颤抖着手，缓缓降下了车窗。
“那个...嗨，秦铮，好、好久不见啊...”他的声音干巴巴的，带着显而易见的心虚。
秦铮没接话，只是目光在他那辆惨不忍睹的跑车上转了一圈，又落回他脸上，语气平淡无波：“迷路了？需要我给你指条回市区的路吗？不过，你这车估计得叫拖车了。”
“不，不是...”苏昀硬着头皮，在心里把那个破系统骂了一万遍，然后艰难地开口，“我...我是来...扶贫的。”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细若蚊蚋，几乎含在嘴里。
“什么？”秦铮像是没听清，往前凑近了一步，身上淡淡的皂角味混着点泥土和汗水的气息飘进车窗，“你来干什么？”
苏昀闭上眼，豁出去了，大声道：“扶贫！我说我是来扶贫的！响应国家号召！支援农村建设！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添砖加瓦！不行啊？！”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下。
随即，村民们发出了更加热烈的议论。
“哎呦，这娃娃也是来扶贫的？”
“开这么贵的车来扶贫？头一回见嘞！”
“看着细皮嫩肉的，能扶个啥哟……”
秦铮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明显的变化,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一个明显的弧度，眼睛里充满了毫不掩饰不屑。
他上下打量着苏昀，从他那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到价值不菲的西装，再到他握着方向盘的、一看就没干过重活的手。
“你？扶贫？”秦铮重复了一遍，语气里的调侃意味浓得化不开，“苏少爷，如果我没记错，你大学时连宿舍地都没扫过一次，袜子都是送洗衣房。你分得清韭菜和麦苗吗？知道水稻什么时候插秧吗？扶贫？你是来给我们村增加扶贫难度的吧？”
苏昀被怼得面红耳赤，偏偏无法反驳。因为秦铮说的全是事实！他强撑着面子：“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懂不懂！我...我学习了！我有理论知识的！我还会...还会用高科技扶贫！”
【滴！发布解锁任务：解决当前交通困境，将车辆移至安全地点，避免造成道路堵塞。任务奖励：正能量积分 1。任务失败：秃头风险 5%。】
苏昀：“...” 破系统，尽会添乱！
他试着跟系统对话：[我嘴巴一开一合说来扶贫人家也不信啊？村干部不让我进村怎么办？]
【手续已安排好，请不用担心，请尽快完成新手任务。】
苏昀强撑着：“秦铮！我有正式手续！不信你查！你...”他的声音减弱，“你能不能帮我把车拖出来？”
秦铮看着他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似乎觉得逗够了，语气带上了点公事公办的味道：“行，不管你是来干什么的，先把车弄出来再说。你这车再堵下去，村里的三轮车都过不去了。”
他转身，对围观的村民喊道：“徐二叔，麻烦你去我家把那条粗麻绳拿来。小东，帮我去找几块结实点的木板来。其他人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地里活都干完了？”
秦铮在村里显然很有威信，几句话下来，村民们虽然还好奇，但也纷纷散开，只有几个半大小子留下来帮忙。
很快，麻绳和木板都拿来了。
秦铮指挥着两个年轻人把木板垫在打滑的车轮下，然后亲自将麻绳一端绑在跑车的拖车钩上，另一端...
苏昀看着秦铮走向旁边那头刚刚舔过他车灯的倔驴“驴蛋”，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
“等...等等！你要干嘛？”苏昀声音都变调了。
秦铮利索地把绳子另一头套在驴身上，拍了拍驴屁股，对苏昀露出笑容：“干嘛？给你找的牵引车啊。放心，驴蛋力气大着呢，比租拖车便宜多了，而且环保。”
环保？！我用几百万的跑车配一头驴拉车，你跟我说环保？！
苏昀眼睁睁看着秦铮一声吆喝，那头倔驴不情不愿地开始发力往前蹬腿，自己的跑车发出更加痛苦的呻吟，被一点一点地从泥坑里拽了出来。
那一刻，苏昀想死的心都有了。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这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车终于被拖到了路边相对平坦结实的地面上。
秦铮走过来，解下麻绳，拍了拍车顶：“好了，苏少，车能动了吗？能动的话，跟我去村委会查手续。”
苏昀看着爱车身上遍布的泥点、口水印和细微划痕，心在滴血。他尝试启动，车子倒是能开了，但底盘时不时传来异响，显然伤得不轻。
他哭丧着脸，小心翼翼地驾驶着伤痕累累的跑车，以龟速跟在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的秦铮后面，往村里驶去。
村里的路况比村口好不了多少，坑坑洼洼。苏昀的心随着底盘的每一次刮蹭而抽搐一下。他透过车窗观察着这个即将成为他“战场”的村庄。
房子大多是老旧的砖瓦房，偶尔有几栋新建的二层小楼，路边能看到闲逛的土狗和鸡鸭，村民们的穿着朴素，脸上带着风吹日晒的痕迹，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好奇，整个村子看起来...很原生态，很宁静，但也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贫穷。
终于，在一个挂着“晋家村村民委员会”牌子的简陋平房前，秦铮停下了自行车。
苏昀停好车，刚下车，系统提示音又来了：
【滴！新手任务完成。奖励正能量积分 1。（积分可用于兑换临时性辅助工具或抵消部分惩罚，详情请自行探索）】
【发布新手任务一：深入了解晋家村贫困现状，三天内提交一份不少于3000字的调查报告（需系统判定为认真完成）。任务奖励：积分 10。任务失败：秃头风险 15%。】
调查报告？！还3000字？！苏昀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但秃头的威胁像鞭子一样抽在他身后，他咬着牙，把哀嚎咽了回去。
秦铮锁好自行车，回头看他一副魂飞天外的样子，皱了皱眉：“又怎么了？苏少爷这就累了？”
苏昀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声音虚弱：“没...没事...就是感觉...任重而道远...” 道远得他头发都快保不住了。
秦铮没再多问，引着他走进村委会。里面陈设简单，几张旧办公桌，几把椅子，墙上挂着各种规章制度和地图。一个看起来像是文书的中年大姐正在埋头写东西。
秦铮问：“赵姐，今天有没有收到什么文件？”
赵姐抬起头，“呀，你是耳报神啊。刚刚接到了一个人事通知，派了一个扶贫志愿者来咱们村，叫...”她又翻出文件，“苏昀。”
秦铮略感意外地看向身侧之人。
苏昀则一副，我说什么来着的嘚瑟样。
苏昀与几年前没什么变化，无论生活多么奢靡颓废，他在人前都是精致到头发丝的矜贵公子模样，白皙的肤色将完美的五官衬得华贵，整个人透露着——这辈子吃过的苦就是冰美式的既视感，这种家伙扶贫？秦铮断定苏昀撑死在这儿待一周。
“赵姐，这便是苏昀。”秦铮介绍道，语气正常，仿佛在心里给苏昀下判决的不是他，“苏昀，这是村委会的赵会计，赵芳菲。”
“赵姐好。”苏昀勉强挤出笑容。
村委会工作量不小，正值缺人，赵会计闻言热情地站起来：“哎呀，欢迎欢迎！小苏同志真是年轻有为啊！一看就是城里来的文化人！秦书记，小苏住哪里合适啊？”
秦铮道：“就安排在我院里的厢房吧，方便工作交流。条件比较简陋，苏同志克服一下。”
苏昀心里咯噔一下。和前男友住一个院？！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但他担心系统惩戒，不敢有异议，只能干笑着点头：“克服，一定克服……”
秦铮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苏昀：“走吧，带你去看看你的‘新家’，顺便帮你搬下行李。”
所谓的行李，就是苏昀跑车后备箱里那个小巧精致的LV行李箱，里面塞满了高级护肤品、发胶、几套换洗衣物和一双备用皮鞋。
秦铮看着那个箱子，又看看苏昀，没说什么，只是眼神里的意味更复杂了。
宿舍就在村委会后面不远的一个院子里。秦铮打开其中一扇门，一股淡淡的霉味和灰尘味扑面而来。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硬板床、一张旧书桌、一把椅子，墙角放着暖水瓶和脸盆。地面是水泥的，墙壁有些斑驳。唯一的电器是一个看起来年纪比他还大的吊扇。
苏昀站在门口，看着这比他家卫生间还小的房间，闻着这陌生的气味，再想想自己那位于市中心豪华公寓的360度江景房，巨大的落差感让他鼻子一酸，差点当场表演一个猛男落泪。
“这...这能住人？”他脱口而出，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秦铮把行李箱放在地上，闻言回头看他，语气淡淡：“怎么不能？我住了两年了。隔壁我那间，格局一样。村里条件有限，比不上苏少爷的金窝银窝。要是实在住不惯...”
苏昀立刻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秦铮微微一笑：“村口那头驴蛋的棚子倒是宽敞，你可以去跟它商量一下合住。”
苏昀：“...” 这家伙舔一下嘴唇都得把自己毒死！
【警告！检测到宿主对扶贫环境产生严重嫌弃情绪！秃头风险 2%！当前风险：12%！】
苏昀一个激灵，立刻挺直腰板，表情严肃：“谁说我住不惯了！非常好！特别接地气！我就喜欢这种复古简约田园风格！有助于我沉浸式体验农村生活！”
秦铮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逗笑了，摇摇头：“行，那你先收拾一下。休息一会儿，晚饭好了我叫你。村委会有个小食堂，赵姐做饭。”
说完，他转身回了自己隔壁的房间。
门一关，苏昀立刻瘫坐在硬邦邦的床板上，望着掉灰的天花板，欲哭无泪。
手机在这里信号微弱，环境陌生又艰苦，任务艰巨又奇葩，还有个看他不顺眼的前男友顶头上司。
以及，那柄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秃头警告！
但他的哀嚎还没出口，系统的警告仿佛又在耳边响起。他认命地爬起来，打开那个格格不入的LV行李箱，拿出笔记本电脑。
然后对着空白的文档，发呆了半小时。
三千字...关于一个他刚来、一无所知的贫困村的报告...杀了他算了。
抱怨归抱怨，苏昀到底不是真的草包。家境优渥让他懒散惯了，但基本的分析和表达能力还是有的。他抓了抓头发，叹了口气，开始回忆进村时看到的景象，结合刚才秦铮和赵姐的只言片语，硬着头皮敲下了标题：关于晋家村贫困现状及初步发展思考
他写得磕磕绊绊，时不时要停下来查资料，一边写一边骂破系统、骂坑爹的路、骂阴魂不散的前男友。但渐渐地，他竟也真的罗列出几点观察：交通不便、产业结构单一、青壮年劳动力可能外流、资源利用不足...甚至还异想天开地提到了利用自然风光发展旅游的可能性和困难。
等他绞尽脑汁，终于凑够那要命的三千字，保存好文档时，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累得瘫在椅子上，感觉自己被掏空了。
这时，敲门声响起。
苏昀吓了一跳，下意识合上笔记本：“谁啊？”
“我。”门外是秦铮低沉的声音。
苏昀起身开门。秦铮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上面还卧了个荷包蛋。
“赵姐看你没去食堂，让我给你送点吃的。”秦铮说着，目光却越过苏昀，落在了屋内书桌上那台合着的笔记本电脑上，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探究，“看你一下午没出门，在忙什么？”
苏昀心里一紧，赶紧侧身接过碗，含糊其辞：“没……没什么，就整理点东西。”他哪敢说是系统任务，急中生智编了个理由，“家里...嗯，家里给的考验，让我了解一下这边情况，写点报告什么的。”
“家里给的考验？”秦铮重复了一遍，眼神里的怀疑显而易见。
苏昀被看得头皮发麻，生怕他不信，补充道：“真的！家族任务！让我体验生活！不然...不然冻结我信用卡！”这倒也不算完全说谎。
秦铮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苏昀心里莫名咯噔一下，他以前就怕秦铮总是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慌张道：“你干嘛盯着我？不信啊？”他本想将人撵走，但转念一想，这报告还得系统认定合格，应该先找人看看，他又道：“不信你看啊！”
秦铮若有所思地盯着苏昀，而后径直走进了屋子，伸手翻开了笔记本电脑。
秦铮的目光快速扫过屏幕上的内容——《关于晋家村贫困现状及初步发展思考》。大框还算清晰，有现象描述，有粗浅的原因分析，甚至还有几条虽然天真但确实花了心思的初步建议，整体挺像模像样。
秦铮脸上的怀疑和审视慢慢褪去，被新奇所取代。他原本以为苏昀一下午关在屋里不是在打游戏就是在对着镜子哀叹人生，没想到他真的在做事，而且做得超出他预期的认真。
他转过头，重新打量了一下苏昀。苏昀正紧张地看着他，嘴唇紧抿，手里还端着那碗冒着热气的面，眼神里希望被认可的期待溢了出来。
秦铮沉默了片刻，脸上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他合上电脑，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波澜：“写得...还行。比我想象中强点。”
就这么一句算不上夸奖的话，却让苏昀莫名松了口气，连秦铮都给了肯定，那，系统一定能通过吧，但心里除了因完成任务保护头发的喜悦，好像还有些别的，苏昀想不明白，决定忽略不计。
“吃饭吧。面要坨了。”秦铮说完，转身朝外走去。
走到门口，他脚步顿了一下，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头也没回地说：“夜里山里凉，你那床薄被子估计顶不住。我等下拿床厚点的过来。”
门被轻轻带上。
苏昀愣在原地，端着那碗温热的面条，看着紧闭的房门，脑子里有点转不过弯。
前男友...居然要给他送被子？
这突如其来的、极其有限的善意，在这又冷又硬的陌生环境里，显得有点过于温暖了。
他低头扒拉了一口面条，味道朴实，但饿极了吃起来格外香。
好像...这破地方，也没那么完全无法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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