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折扇挑开帘子前,卫显根本没想过会见到贺云亭。
他唇边玩世不恭的笑意转为愕然,目光在贺云亭和芸香姑娘之间转了转,疑惑问道:“你怎么在这?你点了芸香?”
贺云亭云淡风轻地朝他看来,“风月楼是你开的?许你来,不许我来。”
“不是……”卫显皱了下眉,心里有点古怪,一时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小声嘟囔,“我只是没想到你也会来这种地方。”
贺云亭淡淡一哂,朝芸香看了眼,芸香识趣地抱着琵琶走了。
走的时候卫显没拦,等人都走得没影了,他突然不大高兴地说:“你把芸香赶走了,我找谁听曲?”
贺云亭不疾不徐地端起茶喝了口,“你来找她就是为了听曲?”
卫显一脸莫名,“不然呢?”
贺云亭抬眼看他,沉静的目光中透着点不信任,“不做别的?”
卫显认真想了想,“偶尔也让她讲点故事给我解闷。”
贺云亭这人,卫显与其接触不多,沾了萧宁煜的缘故见过几次罢了,谈不上多熟悉,有一回还起了些争执。
这倒是卫显头一回听对方问自己这么多话,暗自纳闷。
他很快想到一种可能,大惊失色:“你不会要找殿下告状吧?!”
贺云亭眉梢微挑,“告状?”
卫显面上一窘,支支吾吾好半天才说出实情:“有几回我手头不大宽裕,赊了账。我又怕我爹他们知晓,所以都记的殿下的账。”
贺云亭问他:“这事殿下知道吗?”
卫显摇了摇头,“应该是不知道的,每次我有钱了就先过来把账平了。”
屏风边上还留着一架木琴,贺云亭看了一眼琴,忽然问:“卫显,还听曲么?”
“啊?”卫显只以为贺云亭准备将芸香姑娘叫回来,立即眉开眼笑,“听啊,我想听《鹤冲霄》。”
贺云亭施施然起身,走到那架琴前席地而坐,垂首抚上琴,指尖拨动,悠扬的乐曲从他指下潺潺流出。
卫显有些发怔,倒不是惊讶贺云亭会弹琴,毕竟是文人,想来这琴棋书画皆是不俗,只是没想到贺云亭弹起琴来是这样的——
面容沉静如水,指尖在琴弦间轻盈翻飞,远远看去,俨然是仙姿玉骨、眉目如画。
更没想到贺云亭竟会为他抚琴奏曲。
这曲子卫显很熟,他听不少乐伎弹过,但相比乐伎所奏,耳边的乐曲少了几分明快婉转,多了几分沉抑低深,将小情小意的曲子奏出了幽邃致远的意味,如有半雨半晴的画卷在眼前展开。
不似少女羞怯含情,倒是更似男子怀情不表。
卫显听得入迷,看得发痴。
一曲毕,他都还没回过魂来。
等贺云亭复而坐回来,卫显捧着对方给自己倒的热茶,眼睛被热气氤氲得湿亮,仰着脸看人,“贺兄,你琴弹得真好。我以后还能听吗?”
贺云亭唇边显出一点淡淡的笑意,“你还想听?”
卫显猛猛点了两下头,一只手伸过来拉着贺云亭的手晃了晃,央求他:“好不好呀?”
贺云亭笑而不语,但后来卫显再往风月楼跑,十回有九回贺云亭恰好都在,如愿以偿地又听了许多回,各种名曲都听了个遍。
原先他去风月楼没这般勤,怕家里知晓了要训斥他,每回去都小心翼翼避着人,跟做贼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楼里有了个相好。
二、
“贺兄,你会吹箫吗?”
卫显望着贺云亭的侧脸,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
贺云亭握茶杯的手抖了下,险些将茶水洒出来,怕会错了意,目光落在卫显脸上仔细端详片刻才问:“你指哪种?”
卫显挠了挠头,“我今天来的时候撞见了崔士鸿,他问我是不是去找芸香姑娘吹箫,还问我滋味如何。”
崔士鸿是崔家的庶子,平素很是风流,楼里的姑娘就没有他没点过的。问出这话无非就是将卫显视为同类,想着交流一下玩乐心得。
贺云亭面色不大好看,但他看着卫显满脸迷茫的样子又有些忍俊不禁,“卫显,你当真不知道?”
卫显摇了摇头,“我只知芸香擅琴和琵琶,不知她还会吹箫呢。”
“不是这个。”贺云亭失笑,目光转而变得幽深,“那你想知道吗?”
卫显心里的确有几分好奇,点点头,“可芸香姑娘不在,也不知这会儿得不得空。”
贺云亭不动声色地从边上扯了条嫣粉色的绸带,将其扔到卫显怀里,“你把眼睛蒙上,我去将她叫来。”
说着,他便起了身。
卫显虽不解其意,但还是听话地照做,用绸带蒙住眼,绕至脑后打了个结。
贺云亭上手试了下,确保那绸带不会掉,这才往外走去。
过了片刻,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愈来愈近,最后在卫显身边停下。
卫显隐约看着个模糊的人影在面前蹲下,一只手随即抚上了他的大腿。
他心底一惊,略有迟疑地确认:“芸香?”
那人却没回答他,自顾自地撩开他的衣袍,手掌往衣袍下探去,褪下亵裤,握住了他的腿。
掌心是温热的,卫显却被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当下明白过来崔士鸿说的“吹箫”究竟是什么,头都快炸开,慌慌忙忙地伸手去推人,“不、不用……我不是……”
他不知道贺云亭究竟是怎么跟芸香说的,当下也有些急了,扯着嗓子喊:“贺兄!贺云亭!救我……我不想知道了……”
因着他这鬼哭狼嚎的一嗓子,握着他腿的手掌像被震慑到,松了松。
正当他以为已经及时止损,那手掌很快又握上了另一处。
……
绸带底下的眼睛不声不响地睁开了些,只见眼前的景象都被笼在一片嫣粉色中,影影绰绰,朦胧旖旎。
隐约窥见一点人影的轮廓,在他身下起起伏伏。
随着那人动作的起伏,有轻微的水声在厢房中漫开,细密的热汗凝在颈部,缓缓滑落。
后背的衣衫已然汗湿,卫显的脑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昏沉中,既难捱又快活,咬着唇的齿关微松,情不自禁地轻哼了几声。
……
身下总算被松开,卫显几乎瘫坐在椅子上,热意尚未散去,连呼出的气都是黏热的。
那人无言起身,走得干脆利落。
待周遭彻底恢复安静,卫显一把扯下蒙住双眼的绸带,劫后余生地大口喘气。
他浑身都湿透了,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如若此刻身前有面铜镜,就能清晰地照出他现在是何等的狼狈情形——面色潮红,眼角湿润,衣衫凌乱不堪,甚至腿根还有被人刚掐出来的鲜红指痕,活脱脱一副被人蹂躏惨了的样子。
哪还有平日里翩翩贵公子的姿态?
卫显深吸了口气,没能闻见半点女子的脂粉香气,倒是闻见了点淡淡的茶香。
目光飘向不远处的小桌,上面放着一杯贺云亭出去前给他倒的茶。
茶水已经冷掉了,茶香却还萦绕在鼻息间。
心底隐隐有了个荒诞的猜测,卫显用力晃了下脑袋,不愿面对地再一次闭上了双眼。
三、
“卫公子,芸香今日不在。”老鸨将卫显拦下,冲他赔了个笑。
卫显往楼上瞟了一眼,正好望到抱着琵琶走进厢房的倩影,当即知道了此“芸香”非彼“芸香”。
他挠挠脸,没了想上楼的意思,有点失望地转身离去。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了一会儿,他突然止住步子,转头往贺府的方向去了。
卫显之前就来过贺府几次,管家认得他,听他是来找贺云亭,客客气气地将他迎进了府,领他去贺云亭住的那间院子。
贺云亭刚与底下人谈完事,得空了从书房出来,行至院门口,远远地就见管家领着个人朝这边走来。
跟在管家身后那人走路大摇大摆,如入自家门庭。这般遥荡恣睢的做派,也唯有卫显。
贺云亭冲管家摆摆手,管家知趣地退下。
至于留下的那个,贺云亭只看了卫显一眼便转头往书房里去。
卫显小跑着跟上来,嘴上解释了一句:“我去风月楼没找到你,就想着过来碰碰……运气。”
走在他前边的贺云亭忽地停下步子,转过身来,卫显差点一脑门撞上去,话都在嘴巴里卡了一下,背后的门倒是无觉无察间被关上了。
贺云亭目光幽深,垂眼看他,“找我做什么?”
卫显张了张嘴,不知为何被这句话问得气势弱了下来,面上却佯装镇定地轻扬下颌,不答反问:“不能找吗?”
贺云亭唇角很浅地弯了下,“没说不能。”
他俯身凑近,几乎将唇贴到卫显的耳朵上,低声问:“卫公子今日是想听曲,还是吹箫?”
卫显腾地一下涨红了脸,整个人往后退了两步,后背砰的一声撞在门上,瞪大了双眼看着贺云亭,口中气恼地“你”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下文。
自那日过后,他与贺云亭彼此心照不宣地达成默契,皆未提起过此事,万万没想到会在这时被陡然提起,既惊又恼。
贺云亭不逗人了,敛去眼底情绪,恢复了平素的温文,淡淡道:“新到了一批奇珍异宝,领你去看看。”
他知道卫显素来喜欢这些。
卫显却罕见的兴致缺缺,扯住他的衣袍,有点难为情地小声说:“先不看吧。贺兄,我想玩那个……”
贺云亭深感意外地挑了下眉,得寸进尺地沉沉盯着卫显,“说清楚,谁玩谁。”
简短的几个字令卫显的脸又涨红了,低着脑袋,声若蚊蚋:“你玩我。”
贺云亭气定神闲,“什么?没听见。”
卫显知道他故意的,但也只能认下,有些讨好地晃了晃贺云亭的袖袍,低声下气地央求他:“你……玩玩我吧。那日过后,我就总是梦见这事,浑身都不对劲了。”
贺云亭闻言失笑,抬手覆上了卫显的后颈,轻轻一捏,“是么,哪里不对劲?”
卫显被这一下捏得四肢发软、心里发酥,索性直接耍赖似的把头抵在了贺云亭的肩上,将发烫的脸贴向对方的颈侧。
贺云亭喉结微滚,一只手搂住卫显的腰,另一只手则去解卫显的衣袍。
卫显抖得厉害,看也不敢往下看,身体却很诚实。
贺云亭轻笑了下,“卫显,你平时自己不弄么?”
这话不大好听,让卫显疑心自己是被取笑了,气得对着贺云亭的脖子张口就咬了上去。
贺云亭闷哼一声,手掌用力攥了攥。
卫显被攥得身子一软,立即松了口,只见贺云亭脖子上多出来一道新鲜的齿痕。他却先发制人,凶巴巴地骂了句:“你干嘛那么用力!我要是断子绝孙了,都是你害的!”
书房内没开窗,天光照进来的有限,贺云亭正好站的位置背光,整张脸都笼在昏暗中,很好地掩藏住幽深的眸光。
卫显恐怕确实要绝后了,但不是因为这个。
贺云亭垂了垂眼,手上轻柔地□□,好脾气地哄卫显,“不是有意的,我怎么会害你?”
卫显得了句好听的,身下也被弄得很舒服,当下趴在贺云亭怀里直哼哼。
……
正是缠绵火热之际,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管家的声音在院内响起:“公子,该用饭了。”
卫显惊得身体僵直不动,生怕会被发现,恨不得能找道地缝钻进去。
身后搂着他的贺云亭非但没有放开他,反而腾出一只手来死死捂住了他的口鼻。
……
卫显被刺激得耳尖红透了,艳得似要滴血,眼角都洇出了点点泪花。偏还被捂住口鼻说不出半个字,气息不畅,小脸迅速憋红,眼前逐渐失焦。
……
卫显双腿发软,虚脱得在贺云亭怀里艰难喘气,模模糊糊听见贺云亭吩咐管家添双碗筷。
贺云亭替他将乱了的衣袍理好,眼底难得流露出些许温情,很轻地吻了下卫显的耳尖。
然而这动作太轻,卫显并未察觉到。
卫显缓过劲后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唇,旋即倍受感动地抱住贺云亭的一只胳膊,感叹道:“贺兄,你待我真好!”
话里话外都将贺云亭的所作所为理解成了兄弟情义。
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
贺云亭倒也不戳穿,索性顺水推舟,“那你该如何报答我?”
卫显认真想了想,而后紧紧抱着贺云亭的胳膊说:“我以后跟你天下第一好!”
好像这就是他能给出的最大的报答。
贺云亭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抬手捏住卫显的后颈,如同握住一个人的命脉,轻轻摩挲:“这可是你说的。”
四、
贺家的饭菜都是些家常菜,做得并不精细,胜在味道好。
许是胡闹了一通,卫显刚好也饿了,胃口大开地吃了不少。
他惯会讨长辈欢心,明明是头一回见贺父贺母,却很快博得二位的喜欢。贺母对他多有关切,更是怜爱地不停给他夹菜,碗里都堆成了小山,倒是亲儿子的贺云亭在边上平白受了冷落。
这顿饭下来,卫显直接吃撑了,将肚子都吃得浑圆。
吃的时候高兴了,过后又受不了。
饭后,卫显没骨头似的枕着贺云亭的腿躺下,让贺云亭的手伸进衣袍里替他揉肚子。
贺云亭吩咐下人去煮壶消食的陈皮茶来,一边替人揉着小腹,一边不忘数落:“吃不了就别吃了,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心里都没数吗?”
卫显闭着眼被揉得正舒服,听到数落很不高兴地撅嘴,“那我总不能辜负你母亲的一片好意嘛。”
贺云亭神情淡淡,“是么,我以为你一向是想辜负谁就辜负谁的。”
卫显很是莫名,咕哝了一句:“说得我跟负心汉一样。”
卫显既然想装傻,贺云亭自然是拿他没办法,不过——
贺云亭忽然俯身,吻了吻卫显的眼睛。
直到贺云亭撤开身,卫显仍是一动不敢动,闭着眼睛装死。
贺云亭往他腰间的折扇上挂了个鹤形白玉扇坠,漫不经心道:“卫显,这次我可没蒙你的眼。”
卫显睫毛抖了抖,大声回他:“我睡着了!”
虚张声势、掩耳盗铃都不足以形容卫显。
但贺云亭看着卫显紧张的样子竟也没多说什么,手放回他的小腹上,轻轻揉了揉,“睡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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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番外三·半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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