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官捧着奏报走到无相殿中央,默念起一段梵咒,鹅黄色纱幔开始缓缓显现端坐威严的天君身影。
“天君,有人界月氓山山神奏报一封。”
仙官话音刚落,山神奏报便凭空浮起,飘向显现天君身影的鹅黄色纱幔,仙泽幻雾从纱幔中飘出,逐渐浓郁得遮蔽视线。
一股异香,弥漫开来。
大雾散去,周围的一切,已然化作了九重天阙的金銮殿。
铅灰色的云絮在殿外缓慢流淌,殿内安静得仿佛掉落跟针都能听见回响。
天君高踞于九龙御座之上,面容隐在帝冕十二旒之后,无人能窥见他此刻的神情。
他伸出一根巨大的食指,指尖垂落时带起罡风,殿中悬挂的星辰灯盏齐齐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
那根手指在仙官头顶停驻,如同一座悬空的山岳。
仙官正匍匐在金砖玉阶下,手中捧着的奏报还冒着袅袅仙雾,上面朱红的"急奏"二字刺得人眼疼。
他甚至来不及抬头看清那根手指的纹路,身体便在一阵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中化为齑粉——不是血肉模糊的溃散,而是像琉璃被重锤击中,化作无数细碎的玉色光点。
光点在空中短暂地弥漫,随即骤然凝聚,变成一具三寸长短的白玉算盘。三百六十一颗算珠颗颗饱满,泛着温润的光泽,只是每一颗珠子上都隐隐浮现着血色符文。
算盘"啪嗒"一声坠落在金砖上,算珠自行转动起来,发出清脆却又诡异的声响,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天君的手指已经收回,仿佛只是掸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
白玉算盘在地上蹦跶了两下,便自行飞入天君宽大的袖袍中,再无声息。
“背叛本君者,当诛。”
天君说这话时,视线并未放在被打回白玉算盘原形的仙官身上,就好像,这话不止是说给那仙官听的一般。
而那奏报,他只是匆匆粗览了一遍,便施法将它捏成了粉末,风过无痕。
殿外的云絮依旧缓慢流淌,金銮殿内的金辉依旧冷寂,仿佛从未有过仙官,也从未有过那阵令人心悸的碎裂声。
只有御座前的金砖上,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玉屑香,提醒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仙泽幻雾再度将他们视线遮蔽,随又快速散去,方才得金銮殿景象已然随着一同消散,变回了无相殿内的景象。
只是,那些漂浮在上空书架前拨弄算盘的仙官也已然消失了,只剩一颗颗白玉算盘珠,散乱在地。
“他发现我们了,得速速离开此地。”
书架齐整如列阵的士兵,深褐色的木质纹理在昏暗中泛着沉静的光。当脚步越过第三排书架,身后的入口,悄然隐没在相同的书架阵列后。
指尖划过书脊,皮革的冰凉与纸张的粗糙交替出现,每一列书架间的距离仿佛用标尺量过般均等,连地砖的接缝都横平竖直,透着不容置疑的规整。
他试着数步数前行,左拐,再右拐,预想中该抵达东墙的通路却仍是无尽的书架。
空气中浮动着旧墨与樟木的混合气息,在鼻端织成一张粘稠的网,连脚步声都被吸得滞重,回声在四方的空间里打着旋儿,分不清来自哪个方向。
偶然抬头,殿顶夜幕星辰依旧,可方才明明在左侧的那扇雕花窗棂,此刻竟出现在正前方。
他猛然停步。
“此处困住我们的,貌似是惘阵,我需要破阵并找到阵眼,否则,我们就会被困在这儿永生永世,直到布阵之人死去,功法消散。阿璃,待会儿我破阵之时,无论发生什么都需得抱紧我,你我绝不能分开,避免迷失在惘阵之中。”
结起手印:左手握拳,拇指伸出抵于右手掌心,右手四指包裹左手拇指,结成“破矇印”,念咒过程中右手缓慢旋转,至最后一句时双手松开,掌心向上托举。
搭配步罡:三才罡。
他先踏天位(前),念:“九垓荡惑。”再踏地位(后),念“坤舆开矇。”最后踏人位(中),念:“惘阵摧倾,元化流通。”踏人位时双脚并拢,双手印诀向前下方按压。
当茶溯洵念咒首句时,初显征兆,指尖触碰到的书架木纹开始泛微光,原本杂乱无章的书脊文字,顺着咒语节奏浮现出同偏旁的古字,像细碎星子嵌在木头上。
念咒次句时,有阵动之象。
书架间的通道传来纸张翻动的“簌簌”声,却不见风动;部分歪斜的书架会自行归正,架顶积灰凝成细雾,在空中画出残缺的八卦轮廓,雾中偶尔闪过书页上的短句:廓通、开矇。
念咒末句时,破阵终象显现。
所有书架停止移动,泛光的木纹连成一道光柱从地面升起,将周围书页吸向光柱中心,书页展开后拼成完整的出路地图。
地图消散时,空中落下几片带着墨香的干花瓣,这非阵中原有之物,貌似是为道炁凝结的破妄符信。
周围的场景再度变化。
他们似乎站在书架迷宫的核心区域,与外围迷宫形成强烈收束感。
外围是密不透风的书架丛林,此处却是直径丈余的圆形空间,地面铺着暗纹云石,石纹恰好与八卦书阵的银线纹路相连,仿佛迷宫所有脉络最终都汇聚于此。
“这算是成功了吗?”
“姑且算一半吧,这只是清除了表层迷惑人的阵法,要想彻底破除真正的惘阵,还需要找到阵眼。”
“我只在天界藏书阁中的一本书中,看到过对惘阵的简短描述。好像是说,阵眼作用是通过书架移动改变通道,同时释放“惘气”,让进入者看见书中记载的执念场景,例如未读完的故事、难忘的文字片段,从而滞留阵中;破阵时需先按回字纹破迷源锁,再用咒语道炁冲散黑色书脊中的惘铁,阵眼才会失效。”
“不错,阿璃记性真好。”
鸢璃苦笑道:“我记性好有什么用,我知道的不多,后面几页都不知被撕了,破除之法或许就在那几页上,根本帮不上你。”
“别这样说,你刚才说的那段,刚好我记得模糊,多亏你。走吧,我们一起找阵眼。”
“等等,阿茶,我们把那些掉落的干花瓣捡走吧,这非阵中原有之物,貌似是为道炁凝结的破妄符信,兴许用得上。总归,凭空掉落的东西,很大几率都是用得上的蛛丝马迹。”
“阿璃说得很有道理。”
茶溯洵仔仔细细将所有掉落的干花瓣都捡拾起,这才抱着她继续往前走着。
没几步,他们似乎就来到了“书架迷宫”的核心区域。
只见,正中央立着一座半人高的玉书台,台身是通透的白纹玉,表面刻着镂空的书符,符纹中嵌着一盏长明灯。
灯芯是一束晒干的古纸纤维,火焰呈浅青色,不会产生烟雾,反而会缓慢析出带着墨香的轻雾,雾中偶尔会浮现出古籍中的零星字句:天开于子,地辟于丑,却不再有迷惑人心的惘气,只剩纯粹的文字灵气。
“这盏长明灯是墨魂灯!”
话音刚落,鸢璃又发现,玉书台左侧摆着一张旧木案,案上放着三样物品:
一是半方磨得光滑的松烟墨,墨身刻着澄心二字;
二是一支竹制笔杆的点玄笔,笔尖似用蚕丝混着金属丝制成,触之微凉;
三是一叠未裁的凝霜纸,纸张泛着淡淡银光,据说用墨魂灯的火温熏过,便能在纸上写下“不褪色的字”。
而右侧则是一面映文墙,墙面由无数细小的竹片拼接而成,竹片上没有任何纹路,
“这些都是记载上提到且刻画了图的东西,阿茶,按我所说的做。将玉书台上的墨魂灯轻移至墙前,灯光透过玉书台的镂空书符,就会在墙上投射出书影。”
“好。”
投射出动态的“书影——影中是古人翻书、抄录、批注的画面,画面无声却连贯,仿佛在无声诉说这座宫殿与书相关的过往。
随后,鸢璃又指挥着茶溯洵将迷宫中捡到的破妄符信,即破阵时空中落下的干花瓣,和,阵眼木盒里的澄心气凝成的纸团,置于墨魂灯的浅青色火焰下。
纸张非但没有被烧毁,反而在火中舒展成了一张透明的导幽纸。
纸上会银线勾勒出了无相殿之外的路径图——包括隐藏的密道、避开外围守卫的捷径,甚至标注出路径上的“可借用书灵之力”。
很快,他们,发现,此纸只有在墨魂灯的光照下才显形,离开灯光便会恢复成普通纸团。
鸢璃疑惑思索,嘴里反复呢喃碎念道:“可借用书灵之力?我看到的记载上没有提什么可借用的书灵之力。”
实在回想不起来,鸢璃又道:“要不把墨魂灯带上?我觉得,墨魂灯应该不是什么机关,应该拿了也没事吧。”
“好。”
茶溯洵径直走过去,将墨魂灯收入了法器中。
“我说拿就拿,阿茶你就不怕我直觉错误吗?”
“我相信你的智慧与直觉,再说了,横竖我是不老不死不灭之身,死不了。”
鸢璃在他脸上落下一枚奖励的亲吻,茶溯洵脸上笑意更甚,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我记得,记载还提到了,若手持案上的点玄笔,对着墨魂灯轻声提出问题,笔尖会自动蘸取灯中析出的墨香轻雾,在凝霜纸上写出答案,但答案并非直白文字,而是由古篆、书符、简笔画拼成的谜文。”
“试试?”
茶溯洵走上前,按照鸢璃所说,手持案上的点玄笔,对着墨魂灯轻声提出问题:“此处惘阵是谁所设?因何而设?”
果然,笔尖自动蘸取灯中析出的墨香轻雾,在凝霜纸上描绘出:一人抱书立于崩塌书架前的图案,旁刻“守文防惘”四字。
茶溯洵再次手持案上的点玄笔,对着墨魂灯轻声提出问题:“阿璃会和我永远在一起直到死亡降临的那天吗?”
然而,点玄笔和凝霜纸并没有反应。
“看来,并不是所有问题都能回答,功效一般。”
“若什么都能回答,天君也不会让它出现在这儿了。看来,它应该只能回答与这儿有关的问题了。”
“那这两样东西要带上吗?”
“横竖是个宝贝,都带上!”
鸢璃突然脑海灵光乍现,“俗话说的好,三步之内必有解药。这几样宝贝都是如此情况,可借用的书灵之力,应该也能在周围找到。”
“好,既然是书灵,必然跟书有关。”
茶溯洵抱着她漂浮离地,施法快速一目百行,很快便找到了一个标注“书灵符”的特殊书架,架上有一本书的书脊格外老旧。
凑近听,还有翻动书页的声响,声音极其微弱,不仔细就会轻易忽略的程度。
茶溯洵试探性地用食指下压了下书脊,无事发生,只有灰尘掉落。
他这才安心取下书,只见,封面画着托举图案的无字书。
“还是本无字书?”
鸢璃尝试多种天界的显字法术都未果后,她将注意力放到了刚才的点玄笔上。
“既然显现不出来,总能写吧?我在一本人间话本上看过一个故事,有一个书生,捡到了一支碧玉做的笔,他笔下写的故事都能成真。你随便写两个字试试。”
“封面画的是托举,那就写托举好了。”
言罢,茶溯洵用案上的点玄笔蘸取墨魂灯的灯雾,在无字书内页写下托举二字。
然而,根本写不现字。
“你试试封面呢?纸张摸起来不同。”
茶溯洵又在无字书封面上写下托举二字,依旧无事发生。
鸢璃接过他手上的无字书,又是闻又是摸的研究了好一阵,她将书册放到耳边,仔细聆听着它被合上后就会传出的翻书页的声音。
渐渐地,她找到了规律。
都是三下。
鸢璃试探性地翻了三页书,没有反应。
她又轻敲了封面三下,瞬间,书页自动翻开,一张书俑便从书页中飘出。
书俑并非实体,而是由书架中古籍的“纸魂”与墨魂灯逸散的灵气凝结而成,外形如半人高的纸糊人偶——身躯由多层泛黄的古籍书页叠加而成,衣纹是书页上的朱批墨痕;头部无五官,仅用墨线勾勒出简单的“书”字轮廓;双手呈托举状,掌心各贴着一片泛光的银线书页,与八卦书阵的银线同源,整体透着淡淡的书卷气,移动时会发出轻微的“沙沙”纸响,但不会产生脚步声。
他们移动,它也跟着动。
“还真让我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写下与需求对应的文字后,轻敲封面三下,无字书书页就会自动翻开,书俑便从书页中飘出,跟随召唤者而动。不过,这书俑看起来好像很没用啊。”
鸢璃试探性地命令它道:“把那青铜雀鸟盏地灯扛起来。”
书俑的确是听懂她的话并照做了,但,根本扛不起来,偏偏,还是个死听命令的,一直尝试将地灯扛起来,纸做的手都磨破了,地灯分毫未动,它也还是在尝试。
“书俑,不要灯了,把那本《吟柳籍》带走。”
闻言,书俑立即行动,将那本书扛在了头上,呆呆地望着她。
“能拿本书……也算有点作用,带回去端茶也挺好的。走吧,阿茶,我们继续找阵眼。”
“嗯嗯,也算物尽其用。”
外围通往核心区域的必经之路,是一段架在两层书架之间的木质回廊。
她指挥着书俑走在前头探路,却不曾想,回廊中间有三尺宽的地砖都是虚浮着的,他们刚踩上去,地板就变得犹如软塌塌的纸张一般,缺口下是无数杂乱堆叠的书籍。
他们当即坠落缺口,被书籍掩埋。
茶溯洵越是施法用力上浮飞行,他就越是感觉双腿沉重,掉落的速度也就越快,似乎无形之中有一双手在拖拉着他。
缺口深坑里是堆叠至地面的古籍,坠落时会被书籍埋住,他佝偻着身子,牢牢将鸢璃护了个严实,避免下落的过程会被书册误伤到她。
“该死!大意了!”
虽无性命之忧,但触发了“重陷迷阵”的惩罚,回到了原点,需重新走一遍书架迷宫。
平稳落地后,鸢璃第一时间检查他的情况,好在,没有外伤。
“没事没事,阿璃,我不疼,那些书砸在身上其实软绵绵的,一点伤害都没有,应该就是纯恶心人搞心态的招数。”
“真的吗?”
“真的。缺口处是必经之路,既然是书坑,填了就行。”
茶溯洵当即在无字书封面写下:搬运。
随即召唤出“搬运类书俑”,命令其将迷宫中找到的“厚页古籍”搬运至缺口处,并将古籍按“三横两纵”的方式拼接成临时桥面。
鸢璃注意到,书俑搬运的书,每本都约两斤重,且封面印着“镇栏”二字。
若说书籍重量是巧合,可书籍都是名为“镇栏”,却是茶溯洵的指定命令。
“书俑一本本的搬运也太慢了,要不咱们自己施法填?”
“不行,只有书俑摆放的古籍能承重,我们自行搬运的古籍会因无灵气加持而碎裂。待会儿我们踏过时,需轻步慢行,若脚步过重,古籍桥面会微微晃动,需尽快通过。”
“好吧。”
等了许久,鸢璃有些心慌,她的内心很是惴惴不安,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茶溯洵抚摸着她炸呲花的火苗原身,安抚道:“别焦虑,外头不是还有天枢和珩槿吗?惘阵就是靠无数机关和不断触发重启,来使被困者崩溃,在无尽的精神折磨中,被耗得失去求生意志。我定然能带你出去,只是需要些时间,相信我。”
“没有,我不焦虑。我当然相信你。”
“你都在炸小烟花啦,还说不焦虑?”
“好吧,我是很焦虑,但是,我也不知道我具体在焦虑个什么?就是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很是慌乱不安。会不会是受这惘阵影响?”
“有可能。”
话音刚落,茶溯洵便见怀里的她平静了许多。
待书俑将缺口填完,他们快速通过,来到核心区域外围。
眼前出现了一扇顶天石壁,石壁上有一道与墙面齐平的暗门,门上无锁孔,仅刻着一片空白的“书页纹”,周围无任何机关痕迹。
茶溯洵伸手直接触碰暗门,石壁渗出了黑色墨汁,将他的手掌染黑。
鸢璃施法意图除去他手上沾染的黑色墨汁,然而,却没有效用。
“我的法术不该一点效用都没有啊。”
“这种黑色墨汁需用墨魂灯的灯雾才能洗净,否则会吸引惘阵中扰人的纸蝶。”
“所以,你是故意沾染上想吸引惘阵中的纸蝶?”
“知我者,阿璃是也。纸蝶并非自然存在,而是由迷宫中破损古籍的残页、被惘气浸染的墨灰凝结而成,单只仅指甲盖大小,翅膀是半透明的残页碎片,翅脉是模糊的墨痕,成群飞舞时会发出类似“窸窣”的翻书声。其触发条件有两种,一是触碰“墨影暗门”后手掌沾染未洗净的黑墨;二是在书架迷宫中强行撕扯书页、破坏书籍,残页落地瞬间便会吸引纸蝶聚集,且破坏的书籍越多,聚集的纸蝶数量越庞大。”
“它会伤害你吗?”
“谈不上伤害,纸蝶主要是干扰作用,一视线遮蔽,二耗损灵气。一,视线遮蔽,是,纸蝶会优先围绕人的头部飞舞,成群附着在眼前,翅膀叠加后形成“墨雾屏障”,让视线变得模糊,原本清晰的书架通道会看起来扭曲,书脊文字也会变成乱码,无法分辨方向,若此时慌乱移动,极易撞向书架触发二次陷阱,如书架弹出的迷文障。二,灵气耗损,是,纸蝶触碰皮肤时,会轻微吸食人体沾染的澄心气。澄心气,破阵后从阵眼木盒中获取。每被一只纸蝶触碰,便会感觉指尖发麻、精神略微恍惚,若澄心气被吸食过多,会暂时失去召唤书俑、结印念咒的能力,只能依靠自身判断力躲避障碍。放心,我有分寸把握好度。”
“那就好,不过,聚集纸蝶的作用是什么呢?”
“纸蝶会带我们,进入宫殿外围与宫殿核心区域的过渡空间。惘阵,是用来守护秘密的最好法阵,而过渡空间则是藏宝地,用得上如此繁琐麻烦的惘阵来守护的秘密,必然惊世骇俗。”
茶溯洵手持墨魂灯靠近纸蝶聚集的区域,灯身散发出的浅青色火焰会形成“灵气护罩”,纸蝶接触火焰后,当即便化作纸灰飘落。
火焰不会灼伤人体,故而茶溯洵直接手持灯盏在周身环绕一圈,快速驱散自身周围半米范围内的所有纸蝶。
“除了用墨魂灯能驱散纸蝶,若未携带墨魂灯,可快速结出开枢印。将掌心对准纸蝶群,口中念出咒语首句,玄枢启蒙,八荒廓通。掌心就会透出微弱的道炁光芒,虽无法彻底驱散纸蝶,但能逼退它们半柱香时间,为前往核心区域获取墨魂灯争取机会。这些,阿璃都可记一记。惘阵,是在涵盖了所有中级、高级迷阵的机关基础上,查漏补缺,去劣择优,并持续升级改良后的顶级迷阵。学会破惘阵,以后遇到迷阵,就几乎困不住你了。”
“嗯嗯,记住啦。”
听茶溯洵认真教学讲解,鸢璃有种回到了当年在幽冥殿,他教她的时候。
他永远是那么耐心细致,不管她了解多少,他都会从最基础的开始讲解,就怕她学不会。
纸蝶聚集得越来越多,翅膀叠加后形成墨雾屏障。
瞅准时机,茶溯洵使用墨魂灯驱散纸蝶,他们成功被纸蝶带入了宫殿外围与核心区域,过渡空间。
牌匾上题着:残简斋。
残简斋是夹在迷宫出口与墨影暗门之间的狭长房间,面积仅半间屋大小,却像是被时光遗忘的书斋角落,恰好缓冲探索时的紧张节奏。
屋顶悬着一盏破旧的纸灯笼,灯芯是半截燃烧过的竹筷,虽不发光,却能吸附周围的墨雾,灯笼表面贴着几张残缺的书简碎片,碎片上用褪色的朱砂写着短句:
纸蝶畏青焰。
书俑限一炷。
“这正是破解外围阻碍的关键线索,若我们此前忽略了纸蝶、书俑的特性,此处可补全信息。换汤不换药,部分迷阵亦会参考此法向被困者提供线索。”
“即使藏着秘密,想将被困者耗死在这阵法里,那又何必提供线索?”
“因为,让人陷入死局后直接无望等死,远没有,让人陷入死局后又逢一线生机,如此循环往复,来得让人死得痛苦。被困者看到的生机,不一定,最后便是活路。”
房间左侧靠墙摆着一张缺了腿的旧木桌,桌腿用三卷捆好的古籍垫着,桌上散落着半块啃过的干饼、一个缺口的粗瓷碗,碗底还剩一点凉透的茶水,仿佛曾有人在此短暂休憩。
鸢璃指了指茶杯,茶溯洵心领神会,点了点头回应。
右侧则堆着几箱未拆封的书箱,箱上贴着泛黄的封条,写着“待归架”三字,箱缝中偶尔会漏出几片带着银线的书页。
最特别的是房间中央的地面,用白灰画着一个简易的“书俑召唤阵”,阵中心放着一支断了尖的毛笔。
“这与八卦书阵同源,是不是在暗示被困者,书箱与核心区域的关联?”
“嗯。若暂时失去召唤书俑、结印念咒的能力,可在此处用点玄笔临摹阵图,再蘸取灯笼吸附的墨雾,召唤出的书俑能多存续半炷香时间,仅在此过渡空间生效。要想创造设立惘阵,有个必要条件,守阵人,极其关键。”
“这房间一眼观所有,藏得住个守阵人?”
“障眼法,他应该就在我们看不见的暗处盯着我们。”
茶溯洵在屋内仔细搜寻着有用的蛛丝马迹,他试图拉开旧木桌底部的暗抽屉,却卡住了,他轻轻向上托着抽屉再拉,抽屉便被拉开了。
抽屉里面放着半本线装残记,书页已脆化,字迹是浅墨写就,多有模糊,仅能辨认关键语句:
今以惘铁封阵眼,恐日后惘气外泄,留回纹锁之,需以开枢印按之,纸蝶食惘气而生,不可毁书,毁则蝶聚墨魂,灭则阵乱,我当守灯至最后。
末尾一页画着一个简易人像,旁注“守书人——云砚”。
此外,茶溯洵还在残记书页中找到一根夹在里面的书签针。
他用细针挑开其中一箱“待归架”书箱的封条,封条内侧贴着一张极小的桑皮纸,纸上用浓墨画着“灯-笔-纸”的串联图案——墨魂灯的火焰指向点玄笔,笔尖指向凝霜纸,纸下又画着玉书台的轮廓。
“这是在暗示我们,问灯得字,需三者配合,且隐晦提示凝霜纸需灯温熏过,方能显真字。”
“是的。”
“就没什么线索是关于守阵法人云砚的吗?”
仅仅是话语中提到了云砚这个名字,霎时,便有个温润书生的声音应答了她一声。
随即,一个身穿白袍衣衫的俊美男子就缓缓从书架中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戴着半个银制面具,皮肤白皙得刺眼,容貌生得柔美,却失了男子气概,举手投足间都像个娇柔的女娘。
鸢璃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他,总觉得,他有些眼熟,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他。
云砚有些卑怯地捂住了另外半张未带制制面具的脸,视线闪躲,微微侧过身去。
“我生得面貌丑陋,为避免吓到二位贵客,最好不要这样看着我,况且,我也会有些不自在,还请见谅。”
“抱歉,我就是觉得好像在何处见过你,就是不记得是在哪儿了。我觉得你生得挺好看的呀,你这般容颜,何需自卑?”
他有些欢喜,却又很快恢复了怯懦的模样,含着肩,低垂着头,捂脸自卑。
“那是你没看到我面具下可怖的伤疤。阿奉也像姑娘这般,夸赞过我的容貌,可就连她,都无比恐惧厌恶我这丑陋的疤痕,何况是与我陌生的姑娘你呢?姑娘还是别看我了。”
话音刚落,云砚用余光瞥着茶溯洵,眼底露出了惊艳之色。
瞧着死气沉沉的他,仿佛在这一刻,突然有了希冀的朝气。
“你的脸,真好看,能不能,借给我?”
鸢璃借机套话道:“你想要他的脸,是想让阿奉重新喜欢你的容貌,不再恐惧厌恶你的疤痕吗?可是,你若借了他的容颜,阿奉就不认识你了,那你们之间不就没了过往情分,彻底沦为陌生人了吗?”
“沦为陌生人重新开始不是更好吗?阿奉喜欢收集漂亮的物件,她定然会很喜欢他的脸。我最了解阿奉了,若我能拥有这样一张脸,很快便能重新获得阿奉的欢心。”
鸢璃看着云砚这魔怔的模样,总觉得又是一场痴情虐恋,当即联想这几世看过的那些无数情爱话本,大胆展开猜想。
“云砚,你脸上的伤疤由来,是因为阿奉吗?”
云砚没有搭理鸢璃的问题,而是将目光都投到了茶溯洵身上,“我用宝物跟你换好不好?”
“不好。”
云砚面露怒意,“你都不听听我要用来给你交换的宝物是什么?你就拒绝我?”
“无论是什么,我都不会跟你交换我的脸。我的未婚妻,也很喜欢我这张的脸,给了你,她就会像阿奉厌弃毁容的你一样厌弃失了容颜的我,再也不喜欢我了。”
云砚瞬移到茶溯洵跟前,恶狠狠地瞪着他。
“瞪着我也没用。被红莲业火烧伤的疤痕最是丑陋,但再丑陋,都抵不过你的所作所为丑陋。你的阿奉,真的只是因为你脸上的疤痕,而厌弃你的吗?如今,你连个活物都不算,你凭什么觉得,借了我的脸,就能安在你脸上?”
云砚面目狰狞扭曲,发了疯似的狠狠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准说了!闭嘴!闭嘴!”
“据说,淮奉公主的灵府中曾烧起过一场大火,可不是普通的火,是淮奉公主的独有的红莲业火。那场火,只烧死了一个深得公主宠爱的姻仆,也烧伤了淮奉公主的驸马的脸。这位公主最喜欢漂亮的物件和生灵,就连府中洒扫的随从,都是从精灵族层层挑选过容貌才艺皆极佳的族人,驸马更是在精灵族中容貌排居首位。外界纷纷传言驸马会因失了容颜被休弃。然而,驸马不仅没被休,据说淮奉公主更喜欢他了,为了他,遣散了所有男宠、面首。云砚,自欺欺人是没用的,你死了,淮奉公主也早逝几万年了,你便是拥有再绝的容颜,也没用了。”
云砚立即反驳他道:“你说谎!公主那么年轻,她福泽深厚!她怎么会死!”
“我说没说谎,你心里有数。”
“你胡说八道!阿奉没死……阿奉不可能死……阿奉不可能死……”
他的暴怒随着他一遍遍重复“阿奉不可能死”这句话,而渐渐平静,声音也越来越小声,慢慢地,也就不再默念了。
他安静地站在原地,低垂着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睁开眼睛,神情温和。
“阿奉~你来看我啦?”
云砚笑意盈盈地直视着茶溯洵身后的书架通道,欢喜地绕开他,跑了过去。
他们转身,只见,身后的场景已然变成了精灵族的宫殿。
戴着精灵族王冠的少女站在宫殿中央,云砚跑到她身边,跪坐在她脚边,双臂紧紧环绕拥抱着她的双腿。
“殿下,奴的殿下……殿下许久不来看阿砚了,殿下是不是,不喜欢阿砚了?”
“没有,我最喜欢阿砚了。可是,阿砚,你要乖,我……”
“奴又让您为难了是不是?殿下身份尊贵,而奴只是您的一个低贱的姻仆,却得了您的喜爱恩宠,驸马憎恨奴,也是应该的。殿下,您驱逐我吧,奴不想您再为难,更不想外界如此说您的坏话,只要奴在您心里有一小角的位置,奴便是死了,也欢喜。”
“尽说痴话,我宠谁,还由不得驸马做主。只是,驸马好歹与我也是结发夫妻,我自然也要照拂他的心,不好再常常来看你。但你在我心底,永远都有位置。”
云砚脸上的银制面具已然消失,他的脸上也并无任何疤痕,很好看。
听茶溯洵说那场火也烧伤了淮奉公主的驸马的脸,鸢璃还以为云砚是驸马,没想到,竟然是这个被烧死的姻仆。
她对茶溯洵通令传音问道:“阿茶,姻仆是什么?”
茶溯洵对她通令传音,解释道:“你可以理解成,为女性君主夜里就寝时捂脚的仆人,通常有两个。姻仆和男宠、面首区别不大,若得君主宠爱,还会侍寝。”
鸢璃对茶溯洵通令传音道:“啧啧啧,我当公主时怎么没这待遇呢?凡间皇族还是不够会享受啊。那我做魔君时,是不是也有姻仆啊?”
茶溯洵对她通令传音道:“嗯……也算有一个吧。”
鸢璃对茶溯洵通令传音道:“也算有一个吧是什么意思?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咯。而且,既然有,为什么只有一个呢?我另外一只脚不用捂啊?”
茶溯洵对她通令传音道:“我一个人足以捂热你的被窝。”
鸢璃对茶溯洵通令传音,震惊道:“我的姻仆是你?”
茶溯洵对她通令传音,反问道:“怎么?阿璃好像很失望自己的姻仆是我。”
鸢璃对茶溯洵通令传音道:“不不不,不失望,有阿茶这样品级样貌的姻仆,我合该乐呵得睡不着才是。我只是很震惊,你不是我的未婚夫君吗?而且……你的身份……怎么能给我做姻仆呢?”
抛弃未婚夫改嫁的回旋镖,又一次扎回了她的身上。
偏偏,这样的事,她干过两次……还都是同一个人。
真是无颜以对……
姻仆……
侍寝……
若是她当年是将茶溯洵吃干抹尽后再移情别恋抛弃他的,那也太混账了吧……
茶溯洵对她通令传音道:“虽然是被你威胁加强迫的,但,能做你的姻仆,是我享福了才对。再说,魔君大人也并非是想要我为仆,只是想和我日日夜夜都待在一起,想跟我同塌而眠,这样睡觉会睡得更香更安稳一点,嗯……反正你当时是这样解释的。”
鸢璃对茶溯洵通令传音道:“我强……强迫的……”
茶溯洵对她通令传音道:“是的,你说,如果我不做你的姻仆,你就不要我了,也不要我们之间的婚约了。你当时说得很认真,所以,我不敢不当真。”
闻言,鸢璃犹如被雷劈了一般……
她不理解,她实在不理解做璃绾时的自己……
他听话,屈尊降贵,做她的姻仆了。
但她,还是不要他了,不要和他的婚约了……
负心汉啊负心汉……
鸢璃对茶溯洵通令传音,又问道:“那我有没有逼你……那个?”
茶溯洵对她通令传音道:“哪个?你是说逼我侍寝吗?”
本书在第365章完结~
《白月光》完结之后,目前,打算下一本主更《禁忌共感》,辅更《鸾凤和鸣与君识》。
如果正在看文的宝宝们,对我专栏里的其他的预收,有感兴趣的文,可以跟我说,我会优先选择更新大家感兴趣的预收文。
如果目前预收中没有想看,我就按原计划更《禁忌共感》,并,期待日后有缘再同您相见,唯愿,届时,能再讨得您的欢心。
[狗头叼玫瑰]我还有很多没放出来的预收,例如《妖怪杂说》、《狐山神的杂货铺》、《合欢宗顶级魅魔爱入新手村》、《夫装瘫聋妻扮痴瞎》、《恶人自有恶人磨》、《前夫君诈尸白狸猫》、《天子榻》、《百鬼录》《复来归》……
总有一款,或许,能让你我再次相爱[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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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2章 惘阵藏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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