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变成了一种缓慢的凌迟。
孟悦峤不敢再去面试专业对口的公司,不知道自己是否被拉黑了,只能像上了发条的机器,穿梭在各种零散的兼职之间。在餐厅洗堆积如山的碗碟,油污浸得手背发红开裂;穿着玩偶服在街头发传单,闷热的汗水湿透衣背;替快递站点分拣包裹,直到腰酸背痛直不起身。
每一份工作都薪酬微薄,结算周期不同。她仔细计算着距离疗养院的下一个缴费日还差多少,数字总是触目惊心,像一块不断下沉的巨石,拖着她往下坠。晚上,她回到宿舍。尽量避开室友们好奇或探究的目光,常常是她们还没睡醒她就出门,她们睡下了她才回来。盥洗室公共水龙头流出的冷水是她缓解疲惫的唯一方式。
警方没有再联系她。这种沉默像悬在头顶的一柄剑,不知何时会落下。每一次手机响起陌生的号码,她的心脏都会骤然缩紧,呼吸停滞,直到确认不是警方的传唤,才能虚弱地缓过气来。
“屹川科技”这个名字,成了校园里偶尔流传的新闻。项目失败,巨额损失,竞争对手讯科集团高调中标……每一次听到相关的议论,都像有一把钝刀在她心口缓慢地割磨。没人知道她与那场失败的联系,这种无人知晓的罪责感反而更加沉重。
她开始避免经过学校布告栏,那里有时会张贴相关企业的招聘信息或新闻简报。她甚至不敢再登录专业的求职网站,生怕看到任何与“屹川科技”或“讯科”相关的字眼。
那天,她在校外一家便利店做夜班收银。深夜客人稀少,她撑着柜台,眼皮沉重得几乎要粘在一起。电视里一档深夜财经新闻节目的声音突兀的钻入她的耳中“……备受瞩目的智慧园区项目尘埃落定,讯科集团出乎意料地击败此前呼声最高的屹川科技,拿下标的。业内分析,此次失利对屹川科技打击不小,或影响其后续融资计划……”
孟悦峤瞬间睡意全无。荧幕上是讯科集团签约现场的画面,苏明宇志得意满的笑容被特写放大。
想到顾屹川,她想象不出他此刻的心情。愤怒?挫败?还是……依旧平静无波?无论哪一种,都与她有关。是她留下的漏洞,是她这个“愚蠢且无能”的实习生,为敌人递出了刀柄。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涌上来。她捂住嘴,冲进便利店狭小肮脏的洗手间,对着马桶干呕起来。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她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拼命冲洗着脸,试图压下那阵生理性的不适和心里翻腾的罪恶感。
抬头看到镜中面色蜡黄的自己,眼神满是挫败与疲惫,眼下的乌青愈发浓重。
她越来越不认识自己了。
她打开手机,翻看着护工的信息和母亲的照片。照片里,母亲靠在摇起的病床上,窗外夕阳的余晖给她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她微微睁着眼,看着窗外,嘴角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弧度。护工留言说:“孟阿姨今天精神很好,看着夕阳看了好久。”
孟悦峤的手指轻轻抚过荧幕上母亲的脸。那双曾经温柔明亮的眼睛,如今总是盛着病痛的疲惫,但在那一刻的光线下,似乎又找回了一丝昔日的宁静与坚韧。就是这个女人,在她小时候被同学欺负时,没有教她怨恨,而是轻声说:“悦峤,我们的心不要被恨填满,要装更多更好的东西。” 就是这具被病痛折磨得消瘦不堪的身体,挺直脊梁,供她读书,从未说过一句放弃。
“妈,”她在心里无声地说,像一种虔诚的祷告,“我不会倒下的,再难也不会。” 母亲用一生教会她的,不是在顺境中微笑,而是在泥泞里也能开出花朵。她可以被打倒无数次,但每一次,都必须爬起来。
世界那么大,怎么会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看着母亲的照片,剧烈起伏的胸口慢慢平复下来。眼睛里一点点重新凝聚起某种坚硬的东西。
钝刀割肉,痛楚绵长。
但只要母亲还需要她,她就必须站着,必须活下去。她不是一个人在与整个世界对抗。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挺直了几乎要被压垮的脊背,重新站回了收银台后,等待着下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在深夜出现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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