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黑色的信用卡副卡像一块丑陋的伤疤，贴在她钱包最里层的夹缝里。孟悦峤不敢看它，更不敢用它。
苏明宇的“关怀”变得愈发“自然”和频繁，短信不再仅限于问候，开始夹杂着一些询问。
“悦峤，听说你们IT行业最近有个新技术很火，叫‘分布式节点加密’？屹川科技好像在这方面投入很大，你实习时接触过吗？感觉前景怎么样？”
“最近和几个投资人吃饭，聊起顾屹川，评价很两极啊。有人说他技术偏执，不懂变通，容易得罪人。你觉得呢？他平时对下属怎么样？”
“你们学校是不是和屹川科技有联合实验室？最近有什么新成果吗？大哥认识几个风投，说不定可以牵线搭桥。”
每一个问题都像是探针，试图撬开她可能知道的信息缝隙。孟悦峤一律选择已读不回。她用沉默筑起一道脆弱的防线，但这沉默本身，也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顺从。
苏明宇似乎也并不急于立刻得到回应。他像最有耐心的猎人，享受着驯化的过程，等待着猎物最终彻底放弃抵抗，主动走进陷阱。这种温水煮青蛙般的折磨，让孟悦峤的精神状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塌下去。她吃得越来越少，整夜的失眠，白天上课时常常走神。
“悦峤，你没事吧？”一次下课回宿舍的路上，赵茜忍不住挽住她的胳膊，担忧地问，“你最近瘦了好多，脸色也好差。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还是那个疗养院……”
“我没事。”孟悦峤像是受到了惊吓，猛地抽回胳膊，语气生硬的打断她，像是被触碰到了最敏感的伤口，“只是有点累。”
她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把赵茜甩在了身后。她害怕任何人任何形式的关心和探询，那只会让她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么的不堪。她把自己封闭起来，像一只受伤的蚌，用坚硬的壳保护着内里柔软且正在腐烂的伤口。
生活的轨迹变成了学校和兼职场所的两点一线。她像一台麻木的机器，重复着单调的动作，期望用身体的疲惫来对抗内心的荒芜。只是偶尔，在深夜回到寂静的宿舍，或是独自一人走在寒冷的街头时，那股无处排遣的悲愤和委屈会如同海啸般袭来，几乎要将她彻底吞没。
这天，她在一家大型超市做促销员，穿着可笑的工作服，向过往的顾客推销着某品牌的酸奶。站了整整一天，腰酸背痛，嗓子沙哑。促销活动结束时已是晚上九点多，她拖着酸胀的双腿，去员工更衣室换衣服。狭小拥挤的更衣室里，挤满了同样疲惫不堪的临时工，空气中混杂着汗味和各种廉价化妆品的气息。
她低着头，只想赶紧换好衣服离开。就在她脱下那件工作服时，不小心碰掉了挂在旁边隔板上的背包，里面的东西掉了一地。课本、笔记、零钱包……还有那个她刻意藏在最里层黑色卡片。
她慌忙蹲下去捡，手忙脚乱。却被旁边一个女孩帮忙捡起，她好奇的反复看这张卡，随口笑道：“哟，小孟，深藏不露啊？都用上黑卡了？男朋友给的？”
那女孩并无恶意，只是寻常的调侃。在这鱼龙混杂的临时工里，偶尔也能见到一些家境不错的人出来体验生活。但这句话就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了孟悦峤最敏感的神经！
“不是！”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尖利得吓了那女孩一跳，“捡的！我捡的！”她一把抢过那张卡片，看也不看就狠狠塞进背包里，将拉链拉得死死的。然后胡乱套上自己的外套，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更衣室。
室外寒风扑面，她却觉得脸上烧得厉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
“男朋友给的”……
“捡的”……
这两个词在她脑海里反复回荡，带着恶毒的嘲讽。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不是委屈，也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对自己无能的愤怒和厌恶。她厌恶那个被迫接受施舍的自己，厌恶那个因为恐惧而不敢反抗的自己，厌恶那个藏着肮脏秘密、像个窃贼一样活着的自己！
苏明宇用金钱和权力编织的网，不仅困住了她的身体，更开始侵蚀她的灵魂。她在他面前，甚至无法理直气壮地说出一个“不”字。
她站在寒冷的街头无声地痛哭，肩膀剧烈地颤抖。路过的行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却无人为她停留。不知道哭了多久，眼泪被风干，只剩下脸上的刺痛提醒她，自己还活着。她缓缓拿出手机，点开苏明宇的短信界面。她看着那个名字，手指在冰冷的荧幕上悬浮了许久。最终，她一个字一个字的敲下了一句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说出的话，一句彻底放弃挣扎、向命运投降的话。
“大哥，之前你说的那家私房菜，还有位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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