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丹凤宫的琉璃瓦成片闪着金光,廊庑上往来的宫人井然有序。
云欢走到宫门处,亮了下腰牌,守门的侍卫认识她,笑着唤了一声:“云姑娘。”
“校尉大哥,”云欢让了一步,露出身后捧着花盆的两个小宫女并两个内侍,“莫姑姑让我带人去一趟花房,这几盆洛阳红开得不好,要去换了新鲜的来。”
“一共五个人?”侍卫仔细验看过腰牌,在簿上记了几笔,才将腰牌还给她。
“是,劳烦您了。”云欢笑着,一双猫儿眼顽皮地弯起来。她瞳色偏浅,是蜜糖一样的棕色,漂亮极了,眼睛里仿佛藏了个图案神秘的漩涡,看久了要把人给吸进去似的。
侍卫一时不敢直视她,有些赧然地低头去找印章:“应该的,太子殿下要回京了,我们也查得严些,你们宫中这些日子忙着,也是因为这个吧?”
“可说呢。”云欢笑笑。
侍卫在簿上盖了个朱印,一点头,云欢这才带着人走出宫门,上了宽阔的宫道。两边的高墙也覆着瓦,再抬头望,能望见远处森然的箭楼,而箭楼之外,仍有偌大的宫殿,能依稀看到遥远的飞檐翘角。
宫墙巍巍,身在其中一眼望不到头。
有个小内侍缩着脖子,低声说:“太子殿下真要回京了?我一个在御膳房的同乡也这么说,这几天阵势大的吓人,去年陛下的登基大典也不过如此了。”
“赵六!”另一个小宫女喝他,“满嘴胡说什么,你不要命我还要呢!”
赵六不服:“玲珑你老斥我做什么?”
“行了,你们俩都安生些,”云欢说,“想被拉到宫正司吗?”
两人都不说话了,赵六的脖子又往里缩了缩,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地下去。过了一会儿,赵六期期艾艾地问:“云姐姐,前朝的宫正司到底长什么样啊?真像那些老宫人说的一样黑洞洞的,让人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他年纪小,是今年新进宫的一批内侍,这才有此一问。
“你可闭嘴吧,”玲珑嘴快,继续喝他,“圣人刚登基一年,你就提前朝,要是真在前朝,十个脑袋都不够你掉的!”
“你俩都别说了,”云欢笑眯眯说,“前朝的积年的老宫人有句话,叫……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凡是知道前朝宫正司长什么样的人,都死了。都说那一片的怨气重,后来乱军入宫,先去的也是那头,据说惨得要命,那么高的房梁都烧焦了,现在还闹鬼呢。”
圣人去年才正式登基,往前的数十年天下都乱着,这宫城的主人也换过好几任。每换一次,宫人们就要死一批,因此有很多流传已久的鬼故事。
她语气笑眯眯、轻飘飘的,空气里却无端起了一点寒意,小宫女和内侍们都一齐打了个寒噤。
云欢用阴森森的腔调吓唬完四个小孩,这一路终于清净了,她走在前头,趁没人看她,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
很好,终于没人问了!
她只是只混血猫妖,生下来就在宫里,前朝那些事她见过不少,但不好对外说,怕讲多了不小心就会露馅儿。
至于宫正司到底有没有鬼故事,唔,她资历最深,她说了算。
在花房换了几盆新的花,回丹凤宫的路上,云欢换了条路走,这条路稍远些,但是清净人少,最重要的是,靠近御膳房。
远远还隔着不短的距离,她就闻见了香味,今天御膳房做的是红烧肉!开心!
空气里还有活鱼味儿,闻起来很新鲜,不知道晚上吃不吃鱼。
云欢一脸稳重,只是轻微地抽了下鼻子,又长又密的睫毛垂落,挡住了骤然发亮的眼神。
她有点想不露痕迹地在原处再停留一会儿,闻闻具体是什么鱼,但没过两秒,动作突然一顿。
袖子里的小玉牌突然灼烧似的发烫,像是火在烧,身体也随之感觉到一阵紧似一阵的牵引感,几乎要轻轻晃动,她咬了下唇,在原地站住了。
“云姐姐,怎么了?”玲珑问。
“没事,咱们快点回去。”云欢身子晃了晃,什么都没说,只是加快了脚步,袖子里的左手紧握成拳。
得赶紧回去,人形快要维持不住了。
*
莫姑姑看了换回来的新花,很是满意,点头道:“还是云欢做事靠谱。”
她一招手,让人将花拿去殿内摆好。
那是殿内当值人的活儿,云欢只管殿外花草,便垂头说:“莫姑姑,我方才有点不适,不知道是不是小日子提前来了,怕污了这里,先告退。”
“也怪我,忘了快到月初了,”莫姑姑见她脸色确实有些白,额间隐现冷汗,上前扶了她一把,“今日本来也不该你当值,是他们几个小的都不认识宫里的路,前头又忙,我才想着让你带个路。快回去歇着吧,我等会让人送碗红糖水来。”
“没事的,”云欢的脸色苍白虚弱,强撑着笑了一下,“我这也是老毛病了,睡一觉就好。”
莫姑姑叫玲珑扶她回去,云欢死死攥着玉牌躺在床上,听见玲珑转身关门的声音,立马施了个障眼法,在床上放了个替身,这样无论谁进门,都只会看见她在闭眼睡着。
下一秒,少女窈窕的身型橡皮泥似的收缩变形,跳下床去,眨眼的功夫,房间里多了只猫。
当啷一声,那枚白玉做的牌子落在地上。
云欢叼着它甩了甩,玉牌素简无饰的表面闪过一丝光芒,就再也没有动静。
云欢啪的一声将玉牌吐在地上,小猫毛茸茸的脸上隐现愁容。
里头的妖力耗尽了。
好险,差点在莫姑姑面前露馅,要是当着人的面变成一只猫,就真成鬼故事了。
云欢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跳上桌子吃了两块糕饼,有了食物入口,体内枯竭的妖力终于恢复一点,她尾巴一甩,地上的玉牌就变成了小小一枚玉珠,在空中划过一道轨迹,安安分分坠在她脖颈的项圈上。
往常变成猫,令牌就会自动跟着变形,今天竟然没有,看来妖力是真亏空干净了。云欢有点愁,小小叹了口气,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妖力耗尽得格外快。
月亮会影响妖力,月满时妖力充盈,一到朔日晦日,天上没有月亮,她的妖力也就受到抑制。但以往的初一三十,她顶多也就是格外虚弱,从没像现在这样,太阳还没落山就要显原形。
到底是怎么回事!
宫里也没其他的妖怪,云欢连想问都没妖能问,小小一只猫端坐在原地,尾巴端正盘在两只前爪上,面色罕见的严肃,像是在思考什么重大问题。
每次化作原形,她的思维和行为模式也会不由自主地向猫靠拢,思考了一会儿,焦点渐渐被转移,糕饼的香味丝丝缕缕飘进鼻端,非常勾人。算了,刚才都吃了两块了,干脆就全部吃完吧。
嗯,同屋的人问起来,就说不是她吃的,是猫吃的。
本来就是猫吃的。
云欢用两秒钟思考完毕,吃完了盘子里所有的糕饼,又跳到自己的杯子旁,喝完了温热的茶水,顺便用爪子蘸了点水,洗了洗脸,那股饿得火烧火燎的感觉这才恢复一些。
每到妖力被抑制时,她就会饿得发慌,这也不是她一只修为微薄的小猫妖能控制的,毕竟要补充妖力只有两个途径,一是进食,二是修炼。
和那些动辄几千岁的大妖比起来,云欢的年纪太小太小,没什么效率高的修炼方式,那就只剩下进食。刚好妖力不足以全天维持人形,她就白天当人,晚上当猫,每晚都偷偷溜到御膳房去加餐。
最近她饿得有点狠,御膳房已经传出了鬼故事,说是有个怨气很深的恶鬼每晚都会造访,有一晚,水池里养的八十条鱼还全都不见了。
那可是八十条berber乱蹦的黄河大鲤鱼!就算是神偷,也没办法不惊动任何人把鱼给运走吧,所以大家私下里讨论后一致得出结论——不可能是内鬼,一定是恶鬼作祟。据说宫中很重视这事,已经在派人查了,最近御膳房附近已经驻守了一批羽林,不过云欢还没有见过。
恶不恶鬼不知道,不过云欢确实每天都很饿……她白天都在辛辛苦苦地打工了,晚上加点餐也是很正常的吧!
嗯,就是这样。
云欢舔了舔嘴唇,甩甩尾巴,决定再去一趟御膳房,这个点,晚饭应该刚做好,热腾腾的红烧肉比冷掉的好吃。
妖力什么的,有空再发愁,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吃饭!
她熟门熟路地顺着窗户溜出去,跳上墙头,顺着墙头到了御膳房附近。其实这里原本是离丹凤宫最近的一个小厨房,因圣人和皇后感情甚笃,后宫只有一人,原来的御膳房渐渐荒废,这个小厨房则后来居上,成了新的御膳房。
优点就是便宜了云欢,她半夜想加餐很方便。
就算有人排查,也查不到她的头上,没有宫人会在乎一只小猫,云欢放心大胆地从墙头跳下来,准备顺着这条夹道抄近路。她伸开厚实的爪垫,落地无声,小猫抖抖耳朵,得意地翘了下尾巴。
下一秒,小猫踩到地面上某个冰冷的事物,当即滑了一跤,不仅如此,耳边还传来当啷一声巨响,炸雷一样。
云欢跌跌撞撞抬起头,被吓得炸了毛。
这条狭窄的宫道里,怎么突然有这么多人了?
还都是红袍黑甲、气宇轩昂的羽林军,这么多人在夹道两旁或蹲或坐,一齐转过头,沉默地向她投来视线。
她方才就是不小心踩上了地面倒扣的一面盾牌,滑了一下,盾牌碰上佩剑的声音响得吓人。
不是吧,阿sir,抓个偷鱼贼这么大阵仗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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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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