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芘卡斯早上五点就醒了,对镜折腾到七点,跳上跑车就要走。刚启动,从后视镜看见自己光秃秃的脖子,又跳出跑车,冲上楼配项链。
跑车在院子里轰轰隆隆,闷雷般震耳欲聋。
南林被震醒了,打个哈欠,倚在窗边看。芭芘猴急地冲进跑车,一抬眼看见南林,他故作凶狠地对南林做了个咬人的动作:“别跟着我!”像头饿狼。
南林给逗笑了,唤狗儿一样唤他:“略略略,略略略……”
芭芘恶狠狠踩下油门,往外狂飙。
没人逗乐了,南林无聊地趴在窗口看了会栾林,这些天,树叶间的花骨朵没长,还是那几颗花骨朵。
杜恩比的车开进来,在主楼前停下,他扒着车门扬头跟南林打招呼。
南林懒洋洋应了声。杜恩比真是一个绝世好伙伴,每天早上总是很准时,工作尽职尽业。不恰当地打个比方,杜恩比大概能算是卡陀梅罗的亲妈,操着最真挚的心。
南林从浴室洗澡出来,杜恩比已经倒好苏打水递给他。
没工作的时候,杜恩比总爱禁他喝酒。南林干巴巴喝了一口,随手放到柜子上,人在沙发里躺下来,长腿从浴袍下摆翘出来,叠在沙发扶手。
“不去教堂?”杜恩比坐在旁边,视线窥着他下摆开襟处露出的膝盖,男人的腿健劲有力,肌肉线流畅完美。
他只敢看那么一眼,匆匆移开视线。
南林无聊地摇了个头,“不去。”
感情这种东西,他消耗不起,得摁死在摇篮里。
杜恩比就不说这个了,他说:“帕安家的那批酒,索克洛送给他们了,昨晚进的城。这段时间,帕安家和我们的运输道路谈得很乏味,估计已经在和索克洛家谈石油运输了。瑟班利也没表现出感兴趣的态度。”
南林勾了勾手指,“给我倒杯酒。”
杜恩比叹口气,还是老实地去倒酒。只是把威士忌换成了度数低的茴香酒,也给自己倒一杯。
“不急。”南林喝了一口,茴香酒顺滑,但味厚,交织着若有若无的苦和甜,不是他喜欢的味道,皱了皱眉,把酒放到一边去,“你让瑟班利一下子表现出很感兴趣,这生意还怎么谈?慢慢来,他家老二刚回来,有些事得先料理清楚,急不得。帕安家,谈得乏味就吊着吧,我们不给,也不松口,先溜着。”
“溜狠了,他就松口不要了。他不要,瑟班利能往死里压价。我怀疑瑟班利不直接跟我们谈,是在等帕安家和索克洛家联手放弃我们的运输道路,他好压价。”
“别急,别急,你别急。”
南林坐起来,宽慰他,把酒杯里的茴香酒翻他杯里,自己去倒了杯威士忌加苏打水,丢两块冰,冰块撞击杯壁叮哩当啷打着算盘。
“第一大道出城往罗斯福州的运输路全长234公里,是帕安家的路,这条路三分之一的路面损坏了,刚打了申请请求政府补贴修路。我们的人拦下了申请。趁这段时间他和索克洛家打得火热没时间过问,让我们的运输队把完好的三分之二截了,我们用这条路给罗斯福州的市长送葡萄、给奇图尼里家运葡萄酒。只运这两样,别的都不走。”
杜恩比惊呆了:“等帕安家反应过来,想截我们的东西,却不敢动手。动了,就是动了市长的权利,动了奇图尼里家的生意……”
南林点头。
“华利圣登城五个家族,我们,索克洛,帕安,奇图尼里,瑟班利,如果帕安动了奇图尼里,另外三家只会坐收渔利,帕安无论如何都不敢动。”杜恩比夸张地说,“你简直是在搅乱华利圣登城。”
南林捏着酒杯晃了晃食指,“并不算,帕安家知道后,只会咬牙跟我们继续谈运输,还会谈得很积极。这个积极劲,足够让瑟班利动动他老佛爷一样的身躯了。”
“南林,你知道吗,”杜恩比仰慕地望着他,“你比你爸爸还要勇敢、果决、聪明。你爸爸是个心肠善良的好人,你……”南林看过去,杜恩比垂下睫毛遮住心思,“你是个坏……”得让人着迷的好人。
“好吧,我承认我这次很坏。”南林无所谓地点头,“但又如何,名义上,我没有抢他的路,只是借来用一用。”
杜恩比担忧:“他会搞我们的其它生意。”
南林惊诧:“我们还有生意?”他闲得中午都要去和母亲、埃米吃饭了,这种事情,一年到头只有一两次。
“有的,”杜恩比无奈闭眼,“不过你不用担心,有些生意帕安家不敢搞,另一些生意,我会照看好的。但你这样做,奇图尼里肯定有意见,你让他的葡萄酒冒了险。”
“他用着卡陀梅罗家的葡萄,走着卡陀梅罗家的路,这个亏,他闭着嘴也得咽。除了卡陀梅罗,他没有可以合作的对象。而我也会给他甜头,我会让奇图尼里的葡萄酒进入可可尼斯海,这是他的葡萄酒面向出口的唯一一个又大又稳的机会。”
杜恩比已经不能用仰慕来形容他对南林的**了,他几近渴望地想亲吻南林,为他的智慧。
杜恩比慌张地翻着他的黑皮笔记本,“埃米今天中午的船票,你送她吗,还是我安排司机?可可尼斯海那边安排好了,管家和保镖在港口接。”
“我送吧,几点的船?”南林放下酒杯,去衣帽间换衣服,“一起过去吃个饭?”
“十一点四十五分。”
他们下了主楼,往九号楼走。
九号楼在栾林道的后面一排,远离前面的办公区域,清净。
这一天却没清净下来,埃米在里面大声叫:“我的KANGOL帽!还有那条红色的纱巾,Zodiac那条!泳衣!Catalina和Speedo都装进去,太阳镜……”
佣人上下楼梯地忙碌,母亲在厨房煎火腿。杜恩比拥抱她,亲了亲她的脸颊,帮忙把橄榄和奶酪端上桌。
南林靠在二楼栏杆,轻飘飘扫视乱成一团糟的房间,行李箱大大摊在地上,埃米忙着把所有的东西扔进去,塞得鼓起来,再叫佣人和她一起坐在皮箱上,费心尽力地扣上金属锁扣。
“哥,可可尼斯海是什么样的,你说我还要带点什么?”她一面问,一面满屋转,看见什么都想带。
精力充沛、朝气蓬勃、满怀期望。
确实恢复得不错。
“带你想带的,忘记带的去那边买。”南林抱着手臂,看她折腾,埃米和芭芘一个性子,折腾起来没完没了,“身份证件留下印件,走前去跟恩比签一份授权委托书,有几处产业要过到你户下。”
埃米从二楼栏杆叫一声“恩比”就把身份证件扔给他。杜恩比接住,叫他们下去吃饭。
早上九点半,吃着一顿倒早不中的午饭。
吃完饭,埃米跟杜恩比签授权委托书,南林带母亲坐上车,他们一起送埃米去港口。埃米抱了抱母亲,又抱南林,“你们记得想我啊。”
南林勉强点个头。
“放心吧,哥,我不给你惹麻烦。以后索克洛家的人,我见一个宰一个。”她在南林脸上亲了一口,拎起手提箱上了船,在甲板上冲他们挥手,“告诉二哥,让他空了来找我玩!”
送走埃米,又送母亲去教堂。他的母亲要给埃米祈福。
南林对“教堂”两个字有点应激,下意识不想去,去了怕遇到,遇到了怕生出控制不住的心思。
司机是个不长心的,沿路那么多小教堂,偏偏往大教堂送。越近大教堂,南林越靠近窗边,视线不由自主地往外面看,已经形成一种自然反应,在人群里找。
他的运气一直不如芭芘,几条街都看完了,就是看不见心底压抑的想看的那个人。
他收回视线,烦躁地倒杯威士忌,指尖弹开雪茄盒。
母亲坐在前面,身边的车窗开着巴掌宽的缝隙透气,她有点晕车。就是从那条缝隙,南林听到了小孩子的笑声,很多小孩子的笑声,铃铃铛铛,像玉石撞白瓷,清脆悦耳,如他上次听见的那样欢快,幸福。
南林下意识看过去,前面下街口的台阶上,坐着一个少年,黑短发在金灿的光斑里泛出棕金的光芒,像天使的羽骨,朦胧,透明,纯净。
南林一眼认出他,他找了近一个月的人,找得错乱了梦的人。这个人就那样,在南林烦躁无比、没有防备的时候,毫无阻拦地闯入视线。
他坐在台阶上,身前放着几个大纸箱。
孩子们排在他身前,乖乖地排成两排,嘻嘻哈哈地笑着,每轮到一个孩子,他就从箱子里拿出一些面包、牛奶、肉肠递给他们。
有些孩子抱着食物跑了,有些孩子黏糊糊地腻在他怀里要摸摸头才肯走,有些孩子抱着食物一大口亲在他脸上,然后笑着跑开。
金色的阳光,柔软的短发,被鲜花映得粉红的脖颈,雪白的衬衫,干净的指尖,每拿一样东西都是轻轻地放在孩子手里。尽管背对着,南林也知道,他一定是笑意温柔地和那些孩子们说了什么。
轿车往前开,南林离他越来越近了,近得能看见发丝间浮动的光斑,洁白的脖颈几近被正午的太阳灼伤了,那样的空灵、虚幻、缥缈。
“嘭——”
他的母亲下车了,关门声把南林震回神,轿车停在大教堂外面,离少年不过十米远。南林轻轻松松就能推开门下去,冲过去,一把抓住他,扭回身,看清他长什么样。
倒的酒一口没喝,烟一口没抽。他知道这种危险的感觉。他不像芭芘,不像埃米,可以对自己没法把控的感情为所欲为。
这个人,南林只见过一眼,甚至没看清长什么样,就能为他变得焦躁无比,只是看一眼背影,又能变得平静。
所有的情绪都被他掌控了,哪怕不是爱情,南林也不能任由这种被他人掌控的情绪继续发酵,继续左右自己。
他首先是卡陀梅罗家的家长,其次才是南林。
少年的食物发完了,小孩们也散完了。他叠好纸箱,抱在怀里,起身沿着台阶下去,沿着街边往下走,下街口的人很多,有无数条通往贫民区的巷子。
也许是他转进了巷子,也许是他进了商铺,南林眨眼之后,再想看他,已经见不到了。
没由来的,心脏痛了一下。
有点空,有点难受。
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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