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意义上,夏晏其实是个自我调节能力很强的人,极少数情况除外。小时候她能呲着大牙被狗追着咬屁股,下次见到时仍旧不长记性,贱兮兮掏了人家的骨头扔到河里——被家长教训时,夏晏就睁着那双大大的眼睛,抿着嘴要哭不哭,看得人什么话都忘记说了。
也正是因为她从小就卖乖讨巧,即使做尽人厌狗憎的事情也鲜少真受到惩罚,眼泪一抹又笑出两个酒窝什么都忘了,不过用臭屁夏晏的口吻说就是:“我这是经历了大风大浪,哎,不和你这种人说咯~怕你嫉妒!”
楚绥釉黑着脸忍受了夏晏一路的叨叨,夏晏也真是心大,半点不担心自己这位好友奋起黑化,给她扔到哪个不知名的垃圾桶去,夏晏也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柚子,我们,这是,在,哪里。”
几乎一字一顿的停顿,再加上夏晏下车时同手同脚的动作,她瞳孔里映照着的是一片清亮的颜色,极简主义设计下素色和质朴装饰相辅相成,添色几分,不过这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这是酒吧。
楚绥釉似乎知道她想得什么,纠正道:“清吧。”
“诶,我可是清白好女子,十九年人生从未见过如此、如此——”夏晏也不扭捏,先楚绥釉一步走进门去,带起的风吹得门上挂着的浅金色风铃叮当作响,恰好合上民谣的尾声。她寻声望过去,正对上那人将抬不抬的眼睛,却不是看向她。
一只手轻轻搭在夏晏肩上,她没来得及多想,便听见楚绥釉娴熟得点了两杯鸡尾酒上来。
夏晏目送着楚绥釉往吧台方向走去,自行找了个角落位置落座,撇撇嘴,少有了几分不知所措来。这间屋子并不大,从进门到落座的时间足够她扫视一遍。疑似店主演奏的地方搭了个小小的平台,也就半米左右,大抵就是供给乐队表演。倒是装修浑然一体,空间里散发着淡淡的木质香气,确实是个放松心情的好地方。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什么澎湃激情、什么舞池跃动、什么炫彩灯光,这里统统没有!只是一个纯粹的、质朴的清吧。
托盘与桌子相撞的一声叫停了夏晏狂奔的思绪,要不说楚绥釉这人坏?就算被夏晏用明晃晃谴责的眼光看着,面上表情也不带变的,妥妥一个高贵冰山。
两杯泛着好看光泽的鸡尾酒被端到两人面前,杯口一圈都没有被皮质手套碰触过,仅这一个细节便让夏晏心情愉快。
“两位慢用。”
声音也好听。
善于欣赏美的夏晏轻易原谅一切。
楚绥釉挑眉,对好友属性不予置评。
“诶,那是店主吗?”夏晏忍不住好奇,看见那人一身纯黑,脸上戴着同色口罩,T恤衫上张牙舞爪印着几个英文字母,夏晏悄咪咪去看,又好奇又怕引起注意,看了半晌没得出个答案,也就不瞧了,“真有个性啊。”
楚绥釉抿酒动作一顿,顺着她的视线同样看了一眼,忍不住开口:“哪里看出来的?”
这语气可能更像是礼貌一点的“你眼睛出问题了吗?”“你的眼睛真得还好吗需不需要我带你去看看?”。
夏晏皱眉苦想,咬着吸管好半会儿没吸上去一口。那酒度数不高,味道甜滋滋的,夏晏当饮料喝的,却难免头有点晕乎乎的。
夏晏掰着手指:“很多啊,唔……比如在屋子里面戴口罩?还有手套?还有、什么来着。”
楚绥釉这下笑了,侧眸睨了那店主一眼,夏晏跟着去看,却是手指一抖,浑身酒劲就散了,只见那一身黑店主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桌边,摘下口罩后一张俊脸带着小虎牙笑得开心。
“楚总雅兴,今儿个怎么带朋友来我这里?”
夏晏:……
夏晏其实觉得这位店主看向她朋友的眼神算不上清白,更要命的是,楚绥釉好像知道这件事情。那双因为吃到朋友瓜而瞪得溜圆的眼睛就这样从左看到右,再从右看到左。
让人无法忽略这个存在感明显的1900W大灯泡。
店主看了她一眼。
店主走了。
夏晏: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再一抬眼,就对上自己好朋友不带感情的视线,夏晏讪讪一笑,猛吸两口,被咬合在一起的管口一颤,不出意料灌进满满一口的空气。
“咳咳、咳咳咳咳咳。”
夏晏咳得惊天地泣鬼神。
楚绥釉递了张纸过去,夏晏拿起来就往嘴巴上按,装模作样地擦了擦之后,一本正经控诉:“我觉得你这是重色轻友。”
“八竿子打不着的事。”
“……”夏晏用一种很难形容的眼神看着她,楚绥釉半点不虚,“我可不信,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嗷——你还把不把我当好朋友了?如!实!交!代!”
老实说,夏晏对楚绥釉比自己先脱单这件事情无感,反而更在乎楚绥釉脱单了但她却完完全全不知道!这怎么可以呢?两个人这么多年来深厚的情谊难道是喂了狗吗?
“啧,你现在知道不就行了?”
楚绥釉这是间接承认了。
夏晏弹射起步,“唰”一下把椅子往前拉,拉得肚子挤桌子,神经兮兮看了眼店主,不错不错,两人仅从外表条件来看绝对是天作之合,夏晏松了口好朋友会看上丑人的气,这才切入到正题去:
“不对啊,你什么时候,也喜欢女生了?”
这个“也”字就用得十分巧妙,夏晏知道自己性向还是排除法筛出来的,青春期心思最活络的那段时间,同龄人为了谈恋爱上课下课藏得和特务一样时,夏晏严词拒绝所有暗戳戳的示好,对好奇的父母无奈表示自己并没有喜欢的男生。
这是实话,无论是网络上还是现实里,夏晏都没有感兴趣的男生。
于是,非常严谨的夏晏做了一个等式。
她对男生没有兴趣=她不喜欢男生=她喜欢女生。
逻辑可行,等式成立。
再就是几年找证据加强论证结论的时间。
“所以我是本着非常认真严肃的心态下定,我性取向为女这个观点的。并且更改可能性不大。”夏晏一口气说完,看到不为所动的楚绥釉,内心无名翻涌起一阵悲伤,“不过以我目前还是一片空白的感情经历来说,是无性恋的可能性也不小。”
楚绥釉欲言又止:“所以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话不能这么说嘛。”夏晏嘀嘀咕咕,“感情又不是什么大白菜,吃坏肚子也不要紧。这很重要的诶!反正才不想随随便便谈一个再随随便便分了呢。”
“你知道我看小说的时候就最讨厌那种主角了,莫名其妙的谈恋爱,莫名其妙的分手,然后几十万字就讲那么莫名其妙的故事,能发生就够匪夷所思的诶!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想,我以后写小说了,一定、一定不要写那种——”
夏晏还是很有自己追求的。
总之千言万语,夏晏总结:“你不懂。”
楚绥釉并没有要反驳的意思,和某人对视一眼,唇角带上不太明显的笑意,顺应着:“好吧,我不懂。”
她话锋一转:“那大作家,你的大作写得怎么样了?”
夏晏身体像史莱姆一样滑溜溜得矮了几分:“别提了,两个收藏,我猜号主一个姓夏一个姓楚。”
楚绥釉没反驳,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夏晏叹气一声:“啊、还真是啊。”
她还等着楚绥釉在追问一句“你在失望什么”,然后顺理成章向朋友说出自己精妙的构想和多年积累的文笔,以证明那绝对是一本看了不亏的小说。
楚绥釉没有问。
夏晏自己说:“你知道的,我从唔、十一岁开始就写小说了?之前写得同人,喜欢看的人也不少,这充分说明我写得还是很有市场的。”
楚绥釉没看她,把酒喝完了,才说:“或许你也可以继续在绿江写免费文?”
夏晏被噎了一句,半晌道:“先试试嘛,申签不过的话就算了呗。”
楚绥釉不回她了。
夏晏没想到自己和人面对面还能遭受此等待遇,她郁闷地把酒一口吸完,直到杯底残余一层淡粉色的酒液,吸管猛吸只能听见气流穿梭的声音才作罢。那酒度数不高,是楚绥釉为了照顾她专门点的,颜色也好看,观赏性大于实用性,即使如此,夏晏一杯喝完也有点晕乎乎的。
她大着舌头,悲从心中来:“我怎么是一杯倒啊!”
楚绥釉“噗嗤”笑了一声,神出鬼没的店长再次刷新在桌子旁:“是我技艺不精喽,等小店新招的调酒师上岗后再让绥釉带你过来试试?”
大抵是生意不兴的时段,店主饶有余暇送贵客离店,单手攥着褪下的黑皮手套,空着的左手手指一勾,为拖着醉鬼的楚绥釉打开车门。
楚绥釉不冷不淡地看她一眼:“季老板无事献殷勤?”
季昭自从见到她后脸上的笑就没停过,闻言周身愉悦更胜几分,小虎牙要露不露得刺在唇上,笑容晃眼:“我以为凭我们的关系——”
一句话说了半截就没了动静,带着两人心照不宣的意思。
楚绥釉把夏晏安置在后座上,来不及思索这人为何喝醉了不闹,对上季昭含笑眼瞳后神智微顿一瞬。她靠在车门上,手指间转着串钥匙:“我今天喝酒了。”
“所以——”
所以为什么非要柚子说出个一二三来啊?柚子那样的性格真得主动的了吗?趁着夜色伪装悄咪咪睁开双眼的夏晏无声呐喊,眼中清明一片,哪还有什么醉意。夏晏自觉为了助攻朋友的爱情装醉都用出来了,就是为了不当“在场清醒的第三者”,两人拉拉扯扯得看得她心里痒痒的。
那边气氛可不似她心声般活跃,某种暧昧的胶着的情绪在两人眼神中流转着,彼此决意不先开口,仿佛先说话的人就失去了什么般。
许久,楚绥釉低声了一句:“先送夏晏回家。”
夏晏感动地要流出泪来,不过你们两个人的故事提到我真得好吗?怎么就突然提到我了啊?
夏晏不解,夏晏崩溃,夏晏听见季昭轻笑一声,同意了。
“哒。”安全带被扣上的声音。
“坐在副驾,更要注意安全哦。” 这是季昭的带着点轻率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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