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巨手压缩成了沉甸甸的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着细碎的冰碴,刮得喉咙又干又疼。年轻特务小张的怒火如同烧红的烙铁,在凝滞的空间里灼灼燃烧,几乎要烫穿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而年长特务老周那双藏在雪茄烟雾后的眼睛,正一寸寸、慢悠悠地丈量着李曼曼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像个经验老道的古董商,在评估一件待价而沽却暗藏玄机的商品。
李曼曼的指尖死死抵在掌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这不是示弱,而是在以疼痛保持绝对清醒,进行着一场生死攸关的计算。硬抗?这具身体的胳膊细得像被烈日晒蔫的芦苇,手腕上突出的骨骼硌得她自己都发疼,刑讯室里哪怕是最轻微的一记耳光,都可能让这脆弱的躯体短暂失聪。认罪?那等同于在自己的死刑判决书上亲手签字,“思想犯罪”这顶帽子一旦戴上,别说翻身,恐怕连骨灰都要被钉在共和国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安宁。
两种死局在脑海里高速碰撞、炸裂,迸出的火花却奇异地照亮了第三条路的轮廓。
她的瞳孔在瞬间完成了一场堪比精密仪器的调校:原本藏在深处的锐利锋芒被彻底抽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洞的、涣散的光,像溺水者在最后时刻望向浑浊水面的眼神,混合着彻骨的茫然、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一丝被强权彻底碾碎的绝望。那是原身苏绣无数个午夜梦回里,被“**”的噩梦攫住时最真实的眼神,李曼曼将其复刻得毫厘不差,连睫毛因恐惧而颤抖的频率,都与记忆碎片里的画面完美重合。
“我……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她的声音细得像蛛丝,轻飘飘的,带着气若游丝的颤抖,胸腔的起伏被刻意放缓,制造出一种缺氧般的虚弱感,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年轻特务小张的耐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失,他攥紧的拳头关节泛白,呼吸粗重得像拉磨的老驴,每一次呼气都带着压抑的怒火。
就是现在。
李曼曼的身体突然毫无预兆地向前一倾,像是被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在即将倒下的瞬间,她调动了曾经为了在T台站稳脚跟而训练到极致的身体控制力——脖颈微微侧转,让耳廓恰好对准两个特务所在的方向,确保能捕捉到任何细微声响;肩膀先于身体落地,以肌肉最细微的收缩缓冲撞击的力道,避免真正的疼痛干扰感知;膝盖顺势弯曲,形成一个看似狼狈不堪、实则稳定的支撑角度,确保听觉神经能像绷紧的雷达一样,精准捕捉周围的一切动静。
“咚”的一声闷响,她的额头磕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发出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投入沸水中的冰,足以让审讯室里紧绷的喧嚣戛然而止。
“妈的!吓晕了?”小张的咒骂声里带着明显的烦躁,仔细听,还能揪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这娘们看着瘦,怎么比纸糊的还不经吓!”
急促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有人抬脚轻轻踢了踢她的小腿,力道不重,更像是在粗鲁地确认她的状态。李曼曼屏住呼吸,用意念维持着脉搏的缓慢跳动,连皮肤表面的毛孔都刻意收缩,制造出体温正在逐渐下降的假象,将“昏厥”演得滴水不漏。
“慌什么。”老周的声音隔着一层薄薄的烟雾传来,比之前更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阴冷,“吓晕了?难道她是真不知情?”
短暂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只有雪茄燃烧的焦糊味在悄然弥漫,混合着水泥地的尘土气息。
“不,”他又开口了,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带着能穿透骨髓的寒意,“也可能,是装的。这小丫头片子,看着怯懦,眼神里藏着东西。”
李曼曼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如同风中一片即将坠落的枯叶。
“无妨。”那声音继续说道,伴随着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的“嗒嗒”声,像是在悠闲地踱步,“带回去。‘红房子’里的那些手段,我倒要看看,就算她是块捂不热的石头,进去一趟,能不能吐出点什么来……”
“红房子”……这三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李曼曼的脑海,被她用绝对的理性死死钉在记忆最深处。
她依旧维持着瘫软在地的姿态,像个被剪断了线的人偶,毫无生气。但在那层看似脆弱不堪的皮囊之下,她的大脑正在以超越以往任何时候的速度飞速运转,分析着每一个字、每一个语气里暗藏的信息。
昏厥是弱者求生的本能,但能将这种本能升华为操控全局的艺术,则需要强者绝对的理性与掌控力。
现在,暂时把舞台让给你们。
而我,将在你们自以为是的对话里,找到那道足以撕破这重重阴影的第一缕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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