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梦》/湉荔
2025.10.1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青春期的生长痛是可以贯穿一生的。——内向金鱼
父母离婚的那天刚好是叶伽十六岁生日。
趁着中考结束的暑假，她在家附近的超市找了个兼职，想要多挣些钱给自己买一个好一点的手机，之前在手机大楼里买的那款杂牌子手机，现在已经很不好用，除了卡顿以外，还会闪退，有时候她和朋友聊天正说到紧要关头，软件直接自己退了出去，最后只能重启解决。
很麻烦。
叶伽其实是一个极度讨厌麻烦的人，可有的时候越讨厌遇到的麻烦反而越多，比如她以为这个小小的手机或许可以撑到中考结束的那天，然而事实总比想象中的要差强人意。
手机终于还是没挺到预期的时间，黑屏的时候，家里的座机电话也随之叮铃铃响了起来，叶伽小跑过去拿起话筒接听，电话那头传来的是程锦近乎质问的声音，透着愤怒，“你这孩子怎么回事？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也打不通！”
叶伽指尖用力抠了抠手机背面的粉色油漆面，即便她使用时已经非常小心，但还是掉了几小块儿，**裸的暴露在那里却有种怪异的美丽。
“什么事？”叶伽眼神默默地瞥向一处。
“我今晚不回家吃饭了，冰箱里还有昨天的剩饭，你自己热一下，记得检查液化气罐有没有拧紧。”程锦不忘嘱咐。
“哦。”
电话挂断前一秒，叶伽鼓足心底的勇气喊住那头的程锦，“妈。”
“还有事？”
“我手机坏了，我想——”
“不是才买了没多久？拿到手机店修修，实在不行让你爸在他那店里给你再找个二手的用。”程锦径直打断她，语气明显有点不耐烦，尤其是在没听到叶伽任何回应后，心里隐约泛起燥气，“还有事？”但紧接着程锦那头的声音就缓和了下来：“没事，不麻烦，您以后要买什么直接过来找我就行，我多送点东西给您......”
只是这话不是对叶伽说，她听到听筒那边传来的声音，心里猜着应该是之前的老顾客又来找程锦买洗护用品，她的思绪也随着那头的对话渐渐飘远，目光落在座机旁边那堵失去本来颜色的灰色墙面上。
叶伽的妈妈是24小时超市里的一名售货员，父亲在一家二手手机店里上班，一家三口住在距离市中心偏远许多的地方，租住的是村子里正院旁边的一间厢房，空间不大，吃饭睡觉都挤在一起，一张很大的木板床中间用盛满衣服的大纸箱隔开，箱子和箱子叠在一起，中间还是会露出一点缝隙，叶伽的位置在最北面，靠近墙，灰败的墙面被她用之前折书皮剩下的纸一点一点遮住，五彩缤纷，图案不一，像是绽放在枯地上一朵最绚丽的花，或者又像一块巨大的，不那么丑陋的补丁。
“叶伽？”
再回神，一只壁虎正停在那里，猝不及防的对视，彼此都吓了一跳，叶伽身体晃了晃，再转眼，墙上的壁虎已经不见了。
她心里揪着一口气，站在原地左顾右盼，甚至仰头在头顶的的天花板寻了半天，生怕下一秒就会有什么活蹦乱跳的掉进她怀里或者别的什么地方，那将是一场噩梦。
虽然，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噩梦已经够多了，尤其是到梅雨季节。
程锦在那头和顾客说完话才发现自己还在举着手机，拿下来看到电话还通着，“叶伽？”她音量提高喊了两遍。
“没有了。”叶伽说。
争辩没用，她从小就知道这个道理，如果一定要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在她还在上小学的时候第一次跑回家对程锦还有叶启山说想要订阅学校里的儿童杂志然后果断被他们拒绝的那一刻开始。
她问过为什么，得到的答案永远是，你还很小，只需要读好自己的课本，课外书只会分散你的注意力，如果你真的想要看书可以去二手书店随便看一看，看看又不要钱，如果她继续问下去，他们就会说：“你知不知道为了养你需要花掉我们多少钱？叶伽，你要听话，要懂事，爸爸妈妈上了一天班已经很累了，不要气我们。”
每每这时，但凡她的表情呈现出任何一种不开心的情绪，就会被安排站在那片灰白墙面前罚站直到她说出那句：“我知道错了。”
听着话筒里嘟嘟嘟的声音，叶伽面无表情把手上的听筒放好，垂眸看着被紧紧攥在掌心的二手杂牌手机，心里开始默默计算时间。
距离初三结束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她想，幸好只有三个月的时间。
叶伽并没有网瘾，但无数个独自在家的夜晚她都是靠着手机里存储的那几首流行歌安稳入眠。
但幸好她还有一个比较小巧的MP3，是上次叶启山下班回来随手丢给她的，说是在回来路上捡的，机子不算新，也不是什么有名的牌子，亮蓝色的磨砂面，四边角有磕碰过的痕迹，但功能正常并不影响使用。
黑夜那么漫长，安静又诡异，耳机把耳朵塞满的一瞬间，音乐声响起，犹如制造了一场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深陷其中的完美幻境，在那里，叶伽有时是有钱人家遗落在民间的女儿，有时又是因为丢了一场舞鞋而被王子苦苦寻找的灰姑娘而有时她也是可以站在月光下举起隐隐泛着银色光芒手枪的杀手。
杀掉每一个坏人。
中考结束的那天，叶伽走出教学楼站在宽阔的土地上做的第一件事是抬头望着头顶的太阳，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解脱了，心底同时泛起一点对暑假的期待，因为她已经提前找好工作。
这证明，她不久之后就可以马上拥有一个新手机。
她前段时间借用林晓的IPAD做了很多功课，也在网上搜索了很多，她的要求很简单好看，还有耐用，虽然这两个条件就已经十分苛刻，因为她的预算其实并不高，但最起码要坚持到整个高中生活结束，如果可以最好可以坚持到上大学。
叶伽物欲不算高，一件东西只要用不坏就可以一直用下去，但她心里也清楚促成这个习惯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她没有足够的钱来支撑她的少女心还有偶尔跳出来的攀比。
林晓对此表示不了解，她扯掉耳机，把玫粉色的ipords丢在床上，走到坐在单人沙发上正在认真浏览购物软件的叶伽旁边，“你为什么不直接和叔叔阿姨说你的手机已经彻底报废了？让他们再帮你买个新的。”
叶伽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抬起头，看着她，“你知道从小到大我最期盼的事情是什么吗？”
林晓摇摇头，“是什么？”
“长大，然后离开这里。”叶伽语气十分认真。
林晓听完咯咯咯直笑，单纯以为叶伽是在说笑话，在她的认知里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孩子是愿意离开父母的庇护去到陌生的地方的，“你是不是最近学习学傻了，长大有什么好呢？我妈妈说大人的世界很复杂的，而且我爸妈常跟我说希望我可以慢一点长大。”
叶伽并不打算做任何解释，因为林晓不会明白，就像她不理解叶伽为什么宁愿牺牲中考结束可以大玩特玩的整个暑假而去打工仅仅只是为了买一部手机一样。
“你真的不打算跟我一起去北京？”
叶伽依旧摇头，“我还要赚钱买手机，而且我爸妈不会同意我去的。”
“为什么？”林晓问。
为什么？叶伽想了想，心里直蹦出两个字：没钱。
他们一定又会说家里没有让她出去玩的钱，可她没这么说，而是敷衍了句：“他们不放心我一个人出这么远的门。”
“可我爸妈会陪着我们一起啊，实在不行我让我妈妈给你妈妈打个电话说一下？”林晓说到这儿停顿了下，突然想到两人做朋友这么久，彼此的家长竟然还不认识。
林晓对叶伽的家庭情况并不算十分了解，因为她从不跟自己说这些，唯一知道的是叶伽的家住的有些远，住在村里。
但在林晓的认知里，住在农村的有钱人也有很多，即便不是很有钱最起码也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可她不知道的是，叶伽真的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就连睡觉的那一方小天地都是她后来一点一点拼凑出来的，她更不知道的是，每晚睡觉前，叶伽都会躺在床上幻想各种美好。
天马行空，天南地北。
这对叶伽来说是难以启齿的事，而自卑的人常常会有一种虚张声势的心理。
“那我更不能去破坏你们一家三口的旅行了。”叶伽语调很轻，故作轻松的口气。
林晓吓了一跳，“破坏？你怎么会这么说呢？我妈妈也很喜欢你的。”
“下次吧，下次我一定去。”叶伽转头对她笑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从林晓家里出来，叶伽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一头钻进附近的那家书店，她最近攒下来了一点早餐钱足够买几本她一直在读的几本青春杂志，程锦和叶启山对她的零花钱把控很严格，向来都是很精准，就像是在特意确保她手上不会剩余一分多出来的钱一样。
但他们低估了叶伽对文字的热爱，或者说是青春杂志上那一个个鲜活的故事，主人公们丰富多彩或痛苦绝望的人生，叶伽有时会对故事里的人物产生共鸣，但也仅仅只有几秒钟，因为往往故事的最后他们都会有完美的结局，如果这是一个悲情的故事，那么故事的结局一定会是主角各自离开或者是出国开启自己的新人生。
叶伽很羡慕，他们总是可以逃离自己不喜欢的地方，总是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而那颗种子或许就是她在杂志上看过太多人物的结局后种下的。
因为叶伽经常来这家小书店的原因，老板都已经认识她，从她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笑着同她打招呼：“来了。”
叶伽点头笑笑算是回应，快速走到青春文学那一边，很快找到自己想买的那几本，正准备转身去收银台那边结账，突然被摆在那里的一本海蓝色封面的书籍吸引住视线，她把手里的几本杂志抱进怀里伸手把那本书拿起来，才看清书的背面印着几条金色的金鱼。
正在整理新到书籍的老板起身时刚好看到正盯着那本书出神的叶伽，镜片下的眼睛盛满慈祥地笑，“昨天新到的，封面很好看，半天卖出去好几本，看来一会儿我还要再多摆几本。”他看得到这个小姑娘刚才低头那一瞬间被那本书惊讶到的神色，自然也没错过她深藏在眼底的心动和欣喜。
那是一本主题为暗恋的青春校园文学，恰好是叶伽这么年龄段会喜欢的题材故事。
暗恋？这两个字对她来说简直是太遥远的事情了。
叶伽笑了笑没说话，把书重新放回去，然后去结账，往外走时恰好与正进来的一位高个子男生擦肩而过，清爽的海盐与椰子的奶香气交织而来，在这间充满纸墨味道的小书店格外突兀又清晰。
让人很难不去关注，叶伽视线追着那道身影，直到他消失在漫画区...
书店老板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一共是24。”
“那本不一起？”
“下次吧。”叶伽说完接过老板手上递过来的袋子，转身出门，那本书的定价是36，可她的口袋里没有这么多钱了，下次吧，下次她一定来买，即便那两个字离她很遥远却也是好奇的。
玻璃门在身后关上的前一秒，叶伽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老板，你这儿有排球少年吗？”
叶伽嘴角不自觉勾了勾，心里只单纯觉得这人的声音和他身上的香气一样，嗓音清爽又干净，很好听。
人总是会对美好的东西吸引，即便是叶伽也不例外。
隔日更新，如果能顺利入v的话可能会日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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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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