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庆二十五年,上元佳节的喜庆还未散尽,宫灯尚未来得及撤下,皇城便猝然传来了元皇帝驾崩的哀讯。
二十三岁的太子楚珉之临危受命,在风雨飘摇中仓促登基,定年号泯和。
新帝即位不足一月,西南与边关的急报便如雪片般传来:西南齐、垣、寇三国结盟,举兵百万来犯;北方蚩奴亦率草原六部南下,铁蹄直逼玉门关。
年轻的泯帝彻夜未眠,翌日黎明于金銮殿上召集群臣。
“陛下,四十万对百万,十万御蚩奴,是否太过行险?”一位老臣颤声出列。
龙椅上的楚珉之声音虽显疲惫却异常清晰:“爱卿所言,朕岂不知。”
“西南三国看似联盟,实则各怀异心,虽有百万大军,但粮草辎重转运艰难。其势虽大,其锋未必利。”
“调四十万大军,据城而守,伺机破盟,足矣。”
他目光转向北方:“蚩奴铁骑来去如风,悍勇无双,实乃心腹之患,非李将军麾下久经沙场之精锐不能挡。”
“国之安危,系于北线,这十万,已是朕能给出的全部精锐。”
说罢,他又连下两道诏书:第一道命镇国大将军李暨率十万精锐驰援边关,其子李言澈随父出征,任先锋校尉。
第二道封丞相之子谢清原为军师祭酒,辅佐年仅十七岁的六皇子楚烬挂帅出征,领四十万大军迎战西南三国。
此令一出,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陛下!”御史大夫王恪率先出列,言辞激烈,“谢清原一介坤泽,年未弱冠,又无沙场经验,岂能担此重任?此非治国,实乃误国啊!”
“军师祭酒一职关乎战局成败,岂能儿戏!”质疑之声此起彼伏。
龙椅上的楚珉之沉默不语,目光掠过垂首不语的谢丞相,最终落在那阶下一抹青影之上。
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老臣愿以毕生清誉与项上人头担保,吾儿清原此去西南,不恃勇武,首重谋略。”
谢丞相出列跪地,声音铿锵:“他自幼熟读兵书,通晓天文地理,对西南瘴疠亦颇有钻研,唯吾儿可助王爷破三国之盟!”
这番以命相保的言论,让喧哗的朝堂顿时安静下来。
“陛下!”王御史再度开口,“纵然丞相作保,可坤泽之身终究不便。军营中信香交织,若其雨露期突发,引发乾元躁动,岂非未战先乱?”
这次开口的是泯帝:“此事,朕与丞相、太医院已有周全之策。”
“太医院特制了坤泽专用的‘抑香丹’与‘抑泽香囊’,可保万全;军师祭酒享独立营帐,朕还会派遣一队御前中庸侍卫贴身护卫;此外——”
他目光扫过群臣,最终定格在楚烬身上,语气陡然转厉:“朕在此立下军规,凡有借此生事、图谋不轨者,无论军阶出身,元帅可先斩后奏!”
“六弟,你可能做到?”
楚烬单膝跪地,银甲铿锵作响:“臣弟领旨。”
“必以军法如山,镇慑全军。”
他声音平稳,却让满朝文武无端心生寒意,仿佛被什么极凶戾的猛兽睐了一眼。
*
金銮殿内,九龙柱下,百官屏息凝神。
御座之上,端坐着年轻的帝王,虽面带倦容,目光却锐利如炬。
内侍官恭敬上前,紫檀木托盘上,两枚赤金虎符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李暨,李言澈。”
镇国大将军李暨与长子应声出列,玄铁重甲哐啷作响。
父子二人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
“北境安危,社稷所系,朕,托付于卿。”泯帝亲手将虎符授予李暨。
李暨双手接过虎符,目光如炬:“臣誓让蚩奴铁骑有来无回!”
声如洪钟,回荡殿宇。
泯帝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另一侧。
殿内气氛顿时微妙起来,众人目光纷纷投向那两位过分年轻的身影。
“楚烬,谢清原。”
楚烬身着银甲,应声出列。
他面容冷峻,气质沉稳得不似十七岁的少年,所过之处空气仿佛都为之一凝。
谢清原紧随其后,一袭青衣素袍,身姿如修竹挺立。
他眉眼如画,合该是一位需养在深闺的矜贵公子,此刻落于这沙场般的朝堂,却神色沉静,不见半分怯懦。
周遭的万千非议于他仿佛清风过耳,唯有微抿的唇线透出几分坚毅。
二人并肩跪地,银甲与青袍相映,竟有种别样的和谐。
内侍奉上虎符,泯帝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尤其在楚烬脸上停留时,眼底闪过一丝为兄者再次将亲弟弟推入险境的沉重:
“西南战局,重于千钧。破敌在智,更在稳。望你二人同心协力。”
“臣弟遵旨。”楚烬声音平稳,接过虎符的动作精准而克制。
“微臣定当竭尽全力辅佐元帅,不负圣恩。”谢清原声如玉击,清晰坚定。
这时,一道低语突兀响起:“坤泽之身,终究不妥……”
楚烬握符的手微微收紧,谢清原却依旧从容自若。
泯帝冷眼扫过发声之处,帝王威仪瞬间压下所有杂音。他起身俯瞰殿内,龙袍逶迤:
“虎符已授,军令如山。”
“朕在长安,静待诸位凯旋!”
四人齐声应诺:“臣等,万死不辞!”
年轻帝王的目光掠过殿下的身影。
此一去,边关黄沙漫卷,西南瘴疠丛生,皆是九死一生之局。
而王朝的命运,此刻已系于这四人之肩。
*
当夜,月华如水,静静流淌在寂静的长街上。
李言澈纵马穿过长街,远远便见丞相府后门的柳树下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谢请原披着一身银辉,清雅出尘,仿佛随时会乘风归去。
“清原!”李言澈急急下马,一把抓住对方手腕,“西南瘴疠之地,毒虫横行,你......”
“言澈。”谢清原轻声打断,唇角带着淡淡笑意,眼神却格外坚定,“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他轻轻抽回手,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卷帛书,“莫要再说我了,倒是你,此去边关务必小心。”
“蚩奴骑兵擅长沙漠作战,切忌贸然深入。”
“这是我根据古籍和近年战例推演出的应对之策,或能助你与伯父一臂之力。”
李言澈接过帛书,就着月光细看,只见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战术要点,不禁动容:“有你这般才智相助,此战必胜!”
他将帛书郑重收好,如同珍藏至宝。
谢清原看了一眼他背于身后的长枪,又道:“你的枪法虽然刚猛,但战场上切记保存实力,不可逞强……”
话未说完,李言澈忽然将人揽入怀中。
这个拥抱来得突然,带着说不尽的深情与不舍。
夜风轻拂,莲香淡淡。
谢清原一时怔住,下意识就要推开。
就在这时,巷口突然传来一声马嘶,划破了夜晚的宁静。
两人急忙分开,只见月光下一匹白马焦躁地踏着蹄子,马背上坐着玄衣墨冠的楚烬。
方才在宫中与皇兄议罢出征事宜,分明一切已定,他心中却无端升起一股烦闷。
待踏出宫门,神思恍惚间已驱着坐骑漫行到了丞相府一带。
却不料正好撞见了相拥在一起的人。
夜风寒凉,却吹不散他胸口那点无名的不悦,目光冷冷落下,如凝霜雪。
“六殿下?”李言澈下意识侧身,将人护在身后。
谢清原却自他身侧走出,垂首行礼,声音听来平稳,细辨却有一丝紧绷:“殿下深夜来此,可是有军务相商?”
“无事。”楚烬目光扫过二人,唇角牵起个要笑不笑的弧度,“路过。”
说罢猛地勒转马头,绝尘而去。
“他这是?”李言澈皱眉。
“无妨。"谢清原轻轻摇头,"记住我的话,保重。”
夜风卷起落花,他望着楚烬远去的方向许久。
才几不可察地抬起手,指尖极轻地抚过方才被李言澈紧紧握过的手腕,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
随后半月,楚烬与谢清原率领数千玄甲骑兵离京,轻装疾行,日夜兼程赶赴西南云州。
与此同时,枢密院的调兵令也以八百里加急发往各地。
四十万大军自西南六州三十二卫所陆续开拔,向指定驻地集结。
点将台下,十余万先头部队肃立如林,黑压压的阵列蔓延开去,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肃杀之气。
而后续大军仍在不断抵达。
楚烬端坐高台,眉目冷峻,周身散发着与年龄不符的威压,令人不敢直视。
“参见元帅!”
震天动地的呼喝声中,谢清原缓步登上高台,沉静地立于千军万马之前。
他一袭青衣,眉眼间自带山水清气,宛如谪仙临世。
台下顿时一阵骚动。
将士们先是被他的容貌所慑,随即更大的非议声四起,一个坤泽担任军师祭酒,在众人看来简直荒唐至极!
“这是要将四十万大军置于儿戏吗?”
“此战必败无疑!”
“坤泽就该待在闺阁之中!”
……
质疑声随着大军陆续抵达,迅速传遍军营每个角落。
有人讥笑他青衣素袍不似武将;有人嘲讽他坤泽之身难当大任;更有甚者毫不避讳地揣测他与新帝、元帅之间那些“不可告人”的关系。
不过旬日,积压的流言因粮草问题,终于引发了一场小兵变。
三十余名士卒借着酒意围堵军师营帐,刀剑出鞘,叫嚣着:“清退佞幸,以正军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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