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桀渊胡乱地套上那略显宽大的粗布衣裳。
“帮我。”玄锦开口。指了指最后没能用灵力运起的斗笠。
“穿衣服还用帮？你到底是哪门子的邪神？话本子里的邪神不都神通广大意图一统六界吗。”钟桀渊嘴上不饶人。
玄锦被问得哑口。“倘若往日，的确不用外人帮忙，可我的灵力都用在方才帮你躲避追兵了。”他眉眼微垂，轻叹到。
“好好好，我帮你还不成吗。”钟桀渊自认理亏，帮他带上斗笠。
白纱后，谪仙般的眼眸不似男女，竟带上几丝柔和的美。“咳咳，那个给你带好了。”钟桀渊清咳几声，胡乱地把斗笠套在玄锦头上，移开看呆了的眼神转而看向周围的断壁颓垣，“那个，这里垮的垮，塌的塌，我们怎么出去啊。”
玄锦静立片刻，似乎在侧耳倾听。随后，他走向神像后方那片最为浓重的阴影，伸手在一块看似与周围无异的墙壁上轻轻一按。
伴随着石头位移的机括声，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暗门悄然滑开，露出向下延伸的的阶梯。似乎久未使用，苔痕蔓延。
“随我来。”玄锦的声音依旧轻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引。
钟桀渊强忍伤痛，跟随玄锦步入黑暗。暗道曲折向下，似乎通往地底深处。玄锦指尖萦绕的微光勉强照亮前路，那光芒映照着他苍白剔透的侧脸，有种非人间的静谧。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弱天光，隐约传来淙淙水声。出口隐藏在一挂藤蔓之后，外面是一条幽深的山涧，雨水汇成的溪流正湍急流淌。
雨，不知何时已经小了，只剩下零星的雨丝，天空的墨色正在褪去，透出些许灰白。
玄锦率先走出暗道，站在涧边，仰起头，任由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雨丝落在他的脸颊。他伸出手，接住最后一滴将落未落的雨水，看着它在自己掌心化作一缕湿意，轻声低语：
“雨……原是这样容易，就能停下的么。”
钟桀渊跟在他身后，正要询问去路，闻言脚步一顿。他看向玄锦的背影，那身影在渐明未明的天光下，单薄得仿佛随时会化入这山涧的水汽之中，可那话语里蕴含的意味，却沉重得像是承载了千万年的时光。
是啊，一场雨，差点夺了他的性命，世人皆言暴雨灾祸皆是因他而起，如今他苟活于世，而那帮朝堂狗臣怕是又要吹嘲灾星已死天下太平了。
但为何玄锦会叹此言，他也不好多问，或许某年某月的一场雨也要了他的性命吧。
玄锦放下手，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从此处沿溪下行，可避开官道。我们必须在天亮前找到个落脚之处。”
钟桀渊压下心头的异样感，点了点头。
两人沿着湿滑的溪岸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钟桀渊伤势不轻，大半重量都倚在玄锦身上。玄锦看似清瘦，步履却异常沉稳，支撑着他穿行在葱茏的繁枝盛叶中。
溪流汇入一条小河，河畔渐渐有了人烟痕迹。天光微亮时，他们终于抵达一个傍水而建的小镇边缘。镇子不大，青石板路被雨水洗得发亮，早起的炊烟袅袅升起，混着潮湿的空气。
为避人耳目，他们专挑僻静的小巷行走。
最终，在一条窄巷尽头找到了一家看似只做熟客生意的茶馆兼客栈。招牌上的字迹都已斑驳。
玄锦扶着钟桀渊在门口稍候，自己先行踏入。柜后的掌柜睡眼惺忪，打量着这两位浑身透着狼狈的客人，眼神里带着审视。“我们店里不收留要饭的，自己滚街上要饭去。”
玄锦并未多言，只袖口微动，修长的手指间便多了一小块碎银，轻轻放在柜上。“一间清净的客房，再备些热水和干净布巾。”
掌柜看到银子，脸色顿时缓和，怀疑瞬间化为谄媚哦，他忙不迭地点头应下。“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二位客官里边请，小店生意不济不能好好照顾二位爷，见谅见谅啊。”
钟桀渊在看不见的角落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父皇的子民可真是随了万岁爷，都一个德行，见钱眼开。
待到两人进了简陋却还算干净的房间，钟桀渊终于忍不住低声问：“你哪来的银子？”他记得清楚，玄锦从那破庙里出来，可谓身无长物。
玄锦正俯身查看榻上的铺陈是否洁净，闻言侧过头轻笑一声，他指尖捻了捻，那小块碎银在他指间泛着微光：“一点障眼法罢了。虽灵力不济，骗过凡人肉眼尚可。”
钟桀渊先是一愣，随即竟有些想笑。他靠着门框，看着玄锦那张清冷出尘的脸，摇头叹道：“果然是‘邪神’，灵力微末至此，骗人的勾当倒是信手拈来。”
玄锦听了，也不恼，只是将那“银子”随手丢在桌上，那银光闪烁了几下，竟化作一片普通的河滩白石。他抬眼看向钟桀渊，眸光清浅：“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莫非七皇子殿下，此刻还想守着君子之道，露宿街头？”
钟桀渊被他一噎，看着桌上那块石头，终究是无奈地牵了牵嘴角。
疼痛和疲惫袭来，他不再争辩，缓缓挪到榻边坐下。玄锦掩好门窗，回到榻边。他示意钟桀渊解开染血的衣衫，露出肋下那道狰狞的伤口。
“条件简陋，只能简单处理。”玄锦声音低沉。他取来掌柜送来的热水与干净布巾，先以温水小心拭去伤口周围的血污。他的动作出乎意料地熟练轻柔，指尖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
接着，他掌心虚悬于伤口上方，微弱的清光再次浮现，比在破庙时更为黯淡，却精准地抚平着最深的创面。钟桀渊能感觉到皮肉在缓慢愈合的细微麻痒。
“虽无法彻底治愈，但可防其恶化。”玄锦额角渗出细汗，语气依旧平静，“今夜需好生休息。”
处理完毕，他替钟桀渊拉上衣衫，指尖不经意掠过对方温热的皮肤。两人俱是微微一怔，空气中弥漫开一丝难以言喻的静谧。
一夜无话
窗外，天色已彻底放明，小镇的市声隐隐传来。他看着玄锦走到窗边，将支摘窗轻轻合上一半，挡住过于明亮的光线，那专注的侧影沐浴在晨曦微光中。
这位“邪神”，似乎与他想象的……很不一样。
城门口，盘查严密，士兵们拿着钟桀渊的画像，目光如炬地扫视着每一个出城的人。
玄锦依旧戴着那顶垂白纱的斗笠，宽大的粗布衣裳掩不住他清瘦的身形。风吹过，白纱微扬，偶尔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淡色的唇。
“记住，”玄锦低声交代，“我们是去昀萨投亲的落难夫妻。你腿伤未愈，我扶着你走。”
钟桀渊点头，依言将部分重量靠在玄锦身上，低头走向城门。一阵风恰在此时拂过，掀起白纱一角。钟桀渊下意识侧目，瞥见纱帐下那双沉静的眼眸正专注地望着前方，长睫如羽，在苍白的肌肤上投下浅淡的阴影。那容貌就算演作女子也毫无破绽，甚至…更胜几分。
“站住！”守城兵卒拦下了他们，目光怀疑地在两人之间逡巡，“你们？夫妻？举止古怪，抬起头来！”
气氛瞬间紧绷。钟桀渊手心沁出冷汗。
就在他以为要暴露时，玄锦忽然侧身面向他，轻声道：“得罪了。”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只见玄锦抬手，指尖虚虚抚过钟桀渊的下颌，让他微微抬头。另一只手则撩起自己面前的白纱，露出清俊的容颜。
在钟桀渊全然怔住的目光中，玄锦俯身靠近。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的长睫，彼此温热的呼吸交织着。玄锦的唇在距他寸许之地停住，形成一个极近却未真正触碰的姿势。
那层纱将两人与外界隔开。
整个世界喧嚣顿歇。
钟桀渊的呼吸一滞，视线不由自主地被牢牢攫住，面纱之下，是玄锦完整清晰的容颜。距离太近了，近得能看清他眉眼间每一处精雕细琢的轮廓。那双眼睛，此刻因光线变化而微微眯起，眉眼阴翳，反倒衬得眸光愈发深邃。他的鼻梁挺直，唇形薄而线条分明。
钟桀渊能感受到那微凉的气息拂过自己的皮肤，带着一种冷冽得如同冬日松针般的洁净气息。
直到面纱悄然垂落，重新掩去惊鸿一瞥的容颜，那股无形的牵引力才骤然消失。钟桀渊猛地回神，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热度，一种陌生的奇异悸动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了一圈圈他自己都无法解读的涟漪。
玄锦很快退开，白纱垂落，重新遮掩住所有情绪。他转向已然看呆的士兵，他微微吸了一口气。只见他肩头微不可察地放松下来，脖颈的线条也显得柔和了些许。
再次开口时，那原本清冽低沉的嗓音仿佛被刻意压住了一丝棱角，尾音带上了一点轻颤，虽然依旧低沉，但至少能听出是个女子，那声音像是上好的丝绸裹着玉石，有种奇特的质感。
声音依旧是那般平静无波却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羞怯与慌乱：“官、官爷……这样可以证明了吗？我夫君他……他有些害羞。”
士兵们哪见过这等阵仗，愣了一下，随即哄笑起来，那点怀疑瞬间被这“小夫妻”的情趣给打散了，他们不耐烦地挥挥手：“走吧走吧！”
钟桀渊如同木偶般被玄锦拉着走出城门，走了很远，而方才那双冰冷如墨的双眼却如烈焰，烧得他心头滚烫，痒意丛生，再也无法平静。
小钟:刚出新手村遇见顶级魅魔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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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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