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姑娘，这边，小心脚下。”
滴答——
水珠滴落在地面传来清脆的声响，手下不经意间碰触到的的石壁寒凉无比，视觉受阻，其余感官便被无限放大。
徐书晚眼上覆着一条黑布，在丫鬟的牵引下，缓缓穿过一条狭窄的暗道，越是往前，便越发的阴冷。
逼仄而阴冷的环境让她心间萦绕着几许不安，却并未产生半分悔意。
一个月前，她还是无拘无束，人人艳羡的镇北侯府千金。
不过一夕之间，父亲战死沙场，通敌叛国之罪落下，偌大的侯府一夜被查抄，阖府上下百余口人全部被捕入狱。
被抄家之时，徐书晚侥幸外出，并不在府中，也因此逃过一劫难，却也成了在逃通缉犯。
她徐府上下，满门忠烈，世代效忠于皇帝，为国捐躯的先祖不知凡几，他的父亲也绝不可能叛国。
徐书晚抿着嘴，感受着掌心的寒意，想起两日前，她亲眼所见，兄长被人从战场上押解回京时的情形，他浑身是血，长发覆面，颓败的坐在囚车里，仿佛失了所有生气，过往的百姓，面目狰狞，裹挟着滔天怒火与恨意的谩骂唾弃之声不觉于耳，无数的烂菜叶、臭鸡蛋等肮脏之物携带着百信的怨恨被掷在了他的身上。
更有甚者，觉得仍不够解气，捡起路上的石头就朝她砸去，而他兄长竟是连躲也不肯躲，任由那石头将他砸得头破血流，也丝毫不为所动。
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染红了胸襟处的一大片本就脏污的衣裳。
躲在暗处的她再也无法忍受，脚下运功，打算直接飞上去劫囚车，却在那时忽然被人按住了肩膀。
“姑娘此举纵然能够救下徐大公子，可狱中亲人便不管了吗？”来人语气带着几分急促，可压在她肩上的大掌却犹如千金重，压得她动弹不得。
徐书晚眼神冰冷，掌下蓄力，眸中杀意浮现，却见那人向后面打了一个手势，随后便有几个蒙面人往囚车飞身而去，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混乱。
负责押解囚犯的官差害怕囚犯被人劫走，只得加快了进程，暴力将人群全部隔开，以极快的速度穿过了街道，无人能再向囚车扔东西。
徐书晚也被那人带到了一处偏僻之地。
“姑娘不必太过担心，刑部尚未断案，徐小将军被关押在天牢中，暂时不会有危险。
更何况……”那人顿了顿，接着又笃定道，“姑娘此时若是将徐小将军救走了，天牢防守必定加强兵力，姑娘若再想救下还在天牢中的其他族亲，只怕是难上加难！”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帮我？”徐书晚眉心紧蹙，提防的看着这群人，眼中尽是警惕。
“姑娘放心，我等绝不是坏人，不过是想与姑娘做一个交易罢了。”
“交易？”徐书晚眼神复杂，满腹的疑惑。
“是。”那人站直了身体，向徐书晚抱拳行了一礼，才正色道：“我家主子可以替姑娘救出侯府所有人，但是在下得请姑娘帮忙救一个人。”
徐书晚眼中疑惑更深，“救人？”
那人目光直直地看着徐书晚，神情严肃而认真，“是，这人只有姑娘能救，且姑娘很可能因此丢掉性命。”
“要救的是何人？”。
“当今皇三子，黎王殿下！”
袖中的拳头缓缓握紧，徐书晚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刺骨的寒意，心中那点点不安也被她尽数摒去。
弯弯绕绕又走了一段路，前方寒气愈甚，便是她自幼习武，有内功护体，却也觉得有些难以忍受了。
“辛苦姑娘再忍一忍，前面马上就到了，脚下有一台阶，姑娘小心些。”丫鬟细心提醒道。
须臾，负责牵引她的丫鬟停下了脚步，而后，她脸上的黑布也被人轻轻取了下来。
“姑娘，这就到了，奴婢先行告退。”丫鬟将取下来的黑布握在手中，朝着徐书晚行了一礼，偏身又朝着洞中其余几人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开。
入目第一眼，瞧见的是不远处一张散发着寒气的千年寒冰床，寒气萦绕中，可见床上躺着一位双眼紧闭，面色苍白的男子。
“徐姑娘见谅，此地乃是王府机密之地，多有不便之处，还请多担待。”
徐书晚点了点头，又抬眸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周。
原来这竟是一处寒洞，从城内出发，乘坐马车，他们也不过行驶了半日，想来这里离京城并不算远，没想到京城附近，竟还有这样的地方。
方才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人便是前两日阻止了她劫囚车的那人，也是黎王身边的幕僚，杨诙。
而他身后还跟了几个人，其中两人她曾经见过，是一直跟在黎王身边的护卫，却是不知其名，而另外一人，他身着黑色长袍，从头倒脚都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带着几分诡异的绿色眼眸，看着十分怪异。
徐书晚收回打量的视线，并未言语。
“徐姑娘不必担心，这位乃是在下专门从苗疆请回来的巫医，您直接称呼他为老程或程大夫都行，这两年，一直是他在为王爷治病。”杨诙又转头看向身边的老程介绍道：“老程，这便是我说的徐姑娘了。”
那位程大夫点了点头，随后上前几步来到徐书晚面前，不言不语，二话不说地便抓住徐书晚的手，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以极快的速度用一把小刀径在她的指尖划了一道，随后又不知从那里掏出了一个茶杯大小的黑色罐子，迅速接住了她的指尖血。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徐姑娘手下留情。”杨诙惊得瞪大了双眸，只见徐书晚举起的另一只手下一瞬就要劈到老程的脖子上，而老程却还专注着接血。
这一掌下去，老程那弱小身板定然遭受不住要昏厥，他这一昏不要紧，要紧的是可别耽误了救治王爷的最佳时机啊！
徐书晚的手刃在距离他脖子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下，抿唇偏头看向杨诙。
杨诙连忙上前来赔礼道歉，顺便将老程拉开，“还请徐姑娘见谅，老程行事鲁莽，脑子里就一根筋，却是没有恶意，方才也不过是想确认您是否真的能够救王爷，多有得罪之处，我代他向您道歉了。”
徐书晚看向那位老程，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自己方才差点小命不保，只神情专注地盯着手中的黑色小罐子，随后不知看到了什么，双眸瞪大，眼里闪过一道亮光，朝着杨诙等人点了点头。
而众人见此，面上俱是露出了几分欣喜。
看不懂这几日眼中的含义，徐书晚沉声问道，“杨大人，此前您说要我救王爷，却是不知要怎么救？”
杨诙闻言正了正神色，看向徐书晚道，“外间都传闻，王爷是在两年前的战场上受了重伤，一直重伤未愈，这才闭府不出。其实不然，王爷在战场上并未受伤，乃是在回京的途中，遭人背叛暗算，中了苗疆的蛊毒，毒入肺腑，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猜忌，这才不再出府。”
“苗疆蛊毒？”
“是，此蛊名唤月浊，每逢晦月之夜发作，毒发之时，犹如万蚁噬心，生不如死。”
“而此蛊，世间唯有两种解法，其一，需以北冥极寒之地的雪灵芝为药引，牵制住月浊之后，再以苗疆秘而不宣的特定针法解毒。可这雪灵芝生长不易，我等多方打听，这么些年也不过才得了两珠，其中一株已于两年前的武林大会上，被人夺走服用了。”说着，杨诙抬眸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徐书晚。
两年前，武林大会上的那一珠雪灵芝，可不正是被眼前的这位姑娘夺走了。
林清羽眨了眨眼，对视上杨诙，眼神闪烁了一下，两年前武林大会上的雪灵芝，不正是被她给夺走了。
两年前她与师兄师姐们更名换姓，一同参加了十年才举办一次的武林大会，一路战至最后，也确实顺利拿到了传说中的雪灵芝。
她父亲常年征战沙场，身上留了许多暗疾，每逢天气不好，便全身疼痛难忍，传闻这雪灵芝可治百病，对付这些暗疾，药性极好。
因此她便拼了命的赢得了那场武林大会的头筹，也终于拿到了雪灵芝。而他父亲在服下雪灵芝之后，身上的暗疾确实也再没有发作过。
世事无常，杨诙微不可查地轻叹了口气，声音也变得有些沉重，“而另一珠，至今仍是下落不明。北冥极寒之地的雪灵芝还需得两年才能长成，可王爷已经等不了了，故我等不得已，只能选择这第二种解法了。”
“这第二种解法需要我的血？”联系方才老程的一番动作，徐书晚心中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杨诙却是摇了摇头，“是，也非全是，此蛊性阴，喜欢命格极阴之人的血，这第二种方法便是，找一个命格极阴之人，以其鲜血引诱，将王爷体内的月浊引至那极阴之人的身体中，如此一来，王爷的毒，便可解了。”
总算是明白了对方的目的，徐书晚反倒是松了口气，问道，“我便是那命格极阴之人？”
“是，我早已派人查探过，姑娘生于乾兴十二年，四月四日寅时正，也就是丁卯年，癸卯月，癸未日，甲寅时，正是这命格极阴之人。”
茫茫人海，也亏得他们煞费苦心，竟还真叫他们找到了。
两年前，她夺了王爷救命的雪灵芝，因缘际会，如今倒是还回来了，徐书晚嘴角微扯，抬眸看向杨诙，“若我救了王爷，他当真能救我徐府上下百余族人？”
“虽不敢保证恢复侯府爵位，但洗脱这通敌叛国的罪名，并将其救出天牢绝对没问题。”杨诙郑重保证道。
徐书晚又偏头看向了仍躺在冰床上的黎王，随后深吸了口气，回头看向杨诙等人，“好，我答应你们救人，但也希望你们能够说到做到。”
“徐姑娘放心！”
徐书晚依照老程的指示，躺在了黎王身侧。
她已经别无选择了，若他们当真能够救出她的兄长及族人们，便是搭上她这一条命又如何？
徐书晚轻轻闭上了双眼，静静地等待着老程将黎王体内的蛊虫引到自己体内。
见她明明只是一个小女子，却如此从容赴死，老程掩在兜帽之下的眉头微微挑动，难得大发慈悲的多解释了几句，“月浊刚进入你体内并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多大的影响，只有每逢朔月才会释放毒素，便是如此，两年之内也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可以压制毒性，要不了你的性命。”
“不过，可两年之后，若是还没能得到雪灵芝，一旦毒素侵入五脏六腑，便是神仙也难救了，而你已是命格极阴之人，即便再找一个命格极阴之人，只怕也无法再将月浊引出来了。”
徐书晚闻言睁眼看向他，坦然道：“两年么？足够了！”
老程点了点头，抽出匕首，分别在两人的手腕上轻划了一刀，随后将两人的手腕交叠在了一起，又劲直将黎王的衣衫敞开，迅速在他胸前施针将其体内的蛊虫逼迫出去。
不过须臾，徐书晚便感觉手腕处似有一股凉意传来，随后这股凉意便猝不及防地席卷至全身。
她猛地睁开双眼，似乎还能瞧见左手手臂上一个鼓起的小包，一闪而逝，光滑的皮肤很快又恢复了原样，而后便是一阵密密麻麻的剧痛袭来，疼得她头疼欲裂，痛不欲生。她死死咬住下唇，苍白的唇上冒出血珠，额头也满是冷汗。
等到老程终于收针，徐书晚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剧痛而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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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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