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正值初春，风景秀美如画，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几朵娇俏的花儿探出墙头，更别说高门大户府上那灼灼桃李，那可是浸满了江南春风，这其中就属晋王府最是花香满园。“你别瞧那晋王府到处是名贵花儿，内里龌龊事儿可不少！”
李镜虹走到面摊前，要了碗汤饼后坐下，不动声色地望着斜前方正凑头低语、议论贵人的两个樵夫。细碎的话语传入李镜虹耳中……
“我就悄悄告诉你，你可别四处宣扬，你应该知道吧，那晋王妃是个酷爱名贵花的主，时常叫人到处去寻，还被人誉为 “花妃”呢！
“嗨，这谁不知道？‘花妃’的名头响彻江南道了都！”另一个大汉不以为意。“
那你可知这名头怎么来的？”先头的大汉压低声音，挤眉弄眼，“王爷每寻一盆稀世奇花送欸她，就说明……他又瞧上一位新美人儿了！不是纳妾，就是外头养了！”
“啥？不能吧？！”同伴吃了一惊。
“千真万确！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编排王爷啊！这可是给王府送鱼的王大娘亲口说的！”
李镜虹静静听着，嘴角扬起似有若无的哂笑，“这位姑娘这是你的汤饼，小心烫嘴呀！”随着话语传入她耳中，一碗热腾腾的汤饼也被端了上来，闻着桌前的鲜香，李镜虹抬起头回以摊主一个甜甜的如酥酪般笑颜。
摊主一愣，也跟着傻笑着走回了灶前心道：哎哟的娘耶！这女娃娃的眼睛好生水灵漂亮，摊主又回头看了看少女的脸，心下可惜了一通：“就是这脸普通的紧，配不上那双眼睛！
市井的喧嚣渐渐落在身后，空气中的烟火气被愈发浓郁的花香所取代。填饱了肚子，李镜虹掸掸粗布裙，来到花市，给府上花匠挑些肥料。
花市里的店掌柜无不识李镜虹原因无他，就是她眼睛毒得堪比山间抢劫的匪盗，鼻子灵得如流浪讨乞犬儿。掌柜们看到她无不热情招手，想向她展示店铺里发酵得最出色的花肥，李镜虹俨然成为花市掌柜们眼中鉴肥高手。
李镜虹走进常去的铺子，掌柜见到她，眼睛一亮招呼道：“哎哟，这不是我们虹儿姑娘吗？您来得正巧，我们这新制些了养料极足的花肥，可是专给府上娘娘的花儿制的，即使是快枯萎的花丛也包管能花开满园，馨香扑鼻！”李镜虹低头看着掌柜所说的花肥，用手捻了些肥在手中搓了搓，又放到鼻前闻，淡淡的草木灰味，成色黑得如墨汁般，土质细腻，一看便知发酵腐熟的程度极佳。
李镜虹点了点头，淡笑到“初春正是浇肥的好时候呢，还是老规矩，记在王府账上。”
“好嘞，还是给您送到西角门找刘管事对吧？”掌柜激动作揖道。
李镜虹说完后正想走。余光瞥见一盆盆白菊摆在店后的院子里，足有百余盆，在阳光下分外显眼，便好奇问道：”可是有谁家办丧事？”
掌柜苦笑：“是我们苏州府有名的吴郡陆家的老太爷逝世，陆家在我家花铺买了些，”还有…….”
掌柜语气高昂起来，感慨道：“本朝最年轻的刑部侍郎陆大公子也会回乡奔丧，真真是精才绝艳的人物，这次我们平头老百姓也是有幸窥得一二了。”
李镜虹微低着头，眼神闪烁，与掌柜多聊了几句后便转身离去。
天边太阳西斜，橙红夕阳铺满阡陌小道，给路旁的野花也罩上了绚丽的色彩。李镜虹抬头看了看天色，喃喃道：“是时候该离开了。”她眉眼弯起，唇角笑意愈盛，蹦蹦跳跳赶回崇仁坊。
她从晋王府角门处进入王府后院，拐过石洞门来到下人房，来到刘管事的小屋，扣了扣紧闭的门。
门里传出细微脚步声，过了一会，门吱呀一声，刘管事那张油光满面的脸露了出来。他看到是李镜虹，边露出谄媚的笑边把门打开请她进屋。
李镜虹摇了摇头道：“我来此是来说声花肥的事，已嘱咐花铺掌柜了。”
刘管事点了点头笑道：“还是虹儿姑娘办事妥帖。”
他说完，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小荷包笑道：“现在虹儿姑娘可是娘娘身边的红人呀，这些赏钱是娘娘身边的虞嬷嬷叫我转交给您，说是您把花冢的花儿照顾的好，花儿开得可艳了！”
李镜虹接过荷包笑眯眯地颠了颠，心里冷笑道：我们这位娘娘可真的太大方了呀。她抬头看了眼一直眼巴巴盯着荷包的刘管事，哼笑了一声，从荷包里掏了些碎银递给刘管事漫不经心道：“听说我们府里进盆曼陀罗花。”刘管事接过碎银边殷勤道：“那可不，佛家圣花呢，还是从西域来的，美的很！”
他说完又凑近了些，低声道：“据说还来了位美貌歌妓，以王妃的手段，也不知道能活多久。”李镜虹紧了紧手中的荷包，脸上扬起甜笑道：“不知娘娘要怎么处理那花呀？”
刘管事见李镜虹不接他的话，讪笑道：“虞嬷嬷已经交代过了，要将花移栽到花冢园处。”
听到此，李镜虹笑容更加明媚，缓缓道：“那就栽玫瑰丛旁吧。”
“姹紫配嫣红，”她轻声道，“岂不是正好！”
李镜虹回到自己的住所，刚想开门就听到几句刻薄的话语，“那个贱人怎么这么晚还没回，不会是在外头偷汉子了吧，真是不知羞耻。”
又听一声战战兢兢的话语传出:
“雅儿姐，你就别说了，人家好好的又没招惹你，你干嘛说的这么难听。”
“就你在这里装好人，她说白了不过是一个花匠。”
“而我，可是给娘娘做糕点，娘娘可喜欢我做的玫瑰鲜花糕了…….”李镜虹冷笑，拿出袖里那鼓囊囊的荷包。
她上下抛了抛，打开了房门。
“我回来了！”
李镜虹用手指勾着荷包系带，边将荷包转得飞起边走到自己的铺盖处。
晴儿突然出声道，“虹儿姐，别坐！”
李镜虹闻言低头看了眼满是水渍的被褥，唇边的笑意疏浅，转头看向气势凌人的雅儿。
眼中寒芒乍现。
“多谢雅儿姐帮忙清洗被褥，我无以为报，只能给点赏钱已作报答。”
李镜虹边说边从荷包里掏了些银钱丢在了地上接着道：“说来这银钱还是娘娘赏赐的，娘娘可真是大方的紧。”
雅儿面对李镜虹的举动，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是被扇了一巴掌，她瞪着地上的银钱，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
又听李镜虹笑道：“雅儿姐的玫瑰鲜花糕确实可口，但我今儿去娘娘那领赏时，娘娘一口都没吃说是发腻，便赏了我。”
李镜虹走近雅儿，语气诚恳。
“要不姐姐你换种花儿制糕，以雅儿姐的手艺，娘娘绝对喜欢，说不定……”李镜虹抛了下荷包，诱哄道：“还能有赏赐呢！”
雅儿看着李镜虹转身回到床褥前，掀开湿漉漉的被子躺下，心里气恼得不行，骂骂咧咧道：“用得着你在这里提点我，贱蹄子！”
想起上次一回家便被赌鬼弟弟讨钱、被阿娘大骂赔钱货。她胸口阵阵发堵，自暴自弃地蹲下身将银钱捡了起来，转头看向一旁呆愣的晴儿，怒骂。
“看什么看，还不去睡觉，明天想赖床是吧。”说完后便气恼的回到自个床褥睡下。
房间里微弱的油灯被人熄灭，过了会又逐渐传出轻浅的呼吸声，逛了一天花市的李镜虹眼皮渐沉，呼吸也逐渐绵长。半夜时分，突起大风，将薄薄又泛黄的窗纸吹得直响，像调皮的稚童执着的想要将翘了边，变了形的年画撕扯下来。李镜虹皱着眉头，双眼紧闭，这时如果有人走近便会发现，她的额头上沁满了冷汗，身体簌簌发抖，显然是被噩梦魇住了。
风势越来越猛，像是要把屋顶掀开，夜色昏沉，天边有大片黑云压在头顶，让人窒息，但更令人胸口如填了重石般沉重的是屏风另一端传来阿娘苦苦地哀求声和摔门离去的脚步声。
一个满脸泪痕的女人从屏风后绕出抱起啼哭不止的女童，泪眼婆娑，自言自语道：“虹儿呀，阿娘只有你了……”
李镜虹心中怆然，想抬手摸摸阿娘憔悴的面孔，安慰她说，她会一直陪着阿娘。
但还未来得急触摸，画面就像是被雨水打蔫的花瓣，慢慢糊成一团。
下一瞬，李镜虹发现在自己趴在床榻下，小小得四肢伏在地上，耳边传来阵阵嘈杂声和阿娘哀嚎的声音。
阿娘的惨叫激得李镜虹爬出床榻，入眼便是母亲四肢瘫软无力,被拖走的身影。
李镜虹心如刀绞，拼尽全力追赶着母亲，脚下一个不稳，狠狠栽在地上，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眼睁睁看着母亲离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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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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