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忽紧,一夜之间,京城内外覆上皑皑白雪。
天尚未清明,武定门外,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鬼鬼祟祟地贴着围墙走,一前一后地抬着个黑布袋。
“这天怪冷的,也真是奇了,才十月,怎么就下这么大的雪?”高个儿像个窥视外界的耗子,紧紧缩着脖子,冷得牙齿直打颤。
“就是啊,昨天穿个汗衫还热呢!兄弟,快点儿走吧,完事儿了咱俩去喝一杯暖暖身子!”
说着,俩人加快了脚步,来到了一座土坡,将那袋子扔下就要走。
突然,矮个儿恐惧地睁大了眼睛,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高个儿已经走出去一段,见人没跟上来,回头一看,也呆住了。
那裹尸袋中本该死掉的人,竟然自己爬了出来,乍一看是个身穿红衣的女子,仔细瞧才发现,那衣服竟是血染红的。
女子那脸和嘴唇白得吓人,活像个诈尸的女鬼!
她动了动脖子,缓缓地将眼睛左右转了转,两手直直地抬起来,似乎下一秒就要往前蹦。
“鬼啊啊啊啊啊!!”
高个儿拔腿就要跑,转身转得急了,四脚朝天地在雪地里摔了个狗啃泥,顾不得疼,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这一声大吼叫醒了被吓傻了的矮个儿,当即一手捂住眼睛,一手蒙住耳朵,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像被大力掷出去的皮球,滚得很麻溜。
俩人只是偶尔接替人埋尸的活计,不过因天冷懒得挖坑,打算抛下尸首直接回去,就碰上了这样的事情。
倒霉催的,真是不走夜路也撞鬼!
女子幽幽地盯着落荒而逃的两个大男人,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她歪着脑袋,皱着眉,神色似乎有些痛苦不堪,又像在努力地回忆什么。
约莫半刻之后,她将长发散开,卷作一团枕在脑后,就地躺了下去。
这位女子便是本该一命呜呼的苏清。
她像往常一样,练完功夫后便在屋里看书消遣,谁知二更时分,突然有一伙捂得严严实实的歹徒破门而入,一句话都不说就动手,招式狠辣,一看就是冲着她的命来的。
苏清习武,自认武艺不弱,可架不住敌人多且不要命,没多久身上就添了不少刀伤。
失血越来越多,她打得越来越艰难,精疲力尽,全凭着本能在迎敌。
渐渐地,意识也模糊了。
原来这就是死亡,但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反正她赤条条来去,无挂无牵。
遗憾么?
好像有点。这辈子就像没活过似的,没一点可留恋的东西。
苏清以为自己死了。
一睁眼,她看到的就是茫茫的黑,周身十分刺痛,还有一阵一阵的冷意袭来。连死人也会疼痛,也会冷,她不爽极了,不是都说死后登极乐吗,这么痛,怎么乐得起来?
活着的时候受颇多束缚也就罢了,死了还让她受这委屈?
“死人”苏清有些暴躁,于是手脚并用地要将束缚她的东西扒拉开。
刚爬出来,她就傻眼了。
她在一片雪地之中,正对着披着雪的朱墙黛瓦。这分明就是京城!
她用一秒钟的时间,否决了死人的世界与活人是一样的猜测,然后得出了结论:
没死,还活着。
但又觉得不可能,受了那么重的伤 ,又有那么多人围攻自己,怎么想也没法活下来。
也不会有人救,毕竟没朋友。
苏清两眼茫然,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在思考自己在做梦的可能性有多大,还没缓过来呢,就听到面前那高大健硕的男子发出死了亲爹一般的惨叫:
“鬼啊啊啊啊!”
然后那人姿势不大雅观地摔了个狗啃泥。
要是师傅见了,肯定会让他顶几个时辰的花盆,好好学学什么叫稳重。
不过苏清倒是觉得有点意思,那人见到自己就叫鬼,神色不似作伪,说明自己像鬼但大概率不是鬼,顶多算是像鬼的人,又看见面前呆站了个矮个儿胖墩,起了些捉弄的心思,便将双手抬了起来。
胖墩儿不负所望地滚了。
苏清摸了摸鼻子,一丝促狭从眼中流过。她想做这种“坏事”很久了,可惜一直被管着。
短暂的放松结束,苏清不得不继续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躺在雪地里,红衣与白雪相映,茫茫白雪中的那一点红,显得如此寂寥。
有一双手,很冰冷,紧紧地扼住她的喉咙,手的主人有着与那双手如出一辙的冰冷声音:
“神女阁早该消失了,至于你,未来的神女?呵。”
这是苏清意识丧失前的最后一点记忆。
那人是谁?她确信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
那声音如蚀骨之蛆,叫人遍体生寒,哪怕是平日里阴晴不定的毒妇三长老,也从来不会给她这样的感觉。
还有个最费解的问题,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失血过多、敌人围困,唯一有点可能会救自己的师父远在千里之外,师姐师妹们住得又远,等惊动了她们,自己早就归西了。
总不能是有敌人被自己的美貌与才华迷倒了,这才暗度陈仓救自己一条小命吧?
真是一团乱麻,脑子嗡嗡的,实在理不出头绪来。
苏清烦躁地一偏头,却意外地看到自己腰间挂了块木牌。
那木牌正面是飞天仙女的浮雕,背面是龙飞凤舞的“神女阁”三个大字。
这是神女阁的阁主令!
怎么会在自己身上?
除非下一任神女诞生后成为阁主,或者阁主身死,否则不会传到任何人手上。毕竟曾听师傅提过,这小小一块木牌,就有足以动摇半壁江山的威力。
按时间推算,每十年一次的神女受封大典将在下月望日举行,苏清是下一任神女,她的师傅凌烟离将在受封大典上将阁主令传给她。
师傅身在别处,阁主令自然是随身携带,怎么会到了自己身上?
难道真的是她救了自己?
不对不对,听说师傅两天前传信说遇上点麻烦,要一个月后才能到,时间对不上。
况且师父……她真的会救自己吗?
苏清不由得苦笑。
为徒弟的,到了这个地步,还要费心想师父在危难关头会救自己,还是干脆顺水推舟杀了自己,师徒当到这个份儿上,当真是让人……。
太多谜团。
大概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死不成了。
师傅、神女阁,还有来刺杀自己的那群人,究竟有着怎样的联系?还有……师傅她在哪?
假使阁主令是她给的,身上的伤也是她出手医治,那么她会有危险吗?
神女阁……怎么样了?
苏清闭着眼,心情十分矛盾。
她对神女阁,乃至于师父,都没什么特别的感情,那儿除了给了她一个长大的住处,剩下的便只有苦楚,没一点温情。
可骤然经历过生死,想到师傅、神女阁都有可能会遭逢不测,她又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心脏,难以呼吸。
大概是经年的相处已经让那一切成了自己的一部分,死肉也好,好肉也罢,若要剜去,都要伤筋动骨的。
得回神女阁查探发生了什么,得把一切理出头绪来。
这十几年的时光,不明不白的事情太多了,阎王殿前走过一遭,还要糊里糊涂地过,这不是她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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