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骁适应了很久，才在不断闪烁的白光中睁开眼睛。
眼前的画面似乎在加速崩溃，他看不见每个人具体的脸，只能看见他们张着猩红的嘴巴，唾沫横飞。
“路西法，这是你参加比赛以来第一次失败，现在什么感受？”
“你对你今天的表现满意吗？”
“为什么选择跟‘拉斐尔’单挑？你有自信能打得过他吗？”
“让开。”
闻骁表情冷酷，拨开杵到脸上的话筒与镜头，继续向前走去。
华冷玉看到那么多人，无数的面孔，无数双眼睛，仿佛有着排山倒海一般的压迫力，心里已经有点不安。
她本想拽着闻骁回去，可见闻骁固执地要离开，华冷玉担心他会出什么事，紧紧跟了上去。
起初提问的人还只是些媒体记者，他们蹲守在后台门口，就是为了能第一时间采访到闻骁和华冷玉，说起话来中规中矩的，相对克制。
等穿过这些记者，基本上都是本场比赛中金雀花王朝的粉丝，他们怀着愤怒与不满来到这里，质疑声越来越尖锐。
“上次采访不是放话下一场不会输吗？你到底在狂什么？”
“要不要回头看看自己打得什么垃圾！”
“我花了一个月工资来看比赛，打成这样，你们对得起谁？”
“夏洛特的指挥位是谁定的？”
“你觉得你够格吗？”
“不给我们一个交代，不准走！”
“对，不准走！”
很快，这些人像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石流，将前路堵得水泄不通。
楼上的某间休息室中，费默生握着酒杯，半倚在窗户边，浓红与冷蓝的光线照在费默生脸上，让他的瞳孔都近乎于深绿。
在他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下方涌动的人潮。
费默生眼睛冷冰冰的，看着闻骁被围在中间，寸步难行，看着这小子曾借着时局的风浪走到不属于他的位置，如今也被这一股风浪裹挟，难以脱身。
费默生仰头喝了一口酒。
这时，洛文像小鹿一样跳进房间，步伐轻快，说：“我赢钱了！”
赛前洛文要下注，赌神话俱乐部会赢。
费默生让他随便玩，不过因为洛文代表着黎明庄园，玩起来也不能太跌面子，起手就下了三百万的注，现在几乎翻了一倍，而且这些钱将完全归他所有。
有钱之人想赚钱总是格外容易。
洛文走到费默生身边，手臂缠上他的脖颈，开心地说：“我也送伯爵先生一个礼物，好不好？”
费默生还在注视着楼下的形势，摸了两下洛文的头发，随口问道：“送什么？”
“真难想，因为您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缺。”洛文试探地问，“不然直接告诉我好了，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费默生笑了笑，终于分神看了洛文一眼：“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洛文一下变得蔫蔫的。
贵宾休息室的隔音效果很好，外面的警笛声和吵闹混杂成一片，几乎沸反盈天，但很难穿透玻璃，影响到这个房间里的安静。
洛文渴望费默生再疼爱他一些，说起**的话：“难道伯爵先生不想要我？”
他大胆地凑过去，吻上费默生沾着烈酒的唇，不过很快他就注意到费默生一直心不在焉，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楼下越发激烈的吵闹。
金雀花王朝失利，纪寻现在一定很不好受，知道他不好受，洛文心里就痛快许多。
洛文贴在费默生怀中，说：“看来有人要倒霉了。”
人群中的质疑逐渐发展成纯粹的怒火宣泄。
“正面回应一下问题能死？”
“狗娘养的，你们害我输光了所有钱！”
“女的能不能滚出搏击竞技！你连你姐姐都不如！”一个男人混在人群中，大吼，“婊子！”
华冷玉性格里有不服输的韧劲，从不会因为别人两句话就沮丧，但她到底出身上层阶级，在贵族学院上学，与人最大的争执不过是口舌之争，从来没有直面这么汹涌且纯粹的恶意。
看着对方怨毒的眼神，华冷玉愣了愣：“你说什么？”
“说你！”那男人面部狰狞，“打得菜还不让人说了？能不能别来碰这个圈子？以为自己是个女的，所有人都得惯着你，是吧？”
“没错！”
有声音在他身后附和，男人更加张狂，破口大骂道：“婊子！废物！”
仗着身后有支持者，男人逐渐肆无忌惮，他想起自己今天赌输的那些钱，明明差几秒就能赢的比赛，这两个人却输了，害得他们还要被神话俱乐部那群粉丝嘲讽。
都是女人坏事！
如果她能拿下第一分，也不可能会输！
愤怒越来越炽盛，男人将手中装着水的水瓶扔了出去，猝不及防地砸中了华冷玉的额头。
华冷玉眼前一黑，顿时捂着痛处躬下了腰。
这里有愤恨不平的人，但也有真正关心选手的支持者，看到男人居然会动手，急着喊道：“你这是干什么！”
闻骁看见这一幕，还残存的激素激化着他暴虐的**，在这一刻终于控制不住了。
他双眼一红，伸手揪住那个男人的领口，一拳砸在他脸上，又是一脚猛地踹向他的肚子！
那男人痛叫一声，略壮的身体仰跌过去，险些砸倒后面的人。
众人一阵惊呼。
嫌不够解恨，闻骁本想扑过去继续揍，还是华冷玉先反应过来，从后面制住闻骁的双臂，大喊：“别动手！闻骁！闻骁！”
男人捂着肚子痛呼，抬头正对上闻骁狠辣又凶戾的一双眼，野兽似的，仿佛下一秒就能扑上来把他撕咬得渣都不剩。
他胆战心惊：“你、你打我？”
闻骁眼睛红得跟杀神一样：“滚！再敢碰她一下，我杀了你！”
那男人心底恐惧起来，开始胡乱拉扯着身旁的人，大呼：“都看到了吗？职业选手打人了！赛场上打不过对手，回头殴打粉丝泄愤！你真厉害啊，真厉害！”
其他人没想着闻骁真会对自己俱乐部的粉丝动手，放眼全联盟，这也是破天荒头一遭。
有人喊道：“你凭什么打人！”
“没有地下城支持，你算个屁！就一地痞流氓！”
“道歉！”
“道歉！道歉！”
仿佛一口热油倒在了愤怒的火焰上，事态瞬间升级。
街道上的人海越来越躁动不安，完全分不清谁是谁。
警察呼喝着让大家冷静，有序撤离，可声音很快被淹没在争吵中，根本无人理会。
大楼里也跑出几个警卫与保安，试图清出一条道，让闻骁和华冷玉回来，可他们连挤进去都困难。
纪寻一直注意着这里的情况。
混乱涌动的人群中，敏锐的直觉让纪寻一眼就注意到了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男人。
陌生面孔，一张普通到根本记不住的脸，可他那双眼睛越过了人海，直直地瞪向闻骁的后背，眼神里极端的仇恨与愤怒，让他在这一刻格外扎眼。
转眼，纪寻看到那个黑衣男人从怀中掏出一张叠起来的报纸，报纸打开，在夜色当中，星点似的寒芒冷冷一闪。
这一下，纪寻血也跟着冷了。
是把匕首。
危险近在咫尺！
“闻骁！”
纪寻根本来不及多想，转身飞下楼，出楼道口时，前路一堵人墙，结结实实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纪寻凭着身高优势，挤过攒动的人影，眼睁睁看着那个穿黑色卫衣的男人也挤过人群，走向闻骁，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让开！”纪寻喝道。
身后，他的私人警卫也跟了上来：“纪先生，纪先生！危险！”
机械手臂强硬地拨开前方的人潮。
雪白的衬衫和出众的气质过于醒目，纪寻穿进乌泱泱的人群时，如同一道流星划进了夜空。
洛文一眼就看到了他，惊讶道：“纪寻？”
费默生握着酒杯的手一抖，猛地将窗户扯开，呼啸的夜风卷着无比嘈杂的声音，一下灌进这间休息室。
费默生看得更清楚，那道身影正是纪寻！
“闻骁！”
纪寻嘶吼一声。
那把刀趁乱刺向闻骁后背时，纪寻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要去用机械手去阻拦凌厉的锋芒，只是下意识挡在闻骁身前，用右手握向那刺来的刀刃。
这一刀跟行凶者的眼神一样，疯狂又骇人，他使出全力，刀锋错过纪寻的手掌，直直刺进他的右腹。
下一秒，纪寻屈膝一个猛踹。
男人正中这狠厉的一脚，往后摔出去，手中短刀向上一挑，飞离，顿时带出一泼残酷的鲜血。
闻骁回过头，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震惊于这个人的出现：“纪寻？”
这时，跟在纪寻身后的私人警卫也挤了过来，他们关注着纪寻的一举一动，自然知道谁是威胁，两人扑上前去，直接按住了那个倒在地上的黑衣男人。
纪寻看向闻骁：“你怎么样？”
华冷玉很快注意到纪寻的异样：“纪先生，你受伤了？！”
一开始纪寻还没感觉到腹上的疼，只是右手手掌被割出很深的一道伤，血肉模糊。
在华冷玉的注视下，他才低头看了一眼，看着腹部忽然有鲜血浸透了衬衫，立刻晕染出血红一片。
纪寻眼前袭来一阵不真实的眩晕感，本能地按住右腹上的伤口。
可他此刻的思绪根本不在自己身上，还停留在闻骁差点被刺伤的心悸当中，再问：“说话啊，你到底有没有事？”
闻骁脑海里一片茫然：“我……没事……”
“那就好……”
半句话都没说完，纪寻忽地喘了一下，眼前黑了黑，直直地朝闻骁怀里栽去。
“纪寻！”
一瞬间，闻骁后背起了一层冷汗，他手足无措地抱住纪寻，他看到纪寻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血顺着他的指尖在往下淌。
闻骁抱着纪寻躺在地上，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这才看清楚他右腹淋漓的血。
恐惧一下淹没了闻骁的理智，他下意识去按住纪寻不断涌血的伤口，喉咙发紧，这一刻竟连声音也发不出。
“救……救……”他手在抖，声音也在抖。
围得最近的那些人看到有人受伤，都吓得不敢再动，只有被按在地上的黑衣男人还在挣扎，吼叫。
男人崩溃得哭喊起来，泪流满面：“都是你！！都是你的错！！
“我已经辞职了，一切都那么顺利，只要赢了这一次，我就能带着我老婆和儿子选个海岛共度余生，现在全完了！一切都完了！
“你本来能赢的！为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害得有多惨！
“该死，该死的！把我的钱还给我！”
男人五官狰狞得可怕，一句一句都是对闻骁的控诉。
闻骁听见，恐惧和恨意在这一刻化成了最肆虐、最纯粹的杀心，他瞪向那个人，手臂上青筋陡然暴起。
纪寻感觉自己的意识在跟着鲜血一起快速流失，他强撑着精神，抬起机械手按住闻骁的后颈，让他的眼睛看向自己。
“我没事……伤口不深……别冲动，什么都不要做，待在我身边。”
如果这还不算爱！[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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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失控（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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