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的光芒在天渊宫的天空上缓缓飘过,仿佛一艘小舟艰难行驶。地上刚好看到这一幕的值日打扫弟子们一眼便认出这是首席裴翾的本命剑。
裴首席的那把本命剑名唤心斋,是他十四岁那年独闯葬剑冢而得来的。
“那个方向......是观星池。”人群中有人看出剑光轨迹的指向,羡慕地呢喃道,周围起起伏伏响起声音,或是羡慕,或是酸涩。
“今天是纳新典礼,听说本届由裴师兄代为主持,他一定是去观星池主持典礼的。”
“不愧是首席啊。”
“全仙盟的希望。”
大家都是仙盟的一份子,是道友,都是天渊宫的弟子,是同门。比陌生人更亲近几分的关系,但修行的天资好像把他们分割成了不同的物种。
天渊宫不缺天才,但裴翾是天才中的天才,就连一向对宫中弟子一视同仁的掌门也对他超乎寻常的重视。
然而看到紫光的人没有敢用神识去一探飞剑的,否则他们将会看到惊掉下巴的一幕——裴首席的本命剑上竟然坐了两个人。
要知道,剑修这个群体的共性就是爱剑如命,许多剑修对自己的本命剑就像伺候祖宗,往往剑鞘都不许旁人碰一下,更别提与人同乘飞剑了。
***
裴翾牵着岑灵犀登上自己的本命剑后,岑灵犀在前裴翾在后,两个人原本站得好好的,裴翾还在平复自己紊乱的呼吸,忽然胸口一沉,什么东西压了上去。
原来岑灵犀终于支撑不住,精疲力竭的她在平稳行驶的飞剑上只觉得眼皮有千钧重量,她拼命睁大眼睛想要清醒一点,可是身后忽然出现一张冒着热气的软床,张开大嘴把她笼罩住,像她老公的怀抱一样强大,任凭岑灵犀怎么抵抗都没用,最终温顺地跌入梦乡。
.......
端坐多时的裴翾垂眸一瞧,靠在他胸口的人此时睡得正香,睫毛轻颤,呼吸均匀而深长,一副毫无警惕心的样子。
一个念头突兀地跳出来,像岑灵犀这样警惕性不足的人,在竞争激烈的试炼之境里说不定半天都活不了,更别提通过试炼,去测试根骨。
裴翾嗤笑一声,又想起岑灵犀和袁淅结下同命契,袁淅正被宫中长老们联手疗伤,岑灵犀再没警惕性,有了这道同命契在身,进入试炼之境肯定是没有性命之忧的。
理论上裴翾从藏书阁御剑飞行到观星池只需要花一炷香的功夫,但他却觉得时间漫长无比。
百无聊赖的他只能仔细观察岑灵犀,这是他不曾见过的安静的岑灵犀,裴翾回忆起从初遇岑灵犀的那一刻起,到后来几次见面,他其实听岑灵犀说了很多话,除了嘴上对他说的,还有她心里和“那位”聊的,想听的不想听的他也都听了个遍。
他几乎已经默许一靠近岑灵犀,就得听她不间断地说话,甚至会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在听到她口无遮拦的心里话时,要装作完全不知道的样子。
不知道为何,平常极不爱与人搭话的他,反而在被迫不能句句有回应的情况下,常常腹诽,裴翾只能解释为这是因为岑灵犀那些“心里话”实在令人难以忍受,每一句话都让他想要冷笑,想要立刻反驳她、纠正她。
“如果听不到她心里的话就好了。”裴翾暗自想着。
忽而他又轻叹一声,眉心蹙起。
是了,为何他能听到岑灵犀和“那位”说话的声音,还有别人能听到吗,他还能听到别人的心声吗?
裴翾感到可笑,他这份独特的能力,竟然只能在岑灵犀身边才能生效。
“别走。”
“别离开我。”
“别走......别走......”
原本靠在他怀里睡得香甜的岑灵犀突然紧皱眉头,口中不断呢喃着。
别走?别离开?
难道是做噩梦了?这是梦见谁了呢?有这么在意吗?总不可能是天下苍生吧。
裴翾内心无无甚波澜,区区噩梦而已。
他本想放任不管,奈何岑灵犀的声声急切的呢喃扰得耳根不得清净。
“不走,不离开你。”裴翾脸色阴沉地低声作答,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拍打着怀中人
作为仙盟不世出的天才,从小便对各类高级功法的精髓要义了如指掌,别人要练习无数次才能体察到的细节对他来说就如同呼吸一样简单。
而现在却难以形容自己的感受,是憋屈吗,是逆来顺受吗,是麻木不仁吗,是清醒的堕落吗......自己怎么能像个仆人一样伺候岑灵犀?
光风霁月的首席面色沉得吓人,紧闭双唇。
没有温柔拍拍的岑灵犀动静越来越大,从呢喃哀求变成拳打脚踢,睡着的她身手不似平常,裴翾灵活地躲闪过几次耳光和肘击后,认命地继续安抚岑灵犀,一边轻柔抚摸她的脸颊,一边放柔声量:“好了——好了——”
“不会离开你的.......不会离开你的.......”
“睡吧,睡吧。“
怀里的岑灵犀似乎真的听进去了,不再继续挥拳,呼吸变得柔顺,紧咬着的牙关放开,嘴角上扬,像回到绝对安全的巢穴的小动物。
不过,安抚的动作一旦有停下的趋势,岑灵犀便又开始咬紧牙关握紧拳头,她一刻也离不开这份温柔妥帖。
裴翾手上的动作越发娴熟,他很聪明学什么都快,安抚孩子也不在话下。
岑灵犀舒服得晃来晃去,裴翾却可以抢在岑灵犀毫无章法的动作的前一拍预估位置,精准安抚到。
裴翾胸口发闷,眼神复杂地看着岑灵犀,哪怕在他尚是稚童还在裴府作小少爷的时候,也从未这样哭闹过,记得他离开裴府时母亲和父亲哭成泪人,他虽然耐心安慰半日,却没有半分悲伤感。
他是天生的修行者,实在不能理解这种遇到谁要离开便哭闹愤怒的世俗情感。
修行之路漫漫,人与人终有缘尽的一刻,父母如是,亲友如是,道侣亦如是,生离死别算得上什么?
裴翾冷哼一声,心道:岑灵犀,你就算能改变天资,却难改心性。那么......机关算尽甚至与魔修勾结,最后真的值得吗?
层云之上,年龄超过两百岁、外表却如同弱冠青年的男人动作温柔入骨,绝美的脸庞加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让男人咋一看上去像是悲悯世间疾苦的仙人,但仔细品味就会察觉到仙人眉目间的慈悲透着浓重的疏离,更像是山野乡村中某处年久破庙里不知来处又享受一些零落香火的“神”,在属于他的庙里,他是绝对的审判者、救赎者。
直到指尖蓦地被一团湿热裹住。
裴翾:?
裴翾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身躯剧烈震动,强大又疏离的神明在这一刻寸寸裂开,如同遭受了天外邪魔重创。
温热,柔软,湿滑,还有啧啧作响的吮吸声。
人生第一次,裴翾希望自己入魔。如果这些感觉都是他走火入魔产生的幻象该有多好。
裴翾宁愿自己是入魔了,也不愿自己是入口了。
“妈妈~”
“妈妈——”
“妈妈!妈妈!”
岑灵犀幸福地吮吸起来,梦中的她已经出生一年了,被温柔的妈妈每天抱在怀里,妈妈稳稳抱住小小的她,摇晃她逗她开心,然后说好听的话给她听。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好喜欢妈妈,好想妈妈,小宝要天天和妈妈在一起。
小婴儿的快乐很简单,就是吮吸,用尽全力地吸,那是带给她满足感安全感幸福感的源地,她绝对不允许被别人抢走,用牙齿轻轻磨咬就是她占有欲的证明。
裴翾嘴角眼角抽搐、嘴角也抽搐,仿佛刚经历了九重雷劫。
终于,裴翾凭着最后一丝力气抽出食指。
白玉般的手指被吮吸得泛着醉人的深粉色,好似精心调配的釉色,上端环绕的牙印鲜明扎眼,透明的水色给皮肤上了一层亮漆,此处的水不往低处流,反而汇聚在指尖,牵着长长的晶莹水线。
裴翾下意识往后缩手,纤细如蛛丝的水线顷刻从中间崩断,几粒灰尘大小的水珠溅射到裴翾的唇边。
裴翾屏住呼吸,绝望地闭上眼。
他甚至不敢握拳,周遭在死一样的寂静和一声声“妈妈妈妈”的着急呼唤中频繁切换。
他想死,想杀。
飞剑清楚感受到主人那股不分你我的滔天杀意,主人想毁了全世界?连它也不放过?
飞剑拼了命地往前赶,想把主人送到目的地,它好回到剑鞘的可靠怀抱里。
梦中,失去幸福源泉的岑灵犀极为不满,小婴儿的耐性是有限度的,她再也忍受不了没有妈妈安抚的时光,浑身扭动,张着嘴哇哇哭起来。
裴翾看着已经滑到他膝弯处的岑灵犀,忽然无比怀念起之前喋喋不休的她,那简直正常得可爱。
若是眼神可以杀人,岑灵犀已经被裴翾碎尸万段。
所剩无几的理智变成裴翾脑子里的小人,在他耳边不停歇的说:岑灵犀她有同命契,她有同命契,她有同命契,你现在也杀不了她。
没关系的,谁都不知道这件事。
僵持数息后,裴翾冷着脸再次把印着牙印的手指送进岑灵犀嘴里。
世界清净了。
下一刻,啧啧作响的吮吸声再次占据世界。
裴翾见过魔物吸食修士大脑的场面,此刻他恍惚觉得这啧啧水声就是岑灵犀在吸食他的大脑,尖利且长满倒钩的獠牙把他的脑子和大面钉在一起,他插翅难飞。
心斋剑发出一声悲切的铮鸣,求生的本能让它加速到极限。
耳边的小人不断安抚着裴翾:没关系的,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还有一炷香的时间。
裴翾肩膀无力地卸下来,面色惨白,他闭上双眼。
小人欣慰地赞美主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心性坚如磐石、韧如蒲草!修行者当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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