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双眼睛只是在他面前停留了两秒,便又变回了毛茸茸的一团白发。
萩原研二微不可察地呼了口气,一团白雾融入冷气中,他忍着身后的冰冷和疼痛,手上使劲,试图将身上的‘人’推走。
纹丝不动。
他放弃似的松开手,双手垂在身侧,像是个被胁迫的良家少男,只一双眼睛还没放弃挣扎,余光上下扫射,打量着怀里的白色生物。
瞳色是偏透明的蓝色,很少见,肤色很白,五官完美得有些诡异,面无表情的样子有点像木偶,唔……发色也有些透明,穿的是白色的和服……
突然,一个惊悚的想法闯入他的脑海里。
这是真发吗?或者说,这是她的身体吗?
他被自己恐怖的猜测吓得头皮发麻,僵了一会,缓慢抬手,慢慢地,在‘她’裸露在外的手掌上轻轻戳了一下。
冰冷,但柔软,按下后也会自然回弹,没有出现什么掉san的皮肉分离。
萩原研二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已然在不知不觉间屏住了呼吸。
而他身上的某生物察觉到被人戳了一下,缓慢抬头,手部一动。
萩原研二:!
他吓得再次呼吸凝滞,下意识收手却被冰冷的双手抓住。
这……
萩原研二脊椎窜过一道电流,表情困惑震惊,而后僵硬地看着趴在他身上的人将他的手夹在自己的两手中间,反复用自己的手心手背翻转着萃取他掌心的温度。
偏偏她脸上没有半点羞愧和狎昵之意,面无表情地再次低头,将脸埋在萩原研二的怀里,还无意识地蹭了蹭。
萩原研二:……
他感受着身上未知生物传来的寒凉,有些麻木的心里升起了一个诡异但合理的猜测。
这是在……取暖?
他这样猜测着,试探性地缓慢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柔声开口,生怕惊吓到身上的‘人’给他带来更大的惊吓。
“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隔了一会,身上的脑袋传来小幅度的浮动,萩原研二心下微松,用更为轻柔的语气继续自救。
“可以……先从我身上下来吗?”
未知生物恍若无闻,继续将脸埋在萩原研二的怀里,深吸一口气,饥饿的感觉有所缓解,身上不适感渐渐被奇妙的感觉代替,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呼……”继续蹭蹭。
早有预料的萩原研二叹了口气,呼出的白雾散在冷气中。
话说,刚刚‘她’说话时并没有白雾。
萩原研二被自己的细思极恐吓得轻吸了口凉气,感受到身上的动静,脸颊微……红不起来,冷空气和未知的危险令他煞白着一张脸。
他忍不住抖了抖,鸡皮疙瘩密密麻麻地爬满全身。
实在太冷了。
虽然也感觉不自在,但主要的体感还是寒冷,要知道他现在可还躺在雪地上,身上又窝着一团冷得跟冰块似的未知生物,可谓是两面夹击。
千速姐他们也快要过来了,要是被他们看到了这幅场景实在说不清,而且不能保证身上暂时安静乖巧的生物会不会突然暴起伤人。
他再次暗暗使劲,惊奇地发现这次居然动得了了,赶忙起身,动作迅速却轻柔,生怕惊吓到身上的某位。
经过一通折腾,萩原研二终于站起身来,得以重获双脚踩地的踏实感,但此时的他并未全然放松,身上的某位还挂在他身上,他的右手也还被对方抓着,虽然此时对方的重量轻得不可思议,挂在他身上几乎没有压力,但他还是下意识稍稍用力抓紧对方,生怕某位未知生物小姐不小心掉下去。
身上的树懒对他的动作毫无反应,只是埋得更紧了,像是睡着了般一动不动。
萩原研二看着这个挂在自己身上的“大型挂件”,哭笑不得的无力感会暂时压倒恐惧。
他缓慢开口,用极度温和的语气尝试沟通:
“那个……小姐?你看,我们站起来了,是不是更暖和一点了?”
不出所料没有得到回应,萩原研二没有气馁,继续说着。
“小姐,要不你先下来,我拿围巾帮你裹着,会暖和很多。”
那条抓住她又让萩原研二摔倒的罪魁祸首还绑在她身上,经过这么一通拉扯后它已皱成一团,像一条蛇一样松松垮垮地缠在她的腰间。
萩原研二已经回暖的脸上浮上一片薄晕,下意识说了声抱歉,伸手想尝试解开那团已经拧做一团的围巾,却突然动作一顿。
只见围巾往下的和服边,一抹暗红晕染在此,像是刚染上不久,那抹暗色还未干涸。
是血……
萩原研二心头一紧,似乎鼻尖已传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一瞬间,各种妖魔鬼怪的传说闪过他的脑海,刚被冲淡了些的恐惧感重新席卷而来。
“这个血是……”
他无声地喃喃自语,正当他仔细分辨时,身上的挂件突然回应。
“是不新鲜的食物。”
萩原研二脑袋嗡地一响,喉头滚动,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心下还抱着些侥幸,声音发颤地小声询问。
“食物是动物吗?还是……”
然后他就听见眼前的生物幽幽的声音传来,毫无起伏的语调给人带来恐怖谷效应的不适感。
“是人……”
刚听完这两个字萩原研二心脏就一下子跳到嗓子眼,耳边一阵嗡鸣,短暂进入失声状况,心下惊惧到极点,指尖发麻,仿佛刚才触碰的不是皮肤,而是浸透了尸血的冻土。
……人?什么人?‘她’……‘吃’了吗?
下一个……会是我吗?
短短一瞬,萩原研二脑海接连闪过一系列助长恐惧滋生的想法,他当下便跟随本能反应腿部肌肉发力欲逃跑,却突然反应过来收住了脚下的力度,脚印浅浅地陷入脚下的雪地。
以现在的距离和它刚刚的速度来看,逃是逃不掉的。
萩原研二面部紧绷,大脑飞速运转,寻找脱困的时机。
就在这片由他自己心跳奏响的恐怖交响乐中,身后的不远处传来他此时最不想听到的声音,模糊地穿透进来——
“喂——研二——”
千速姐!
一瞬间,萩原研二全身的血液霎时凝固,冰冷的恐惧流淌过他的全身。
不!你们不要过来!
恐惧一下子从心脏最深处炸开,顺着血液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萩原研二下意识想大喊一声让自己的家人赶紧离开,却见挂在他身上的人突然一动,抬起了头,一双无机制的透明蓝眸定定地看着他。
像是在看盘食物。
他呼吸一滞,刚积攒的勇气差点一泻千里,但还是一咬牙扯开了喉咙,发颤的声音似乎把周围枝桠上的雪堆都震落了些。
“千速姐——”
快跑二字还没说出口话音便戛然而止,眼前那双蓝色的眼睛瞬间消失,他可怜的围巾皱巴巴地掉在地上,像是一团被抛弃的可怜小蛇。
消失了……
萩原研二呆呆地站在原地,身后脚步逼近。
“喂,怎么了研二,叫那么大声干嘛?”
萩原千速领着自家父母走进萩原研二,看着一脸呆愣的弟弟衣服凌乱呆立着,身上沾着雪,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疑惑开口。
“喂!你怎么了?摔跤了?”
研二回过神来,对着担忧的家人们勉强笑笑。
“啊……嗯,地太滑了。”
他弯腰捡起自己的围巾,下意识地藏起了那只被她握过的手,手指蜷缩起来,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冰冷的、非人的触感。
而在他刚才躺过的雪地上,只有他一人的压痕。
萩原研二微垂着头,较长的头发在他的面部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他的神情。
再抬头时已是一脸轻松,用上了自己一惯的语气抱怨起来。
“你们好慢哦千速姐。”
萩原千速盯着眼前和往常毫无变化的弟弟,略微紧绷的心松了下来,抬手照着他的脑袋一拍。
“让你看个行李而已就抱怨。”
萩原研二揉揉被拍的脑门,对家姐的暴力执法习以为常。
一群人说说笑笑地往寺庙内走去,萩原研二落在后面,慢条斯理地整理围巾,掩盖内心的惊涛骇浪。
不是幻觉。
他摩挲着围巾上的褶皱,目光复杂。
可以确定那不是人类,而且……
想到那抹衣摆上的暗红,萩原研二摇摇头,试图将刚刚的恐怖遭遇甩出脑海。
先不管了。
他跟在家人身后,将去年的旧御守还面前的僧侣,鞠完躬后紧跟着家人的步伐,学着他们的样子将线香插在香炉中,紧接着表情严肃地将烟雾往自己身上狂扇。
神明保佑我不被‘她’吃掉,最好也别吃别人!如果一定要吃点什么的话……除了人外吃什么都可以!
萩原研二表情分外虔诚地在心里絮絮叨叨。
“呃……你在干嘛?”萩原千速站在一边,面露茫然地看着烟雾缭绕中疯狂咳嗽打喷嚏的弟弟。
“……我没事。”缓过来的萩原研二正色,浓郁的寺庙香火味驱散了心底残留的恐惧,他迈开步子,不同往年,积极地率先一步走到众神面前鞠躬参拜。
萩原夫妇及萩原千速:?
十分茫然的几人看着到处鞠躬的萩原研二面面相觑,似乎已从此处窥见今年的不同寻常。
虔诚的某人倒是没想那么多,从身上掏出五枚五日元投入赛钱箱后,便匆忙地跑去抽签,慢半拍的萩原夫妇只能悻悻然收回脚步,嘱咐萩原千速看好弟弟别作妖。
而眼尖的萩原千速看着已经抓起一个签筒表情恳诚闭眼甩动的弟弟嘴角抽搐,应了声好后大步走去。
呼……大吉。
抓起大吉签的萩原研二松了口气,感觉内心的阴影都消散了不少。
随手将手中的签筒递给赶来的萩原千速,浑身轻松的某人走向另一边挑选护身符,指尖略过白色护身符时一顿,飞速远离并抓了个黑色护身符火速结账。
浑身轻松。
卸下心理包裹的萩原研二满脸写着轻松写意,走到不远处的屋台街随手买了串章鱼烧塞进嘴里,伴着散发阵阵热气的烟雾一起吞入肚中。
“呼……烫。”萩原研二声音含糊。
味道不错。
他挥了挥朝着手里的章鱼烧,向不远处的萩原千速示意自己在这里等他们,得到点头回复后又一头扎进小吃摊里进行身心疗愈。
最后萩原一家每人拿着一只章鱼烧面面相觑,萩原研二提着半桶小吃在一边讪笑。
“不小心买多了。”因为在想事情。
后半句萩原研二并未说出口,他看着眼前家人,表面坦然实则暗自观察,得愿看见他们眼里的担忧均已烟消云散。
悄悄松了口气后,萩原研二微不可察地挺起背,坦然接受家人有关浪费食物言论的絮絮叨叨。
“嗨嗨,下次不会了。”他双手合十,一脸乖巧,萩原夫妇维持着脸上的严肃,但不断往嘴里塞的小吃还是让这通批评的严肃感下降了不少,至于千速姐嘛,她吃了几串后就以去停车场开车逃离了现场。
一行人就这样坐在温暖又香喷喷的车内回到了家,经过了一系列的祭祀后的大扫除工作,疲惫的萩原研二终于得以休息,沐浴后便将自己瘫在床上沉沉地陷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萩原研二缩了缩脚,胸口一阵憋闷。
他迷茫地睁开双眼,意识刚刚回笼,身上熟悉的被压着的感觉令他本来迷茫的表情瞬间僵硬。
目光仿若定格动漫似的一寸寸下移,那团白色的头顶浇灭了萩原研二心底最后的侥幸。
在他惊悚的眼神中,眼前的白色脑袋摇晃了两下,缓缓抬头。
先是一双淡漠的透明眼眸,往下是鼻梁,而后……
萩原研二瞳孔紧缩。
只见那淡色的唇边隐隐约约衔着一抹暗红。
似乎感受到了身下食物的恐惧,面前的人形生物歪歪头,盯着他,缓缓低头。
好似被天敌抓住一般,萩原研二一动不动,只有微微颤抖的瞳孔透露出他此时的惊恐。
他眼睁睁地看着它张开嘴,口中不是獠牙,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
咚……咚……
心脏的狂跳声仿佛就在他耳边回荡,但突然的,耳边一片寂静,他也感觉不到胸口的心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被掏空的虚无感。
他的心脏不见了。
不知从何而来的血腥味弥漫开来,盖过了他沐浴后身上残留的淡淡皂角清香。
而面前的非人生物满意地舔了舔嘴角,仿佛刚刚啜饮了一口无形的美酒。
“……不要!!”
一阵窒息的恐惧后,萩原研二猛地坐起身,呆愣片刻,静下心。
感受到胸腔里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肋骨时,萩原研二松了口气,内心安定下来。
是梦……
他贪婪地呼吸着空气,因恐惧而无神的双眼重新聚焦,梦中的虚无感正潮水般退去,留下了一身冰冷的冷汗。
一阵冷风吹过,他忍不住缩了缩腿。
等等,冷风?
他记得自己睡前是关了窗的。这个念头像一跟细线缓缓勒住他刚刚放松的心脏。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向窗边。
睡前明明关了窗户,哪来的风。
现实残忍地向他披露了真相——他自以为关好的窗户此时已经被拉开了条缝,可怜的半截窗户在冷风中只呀只呀地响,一个白色的头顶在窗沿若隐若现。
萩原研二的表情彻底麻木了。在经历了刚才那个噩梦之后,现实版的“床边怪物”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果然如此”的认命感。
大抵是他的心脏真的在梦里被吃了吧,不然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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