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深，遥遥望过去，一眼看不到边。
深夜破旧的居民住宅楼区域陷入一片安静，四周静谧无声，只有偶尔擦过去车辆的声音。
一道佝偻的身影一瘸一摆地走进居民楼，矮小的影子被打下来的光线拉的很长，看起来高大又威猛。
宋武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终于看见站在防盗门前的女人。
对方依旧穿着那一套黑色的运动服套装，表情淡淡，看见他，只是扬了扬下巴，随后转身。
这一栋居民楼能过身的过道很窄，仅仅只容纳得下一个人通行，楼道窄小又逼仄，光线暗的，沉闷压抑。
宋听禾用钥匙打开了那扇绿色铁门，等到佝偻的男人慢吞吞地走进屋子里，才将门合上。
“你叫我来干什么？”
宋武眯眼，不断扭头打量着周围。
他一直以为宋听禾拿这么高的工资，并且还傍上了大款，在昆市不会过得多差。
但现在这样一看，一瞬间觉得有些愧疚，房间很小，一间卧室外加一条过道，过道窄小对面就是大门。
旁边是和卫生间紧挨的厨房，卫生间除了蹲坑外，只能容纳一个成年人站在旁边，无法将手脚伸展开来。
但那份愧疚仅仅只是维持了一瞬间，一下子又被内心幽暗的想法反噬。
一个女孩子，过几年就要嫁人了，现在苦一点孝敬他这个老父亲，难道不应该吗？
宋听禾的卧室其实算半个客厅，旁边是一张床，另一边就是一张小沙发，沙发前是一副矮小的茶几。
茶几上放着两个高脚杯，杯子里盛着酒红色的液体。
“你在沙发上坐一下，我拿东西给你。”
宋听禾转身出了卧室。
宋武抓起高脚，研究半天，试探性地喝了一口，眼睛亮了亮。
果然，我女儿在大城市里就是享福的，喝的酒都比家里那些酒好上许多！
内心里残留的那一丝愧疚，此刻消散的干干净净。
宋听禾不知道在忙什么，宋武就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喝到后面，就愈发放肆。
鞋也没脱，躺在沙发上，一下又一下地晃着脚。
“要我说，小禾…你就是不够聪明。”
“如果我是你，我就先制造点意外，和陆家那小子先上床，生米煮成熟饭，最好啊……先怀上他的孩子……”
“这样，就算陆家人看不上你的出生，也会为你肚子里的孩子负责，给你一大笔钱，不比你现在努力打工来的快？”
“你就是……”
声音突然被打断，宋听禾走进卧室，目光冷冷地看着宋武飘飘然的样子。
阴森森，像是要吃的鬼。
宋武其实是有点怵宋听禾的，他这个女儿，可不是个软柿子。
才这样想，对方却突然把手往前伸。
宋武闭上眼睛往后躲，没感受到扇在身上的巴掌，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小心翼翼打量着宋听禾。
视线慢慢聚焦在女人手上的银行卡上，瞪大了眼睛，瞳孔收缩着。
“你…你什么意思？”
宋武把脚从沙发上放下来，盯着宋听禾手里捏着的银行卡。
空气安静，两人视线交织，只能听见彼此起伏的呼吸声。
“不要？”
宋听禾说着要把手收回去，对方却突然扑过来，一把抢走了她手上捏着的卡。
“要！”
宋武小心翼翼的捏着银行卡，宝贝似的欣赏了好多，抬头问
“里面多少钱？”
“五万。”
宋听禾垂下视线，她坐在了旁边的塑料椅子上，没有动桌上的酒杯，只是静静的盯着面前的男人。
“以后，别再来公司找我。”
宋武挑了一下眼尾，笑的很不要脸。
“当然，当然！你竟然背着我存了这么多……”
“只要每次我向你要钱，你及时打到我卡上，我绝对不来找你任何麻烦！”
宋听禾一直没接话，他这样的行为落在男人的眼里，让对方沾沾自喜。
总以为女儿聪明，是个人精，却没想到，也是一个蠢货。
这样也好，他以后要钱，也轻松的多……
墙面上的时间指向了凌晨三点，宋武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居民楼。
只要明天一早，银行开门，他就会把今天得到的两张卡全部都兑换干净。
不就是三万块钱的欠款？真以为他还不起？？
卧室里，桌面上是乱七八糟的垃圾，有宋武留下的瓜子，花生壳，地上也都是。
宋听禾面无表情地将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扫进了垃圾桶，连带着那半瓶昂贵的红酒。
脏。
脏死了。
她站在阳台，目光冷冷的盯着路灯下跛脚离开宋武。
嘴角慢慢勾起来。
但愿，他一直能笑的这么开心……
＊
早晨，依旧是阳光明媚的天气。
昆市到处都是骑着黄色，绿色，蓝色共享电动车穿行的市民。
早餐铺子排着一长条的队伍。
宋听禾今天心情好，早餐吃的卤粉，还特意打包了一份带给林呦呦。
卤粉汤汁给的很多，每一根粗粉都裹满了酱汁，卤香的肉片，在嘴里咀嚼，都是肉的香味。
嗦一口粉，咸香辣一应俱全，放松身心，旁边闲聊的声音飘进耳朵，可能是在谈论家里孩子不听话，也有可能是在谈论今天晚上的出行。
宋听禾坐地铁到了公司，依旧和往常一样买了一束黄色的郁金香。
郁金香插进花瓶的时候，林呦呦就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她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打开了卤粉的包装，眯着眼睛嗦了几口。
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去看宋听禾的表情。
“小禾……”
“你昨天……”
“没事。”
宋听禾笑笑，“我今天很开心，晚上我们出去喝酒，我请客。”
开心，却要去喝酒？
林呦呦有些没判断出来宋听禾到底是不是真的开心。
早晨的会议是杨砚州组织的，快结束的时候，男人抬手敲了敲桌子。
“昨天大厅里发生了一件事…给公司带来的影响不是很好。”
“董事会那边的意思是，希望给点惩罚，让大家引以为鉴。”
男人的目光静静的落在宋听禾脸上。
“我的问题。”
宋听禾点头。
“这个月的工资扣除5000，这5000块钱用作部门团建，大家没异议吧？”
杨砚州目光扫过在座每一个人的脸。
“没意见。”
宋听禾点头。
其他人面面相觑，也不好多说什么，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宋听禾留在后面，直到会议室只剩下她和杨砚州的时候，才慢慢开口。
“就只罚款？”
窗外的光线打在女人披散在背后的卷发上，过渡上一层金黄色的光线。
她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指尖轻轻的划过桌面。
杨砚州看的有些出神。
“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罢你的职……”
“这公司大抵是我说得算。”
“谢谢。”
宋听禾站起身，朝面前的人深深鞠了一躬。
她这个行为礼貌且带有距离，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划分的很明确。
仅仅只是工作关系，不会再有别的了。
“那会儿公司没起来，你陪着我天天去应酬，你付出的，我都看得见。”
杨砚州把人扶起。
“你值得。”
他松手，往后退了一步，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他们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此刻被划分清楚。
不再会有越界的行为。
今天周五，大家都按时按点下班回家，开始迎接即将到来的周末生活。
宋听禾同林呦呦一起去酒吧庆祝，到底是庆祝什么，林呦呦不太懂。
她看着接连喝了好几杯酒的宋听禾，大胆地猜测了一下。
“你这是和今野哥哥修成正果了？”
宋听禾眯眼摇头，像是一只慵懒的猫。
“没有。”
“难不成你要跳槽啊？”林呦呦也喝了一口酒。
“……没有。”宋听禾又摇头。
头顶耀眼的光线落在反光的桌面上，点点粘在了晶莹的酒液里。
“呦呦，我有和你说过我之前那些工作为什么干不下去吗？”
宋听禾喝的酒都比较烈，此时此刻，已经到达了微醺的状态，粉色的嘴唇上亮晶晶的一片。
她托着下巴，眯着眼睛，笑的很动人。
“你没和我说……我问过你，你总藏在心里。”林呦呦说。
“那我告诉你。”宋听禾凑到林呦呦旁边，掰着手指一个又一个的算着。
“…我第一份工作是个国企来着，轻松，工资又高，还有房子分配……”
“干的好好的，我爸没钱用，来单位闹事，第一份黄了……”
“第二份工作，是个私企，对方认可我的能力，给我开五万一个月……我干了两个月就被他搅黄了，还是闹……”
“他，一个可怜又可悲的留守老头，每个月兜里揣着两三万，半个月就花光了……”
“所以，我就找到了杨总，我陪着他一块儿创业，我们两个已经建立了合作关系……”
“就算他来闹，杨总也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宋听禾很少说这么一长段的话，哪怕之前喝了酒，也是克制内敛的。
但今天很不一样，她像是彻底把自己的心打开来，一切都不管不顾了。
眼眶发红，眼泪落在酒水里，又将混合着眼泪的酒喝下去。
“你说，为什么一个不负责任的赌徒，也配做爸爸？”
“他没养我，他怎么好意思打着亲情的名义来剥削我的？”
眼泪扑簌簌落下，梨花带雨。
林呦呦看见宋听禾的嘴唇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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