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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溺亡者眼里的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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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港市法医中心的空气永远浸润着消毒水和死亡冰冷交融的气息。午夜刚过,无影灯惨白的光柱切割着解剖台的金属边缘,将不锈钢表面映照得如同冻结的湖面。上官镜微微前倾,覆盖在医用口罩下的鼻梁线条显得格外冷硬,唯有那双眼睛——锐利、沉静,像两枚淬过火的黑色水晶——穿透护目镜,牢牢锁定在解剖台上那具属于林志远的男性躯体上。

水渍早已被仔细吸干,尸体呈现出长时间浸泡后特有的苍白与浮肿。皮肤皱缩松弛,指端尤甚,形成法医术语中描述清晰的“洗衣妇手”。颈部肌肉未见明显暴力损伤痕迹。上官镜手中的解剖刀稳定而精准,沿着胸腹中线划开皮肤与皮下组织,发出细微而坚韧的撕裂声。胸腔被打开,肋骨剪断的咔哒声在寂静的解剖室里异常清脆。肺叶饱满沉重,呈现出典型的“溺死肺”特征——重量远超正常值,表面散布着肋骨压痕形成的淡红色印迹,切面有大量淡红色泡沫状液体涌出。

“肺水肿明显,水性肺气肿。”上官镜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低沉平稳,毫无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数学公式。旁边的年轻助手小陈飞快地记录着,笔尖划过纸张,沙沙作响。

上官镜的目光转向死者的口腔和气道。鼻腔、口腔内壁可见少量细小的淡红色泡沫,这是溺液与呼吸道粘膜分泌混合、空气剧烈搅动形成的特征性溺液泡沫。他小心地用镊子提取了气道深部的粘液样本,放入无菌容器。接着,他切开胃壁,一股浑浊的溺液混合着未消化的食物残渣涌出,带着河水特有的腥味。

“胃内溺液含量超过200毫升,硅藻检验是下一步重点。”他指示道,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带着微弱的回音。溺死诊断的金标准之一是找到与溺死环境一致的硅藻,它们会随着溺液被吸入肺内,甚至穿透肺泡壁进入血液循环,到达骨髓等远端器官。

初步解剖所见,几乎每一处细节都在为“意外溺水”的结论背书。然而,上官镜的动作没有丝毫放松。他深知,魔鬼往往蛰伏在细节的阴影里,在那些被常规检查轻易忽略的角落。他移动无影灯,调整角度,让光线更均匀地覆盖在尸体的表面,尤其是那些看似毫无异常的皮肤区域。

灯光下,他俯身凑近死者左侧太阳穴附近一小片略显干燥的区域——那是尸体被打捞上来时,被水草或漂浮物短暂遮盖过的地方。这片区域的皮肤颜色与周围被水充分浸泡过的部分略有差异,不那么浮肿苍白,似乎保留了更多生前的状态。就在这微小的色差区域内,上官镜的目光骤然凝住。

在灯光的特定角度下,那寸皮肤表面,极其细微地闪烁了一下。不是水珠的反光,不是油脂的润泽,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非自然的点状反光。极其微弱,稍纵即逝,像是阳光偶然照在某种特殊涂层上的一闪。

上官镜的呼吸在口罩下几乎屏住。他迅速调整了无影灯的位置,改变入射光线的角度。几番尝试后,那奇异的反光点再次出现,位置固定。他拿起放大镜,凑到眼前。在数倍的放大下,那片皮肤表面似乎覆盖着一层极其稀薄、几乎与皮肤融为一体的透明物质,形成了极其微小的、排列有序的棱面结构。正是这些肉眼几乎不可辨的微型棱面,在特定角度光线的照射下,发生了定向的折射。

“小陈,”上官镜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快了一丝,“取太阳穴皮肤样本,深层,连同皮下少许组织。标记位置:左侧颞部,坐标参照左耳廓上缘。送微量物证与痕量元素分析,最高优先级。标注‘异常光学现象关联物’。”

小陈愣了一下,显然没理解这指令背后的含义,但他立刻应道:“是,上官老师!”迅速取来工具,小心翼翼地按照指示进行操作。

上官镜直起身,目光沉沉地落在那一点微光隐没的皮肤上。这绝非自然形成。像某种……极其精密的涂层残留。是什么?它和死者的溺水身亡,又有什么关联?冰冷的疑惑,如同解剖刀锋,开始切割着看似稳固的“意外”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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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七点,新港市局刑侦支队会议室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咖啡味和一夜未眠的疲惫气息。支队长赵雷,一个身形壮硕、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的中年男人,正烦躁地揉着太阳穴,投影仪的光束打在他胡子拉碴的脸上,映出深深的皱纹。

“第三个了!”赵雷的声音带着砂纸摩擦般的嘶哑,他指着幕布上三张并排的失踪者照片,“张宏涛,五十三岁,宏远地产老总,上周二凌晨在自家顶层复式的主卧浴室消失。王莉,三十八岁,天诚律所合伙人,上周五凌晨在办公室独立卫生间的镜子前不见人影。周明轩,四十五岁,自由画家,昨天凌晨,在他的画室……同样是在一面大镜子前,没了!”他重重一拳捶在桌面上,震得马克杯里的咖啡晃了出来,“现场干净得他娘的像被舔过!没有强行闯入,没有打斗痕迹,没有血迹,没有纤维,连根多余的头发丝都找不到!指纹?除了他们自己家里人的,屁都没有!监控?要么是死角,要么拍到他们走进去,就没再出来!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在四面墙的封闭空间里,对着镜子,蒸发了!”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投影仪风扇的嗡鸣。重案组的警员们个个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挫败和难以置信。

“唯一共同的线索,”赵雷切换了投影画面,屏幕上出现三张几乎一模一样的匿名信照片,打印在普通的A4纸上,内容只有一行字,“就是这个!每个受害者失踪前一到两天,都收到了这玩意儿,塞在门缝里或者夹在车上。”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那行冰冷诡异的文字上:

“当你的倒影背叛你,真相才会浮现。”

一股寒意无声地爬上了在场每个人的脊背。这不像犯罪预告,更像一句来自幽冥的诅咒。

“倒影背叛?”一个年轻刑警忍不住嘀咕,“这他妈是闹鬼还是拍恐怖片?”

赵雷没理会,目光扫过众人:“上头压力很大,媒体已经闻到腥味了。我们常规刑侦手段在这案子面前,全他妈抓瞎!我们需要不一样的视角,需要能看穿那些‘干净’现场背后鬼把戏的眼睛!”他的视线最终落在刚推门进来的身影上,“上官,就等你了!这案子,非你莫属。”

上官镜一身挺括的深灰色西装,外面罩着实验室的白大褂,像一道移动的冰线。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朝赵雷微微颔首,径直走到会议桌旁预留的空位坐下,将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放在桌上。他带来的冷冽气场瞬间压过了室内的焦躁。

“详细资料,包括所有失踪现场勘查报告、法证初步检验结果、失踪者背景调查,以及那三封信的物证报告。”上官镜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另外,我需要林志远溺水案的全部卷宗。”

“林志远?”赵雷皱眉,“那个上周在滨河公园落水的?不是意外吗?跟他有什么关系?”

“暂时不明。”上官镜的目光扫过幕布上那句诡异的预言,“直觉。他的尸体上,有‘异物’残留,非自然形成。微量物证分析结果出来前,无法排除关联。”他没有提那奇异的点状反光,在获得实证前,那只是一个需要验证的疑点。

赵雷盯着上官镜看了几秒,最终点头:“好!小张,立刻把林志远的卷宗调过来给上官法医!”他转向上官镜,“那三起消失案,你怎么看?人到底怎么没的?”

上官镜的目光再次投向幕布,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调出三个现场的平面图和高清照片。他的分析冷静而锐利,像手术刀剥开皮肉:

“现场干净,排除强行掳走。无挣扎痕迹,受害者很可能在消失瞬间处于非反抗状态,或反抗被瞬间压制。结合匿名信的心理暗示,‘倒影背叛’——这暗示了某种高度心理操控或致幻手段,在受害者精神最薄弱、注意力高度集中于镜面自身影像的时刻发动。”

他放大其中一个现场的照片——富商张宏涛的浴室。巨大的镀金边框浴室镜占据了一整面墙,光洁如新。“镜面是关键载体。凶手的信息传递、心理暗示,甚至实施消失的手段,极可能都依托于镜面本身或其反射特性。需要重新勘查现场,重点:镜子的品牌、来源、安装时间、是否有特殊涂层或改装痕迹;镜前光源的种类、角度、稳定性;环境是否存在能形成特殊反射、折射的物体或结构。”

他停顿了一下,手指点向照片中镜框边缘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极其微小的圆形印记,像是某种微型设备曾经吸附留下的痕迹。“例如这里,需要高倍放大镜和光谱检测,确认是否为某种微型投影或传感装置的安装点残留。”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笔尖快速记录的沙沙声。上官镜的视角,像一束激光,穿透了表象的“无痕”,指向了那些被常规刑侦忽略的物理细节和心理陷阱。赵雷眼中的焦躁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专注和一丝希望。

“心理弱点呢?”赵雷追问,“那句‘背叛’,还有‘真相’,凶手在暗示受害者有‘罪’?”

“可能性很高。”上官镜调出三名受害者的资料,“张宏涛,三年前公司破产重组,有传闻他转移资产导致合伙人跳楼;王莉,去年经手的一起巨额遗产纠纷案,败诉方在判决后一个月自杀;周明轩,画风阴郁,有长期抑郁症治疗史,前妻指控他有精神暴力。三人表面光鲜,内心都背负着可能引发深度愧疚或恐惧的‘秘密’。匿名信中的‘背叛’和‘真相’,是精准的‘扳机’,在特定环境下引爆他们的心理防线,使其更容易被控制或陷入特定状态。”

他合上平板,目光扫过众人:“这不是超自然现象。是精心设计的犯罪,利用物理光学、空间结构、心理学知识制造的视觉和心理迷宫。凶手是布局者,也是心理大师。找到迷宫的设计图,才能找到消失的人。”

上官镜的结论像一块沉重的冰投入死水,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刺骨的寒意。布局者,心理大师——这比一个单纯的变态杀手更令人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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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得如同凝固的墨汁。上官镜回到市中心那套视野开阔却冷清得没有人气的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外,新港市的璀璨灯火流淌成一片虚幻的光河,却丝毫照不进他内心的沉郁。张宏涛浴室镜框边缘那个微小的吸附痕迹、林志远太阳穴皮肤上那诡异的点状反光、那句如同诅咒般的“倒影背叛”……无数碎片在他精密如仪器的大脑中高速旋转、碰撞,试图寻找一个能咬合的接口。他需要一个支点,一个能将物理痕迹与心理操控串联起来的逻辑支点。

他脱下西装外套,解开领带,走向主卧附带的浴室。疲惫像冰冷的潮水漫过四肢百骸,只有大脑皮层还在顽固地燃烧。他需要冷水,需要短暂的放空,或许才能让那根紧绷的弦松弛一丝。

浴室灯光是冷色调的LED,明亮得有些刺眼。巨大的镜面镶嵌在洗手台上方,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模样:脸色是长期缺乏日照和睡眠的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薄唇紧抿,眉头习惯性地蹙起一道深刻的竖纹。那双平日里锐利如手术刀的眼睛,此刻也蒙上了一层难以驱散的倦怠。

他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哗哗作响。他俯身,双手掬起一捧水,用力泼在脸上。刺骨的凉意瞬间穿透皮肤,带来一阵短暂的激灵。他闭着眼,感受着水流顺着脸颊、下颌线滑落,滴在白色的陶瓷盆底。

就在他闭眼又睁开的瞬间——

镜子里,那个穿着黑色衬衫、发梢滴着水的“上官镜”,嘴角似乎极其缓慢地、极其微妙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一个绝对不属于他的、冰冷而充满恶意的微笑。

上官镜的动作瞬间凝固。水滴从他僵住的下颌不断滴落,在寂静的浴室里发出单调而放大的“嗒…嗒…”声。他猛地直起身,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住镜中的影像。

镜子里的人,也正看着他。一样的动作,一样的姿态,脸上残留的水痕位置都分毫不差。刚才那抹诡异的微笑,仿佛只是灯光在他极度疲惫的视网膜上投下的幻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幻觉?压力过大导致的视错觉?他脑中飞速闪过合理的医学解释:视觉后像、大脑皮层疲劳引起的短暂信号紊乱、甚至是偏头痛的前兆……

他强迫自己靠近镜子,鼻尖几乎要贴上冰冷的镜面。他仔细审视着镜中自己的眼睛,虹膜的纹理、瞳孔的大小、眼白的血丝……每一处细节都无比真实,无比同步。他尝试着做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动作——抬起右手食指,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左眉骨。

镜中的影像,分秒不差地同步完成了这个动作。

上官镜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叶,试图压下胸腔里那阵突兀而陌生的悸动。是幻觉。只能是幻觉。他对自己重复着这个结论,如同念诵一道驱邪的咒语。他关掉水龙头,扯过毛巾胡乱擦了把脸,转身不再看那面镜子。浴室顶灯惨白的光线将他挺直而略显孤峭的背影投在瓷砖墙上,拉出一道沉默的阴影。

他走出浴室,回到空旷的客厅。窗外城市的流光溢彩此刻显得格外刺目而喧嚣。他没有开灯,任由黑暗包裹着自己,在沙发上坐下。身体陷进柔软的皮质里,精神却依旧在悬崖边绷紧。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在黑暗中突兀地亮起,幽蓝的光映亮了他紧绷的下颌线。是赵雷。

上官镜划开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上官!”赵雷的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每一个字都透着被强压住的惊涛骇浪,“第四个!就在刚才!西城金海苑小区,17栋顶层!一个叫李薇的女人,在家里的穿衣镜前……没了!”

上官镜的指关节无声地收紧。

“现场还是一样,干净得像他妈刚消过毒!只有这个……”赵雷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塞在门缝里的。和前三个……一模一样。”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被拿起时特有的轻微摩擦声。上官镜几乎能透过电波,“看”到那张被打印出来的A4纸,以及上面那句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诅咒:

“当你的倒影背叛你,真相才会浮现。”

冰冷的字句无声地砸进黑暗。上官镜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向主卧浴室的方向。那扇虚掩的门内,巨大的镜面隐没在黑暗中,像一个沉默的、充满未知的深渊入口。

“我马上到。”上官镜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他挂断电话,屏幕的幽光熄灭,客厅彻底沉入黑暗。

他没有立刻起身。黑暗中,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触碰到自己的左眉骨——那个在浴室镜前他曾触碰过的位置。镜中倒影那转瞬即逝的诡异微笑,如同烙印在视网膜上的残影,在绝对的黑暗里,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冰冷。

背叛?

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寒意,顺着他的指尖,悄然爬上了脊椎。

他站起身,走向玄关。黑暗中,他的脚步异常稳定,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道名为“绝对理性”的壁垒,刚刚被镜中那一抹冰冷的微笑,撞开了一道微不可察、却足以让寒风灌入的缝隙。

公寓的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室内沉滞的黑暗。走廊的声控灯应声而亮,惨白的光线泼洒下来,将上官镜的影子清晰地投射在冰冷光洁的瓷砖地面上。那影子随着他的步伐无声地向前延伸,拉长,变形,像一条忠诚而又沉默的黑色猎犬。

然而,就在他即将踏入电梯轿厢的前一秒,脚步却毫无征兆地顿住了。

电梯门内壁光洁如镜,清晰地映照出他挺拔却略显孤峭的身影。他下意识地抬眼,目光投向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上官镜,也正看着他。

就在这一瞬间,镜中的影像,极其突兀地、极其清晰地抬起了右手——那只现实中正垂在身侧的手——用食指,轻轻点了一下自己的左眉骨。

动作流畅,毫不犹豫。与现实中的上官镜,完全错位。

现实中的上官镜,右手纹丝未动。

镜中的“他”,嘴角却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像幻觉,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冰冷地传递出一个无声的嘲弄。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电梯门因感应不到持续阻碍,开始发出“嘀嘀”的提示音,缓缓向中间闭合。

上官镜猛地一步踏入电梯。金属门在身后彻底合拢,将走廊的光线隔绝在外。轿厢平稳下降,只有轻微的失重感提示着运动。密闭的空间里,只有头顶通风口细微的气流声。

他背靠着冰冷的轿厢壁,目光沉沉地落在对面同样光洁如镜的内壁上。镜子里,只有他独自一人,面无表情。

他缓缓抬起右手,食指伸出,极其缓慢地,点向自己的左眉骨。

镜中的影像,同步完成了这个动作。

指尖触碰到微凉的皮肤。

刚才门外那一幕是什么?视神经传导的延迟?大脑在极端疲惫下的信号错乱?电梯门内壁材质的特殊反光造成的视觉扭曲?

无数个合乎逻辑的、基于神经学和光学的解释瞬间涌入脑海。每一个解释都试图将那惊悚的一幕纳入可理解的范畴,用冰冷的科学术语将其包裹、封印。

可那抹镜中“自己”嘴角的弧度,那无声的嘲弄,却如同淬毒的冰针,精准地刺穿了所有理性防御的外壳。

电梯到达底层的提示音清脆响起,门向两侧滑开。外面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大堂。现实的喧嚣和光亮瞬间涌入。

上官镜迈步而出,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冷峻与疏离,仿佛刚才电梯间里那短暂几秒的惊悚从未发生。他步履沉稳地穿过大堂,走向外面停着的黑色公务车。

只有他自己知道,当他坐进驾驶座,目光习惯性地扫过车内后视镜时,他的视线,第一次带着一种深沉的、近乎本能的审视,落在了镜中那个同样看向自己的倒影之上。

镜中的影像,眼神沉静,毫无异样。

他发动了汽车。引擎低吼着,汇入城市夜晚不息的车流。车窗外流光溢彩,霓虹灯牌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倒影。

真相?背叛?

上官镜握紧了方向盘,指节微微泛白。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却无法驱散心底悄然弥漫开的那一丝寒意。那寒意并非来自车外的夜风,而是源于一个刚刚被残酷撕开的认知——在这起案件里,或许连他赖以认知世界的最基本工具,他自身的感官,都已不再完全可靠。

他踩下油门,黑色的轿车如离弦之箭,刺破城市的夜幕,向着第四个“消失点”的方向疾驰而去。灯光在他脸上明灭不定,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初,却悄然多了一层化不开的凝重阴翳。

镜中的道路在车前延伸,无数倒影在车轮下破碎。上官镜的目光扫过后视镜,镜中的自己正凝视着前方未知的黑暗,轮廓冷硬如刀削斧凿。刚才电梯里那错位的触碰、那无声的嘲弄,如同冰锥刺入神经末梢,寒意顺着脊椎悄然蔓延。

他刻意放缓呼吸,调动起法医特有的、近乎冷酷的自我剖析能力。

视错觉?电梯门内壁涂层反光特性异常,叠加高强度精神压力下的视觉皮层疲劳。可能性:中等。

神经信号延迟?*短期睡眠剥夺导致突触传导效能下降,动作指令与视觉反馈出现毫秒级错位。可能性:较高。

环境暗示引发的心理投射?*“倒影背叛”的诅咒反复强化,潜意识在相似镜面环境中制造了具象化幻觉。可能性:极高。

逻辑链条在脑中迅速构建、加固。每一个环节都有坚实的医学或心理学依据支撑。那惊悚的一幕被强行纳入“可解释”的范畴,贴上“高压力下的认知偏差”的标签。紧绷的神经似乎得到一丝喘息。

车子驶入西城金海苑。警戒线刺眼的黄蓝色在夜色中划出冰冷界限,警灯无声旋转,将周围建筑的脸涂抹成一片诡异的红蓝。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围观人群被远远拦在外面,窃窃私语汇成不安的低沉嗡鸣。

上官镜推开车门,深夜微凉的空气裹挟着淡淡的水汽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属与尘埃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赵雷正站在单元楼入口处,焦躁地踱步,看到上官镜,立刻像看到救星般大步迎上,脸上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沉重。

“顶楼,复式。李薇,四十二岁,单身,某投行高管。”赵雷语速飞快,一边引着上官镜走进电梯,一边低声介绍,“报案人是她助理,今天早上联系不上人,直接找过来,用备用钥匙开了门,发现不对劲报的警。现场……你自己看吧。”他按下顶层的按钮,金属轿厢开始上升,发出轻微的嗡鸣。赵雷搓了把脸,声音压得更低,“和之前一样,干净得邪门。就一样东西……”

电梯门打开。顶层复式的入户门敞开着,里面灯火通明。痕检人员穿着鞋套,像无声的幽灵在玄关和客厅区域小心地移动、拍照、提取。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薰残留的微弱甜腻,混合着痕检专用化学试剂特有的、冰冷而无机质的气味。

赵雷从旁边物证技术员手中的透明证物袋里,小心地抽出一张折痕崭新的A4纸,递到上官镜眼前。纸的边缘切割整齐,是市面上最普通的那种办公用纸。上面,只有一行宋体打印的字:

“当你的倒影背叛你,真相才会浮现。”

一模一样的字句。冰冷的,充满恶意的,如同一个永不更改的死亡签名。

上官镜的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了足足三秒。每一个笔画都像淬毒的针,扎在视网膜上。他将纸递还给技术员,套上鞋套、头套、手套,动作一丝不苟。他越过玄关,目光锐利如探针,瞬间扫过开阔的客厅。

极简主义的装修,昂贵的意大利家具线条冷硬,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西城璀璨的夜景。一切都井井有条,纤尘不染,奢华,冰冷,缺乏生气。如同一个精致的样板间,而非一个“家”。

他的脚步没有停留,径直走向报案人助理描述的主卧室方向。赵雷紧跟在他身侧,声音紧绷:“在主卧衣帽间。她失踪前,据说是在试穿第二天要出席慈善晚宴的礼服。”

主卧空间极大,连接着一个几乎可以称为小型精品店的步入式衣帽间。衣帽间内,三面环绕着顶天立地的穿衣镜,无数昂贵衣物、鞋包在精心布置的灯光下熠熠生辉。此刻,这奢华的空间却像一个精心搭建的恐怖舞台。

中心位置,一件宝蓝色的曳地长礼服裙被随意地搭在中央的丝绒软凳上,裙摆垂落在地毯上。旁边散落着一双配套的高跟鞋,一只立着,一只歪倒。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去拿件首饰,随时会回来继续。

而正对着软凳、最大最清晰的那面落地穿衣镜,光洁如新。镜面上,清晰地映照出衣帽间奢华的景象,映照出那件宝蓝色的礼服裙,映照出软凳……唯独没有映出任何人影。

上官镜的目光落在镜面右下角,靠近地毯的位置。那里,极其不起眼的地方,有一个极其微小的、近乎圆形的印记。非常浅,若非刻意寻找特定痕迹,几乎会被忽略。和他在张宏涛浴室镜框边缘看到的那个痕迹,如出一辙。

他蹲下身,从随身携带的勘查箱里取出一支强光手电和一把高倍放大镜。冷白的光束聚焦在那个微小印记上。在放大镜下,印记边缘呈现出极其细微的、非自然的规则轮廓,中心点似乎有极其微量的物质残留,质地不同于周围光洁的镜面涂层。

“这个点,”上官镜的声音在寂静的衣帽间里响起,冷静得不带一丝情绪,“标记。提取微量残留物。联系张宏涛案现场,同样位置,同样形态的印记,做交叉比对。”

赵雷精神一振:“有发现?”

“吸附点。”上官镜站起身,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三面巨大的镜子和顶部的射灯,“微型设备的固定位置。可能是投影源,也可能是传感装置。”他指向顶部几盏可调节角度的射灯,“检查所有光源。波长、稳定性、是否有被改装或外接设备的痕迹。尤其是,”他的手指精准地指向其中一盏角度刚好能覆盖软凳和那面主镜的光源,“这一盏。”

痕检人员立刻行动起来。衣帽间里只剩下机器运作的低鸣和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上官镜走到那面巨大的主镜前。镜子里清晰地映出他穿着白大褂、带着头套手套的身影,面容冷峻。他凝视着镜中的自己,目光仿佛要穿透那层冰冷的玻璃,看到背后的墙壁,看到那个消失的女人最后所见的景象。

镜中的“他”,也以同样的姿势和眼神凝视着现实的他。

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无声地漫上神经末梢。电梯里那错位的一幕,不受控制地再次闪过脑海。镜中的手指触碰眉骨,镜中的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将注意力集中在现实。他蹲下身,仔细检查软凳周围的地毯。昂贵的手工地毯,绒毛细密。他取出痕检专用的静电吸附器,打开开关,发出低沉的嗡鸣。他极其缓慢、极其仔细地,将吸附器贴近礼服裙垂落的地面区域,如同考古学家清理稀世珍宝上的尘埃。

嗡鸣声中,吸附器透明的集尘板上,除了极其微少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普通环境纤维尘埃,空空如也。没有挣扎踢蹭的痕迹,没有异常的纤维脱落。干净得令人窒息。

他关闭吸附器,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那面巨大的镜子。镜中的影像随着他的动作同步站起。

就在这时,镜中的“他”——那个穿着白大褂、带着头套的倒影——极其突然地、极其清晰地,抬起了右手。

现实中的上官镜,右手正垂在身侧,拿着静电吸附器。

镜中的右手抬起,食指伸出,稳稳地、精准地,点向镜面中“自己”影像的左眉骨位置。

动作流畅,目的明确。与现实中的上官镜,完全割裂。

紧接着,镜中那张被口罩覆盖了大半的脸上,那双倒映出的眼睛——不再是上官镜熟悉的、属于他自己的锐利与沉静——而是瞬间被一种冰冷的、纯粹的、非人的恶意所浸透!那恶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镜面,狠狠地刺向现实中的上官镜!

嗡——!

大脑仿佛被高压电流瞬间贯穿!剧烈的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上官镜眼前猛地一黑,脚下不受控制地一个趔趄,手中的静电吸附器“哐当”一声砸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上官?!”赵雷和旁边的痕检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同时惊呼出声,抢步上前想要扶住他。

上官镜猛地抬手,动作幅度之大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拒绝意味,制止了他们的靠近。他另一只手死死撑住旁边的镜框边缘,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手套传来,成为混乱世界中唯一的锚点。他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强迫自己抬起头,目光如同受惊的野兽,死死盯住那面镜子!

镜子里,一切如常。他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清晰可见,一只手撑着镜框,姿势有些狼狈,眼神里带着未褪尽的惊悸和锐利的审视。镜中的影像,也以完全同步的姿态回望着他。刚才那惊悚的抬手指眉和充满恶意的眼神,仿佛从未发生。

衣帽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格外刺耳。赵雷和痕检员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又看看那面毫无异样的镜子,不知所措。

“上官……你没事吧?”赵雷的声音充满了担忧和困惑,“看到什么了?是不是太累了?”

眩晕感如同退潮般缓缓消退,留下的是冰冷的余悸和深入骨髓的寒意。指尖触碰镜框带来的冰冷触感还在持续。上官镜缓缓站直身体,目光却没有离开镜面。镜中的他,也同步站直,眼神复杂难辨。

“没事。”上官镜的声音异常沙哑,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静电吸附器,动作恢复了惯有的稳定,只是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显得发白。他不再看镜子,转而面向赵雷和痕检员,脸色在衣帽间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更加苍白,但眼神已经重新凝聚起锐利如刀锋般的冷静。

“集中所有力量,优先分析这两个镜面吸附点的微量残留物成分、结构、来源。还有,”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立刻派人,去查一个地方——‘棱镜’镜面艺术馆。它废弃前的所有者、设计结构图纸、馆内所有特殊镜面展品的来源和光学参数……尤其是,它废弃的原因。”

“棱镜艺术馆?”赵雷皱眉,显然对这个名字毫无头绪。

“林志远溺水案发现场附近,”上官镜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幕,仿佛能穿透空间,看到那条冰冷的河,“他口袋里有一张被水浸透、几乎无法辨认的宣传页碎片。残留的字迹,只能勉强拼出‘棱’、‘镜’两个字。”他收回目光,看向赵雷,镜片后的眼神深不见底,“这不会是巧合。‘棱镜’,就是迷宫的名字。”

赵雷倒抽一口冷气,立刻对旁边的手下吼道:“听见没!马上查!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破艺术馆的底细给我翻出来!”

指令下达,衣帽间再次陷入忙碌。上官镜最后看了一眼那面巨大的、此刻只映照出忙碌人影的穿衣镜。镜面光滑冰冷,像一只沉默的、深不可测的眼睛。

他转身,大步走出衣帽间,将那片令人窒息的镜面空间甩在身后。

走廊的灯光依旧惨白。他走向电梯,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踏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发出清晰的回响。只有他自己知道,指尖残留的冰冷触感,和镜中那双骤然充满恶意的眼睛,如同烙印,深深地刻进了意识的底层。

背叛,已然开始。

电梯轿厢光滑的内壁再次映出他的身影。这一次,上官镜的目光没有回避。他平静地、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迎视着镜中的倒影。

镜中的影像,也平静地回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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