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晞今晚没有把车开到常去的大排档，狡兔三窟，他是笨猫只能一路走一路躲。
如果他跟盛凛说要换辆车开，盛凛会不会嫌自己烦。晏晞双臂抱肩，指甲无意识地抠进手臂的衣料里，很认真地在思考。
中途，思绪劈叉了。
晏晞琢磨着要找个寺庙去拜拜，自从被跟踪狂盯上后，他好像一直在走下坡路。
去寺庙也得明天去，今晚怎么办？
那个圆圆的东西不会是人……
停止！别想了！
不会是头吧。
晏晞！快停下！
打电话，对，打电话，就给盛凛说想换辆车。
那圆滚滚的海鲜……
停！打住！
晏晞几乎是砸着按下通话键，很好，点成了视频。没事，他们又不是第一次通视频。
手机屏幕的光刺破车内的黑暗，也映亮了他苍白的脸。
盛凛在睡觉，这才几点睡嘛觉，晏晞腹诽着，看了下手机屏幕顶端，怎么就0点了，好阴森的时间。
“有事？”刚被吵醒，盛凛的声音比平常还沉，眼睛被光亮刺激得眯了起，像慵懒的猛兽被惊扰。
这慵懒的声音，这慵懒的姿态，奇异般地安抚了晏晞害怕的心灵。
“盛哥，我想开回之前那辆车可以吗？”
盛凛一口回绝：“不行。”声音干脆利落，不容置疑。
晏晞整个人僵住了，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不待他消化过来，就听盛凛继续道：“那车我借给别人了，你明天中午去我车库，我给你找一辆后备箱大的SUV。”
晏晞一听就知道盛凛是记着他住车上，这是把他放在心里呢，一股暖流冲散了部分寒意。
“盛哥，你是这个。”晏晞朝盛凛伸出大拇指。
“关了，睡觉。”盛凛翻了个身，只留给屏幕一个后脑勺的阴影。
“别！”晏晞赶紧叫道，声音因为急切而拔高，“盛哥，你视频别关，你不用回应，我就想说说话。”
晏晞话音刚落，就见盛凛把手机掉了个方向，镜头对着天花板，然后闭眼直接睡。
晏晞就抱着手机跟盛凛聊，杂七杂八的，对着那一片模糊，絮絮叨叨着琐碎的日常、对海鲜的猜测、对寺庙的向往，仿佛这样就能驱散车内的死寂和心头的恐惧。
早上醒来时，手机视频还开着，清晨微弱的曦光透过车窗，照亮了手机屏幕上。
“醒了。”盛凛只穿着一条运动裤，裸着上身在房间走动，肌肉线条随着动作起伏，像一头晨起舒展的猎豹。一会在画面里，一会在画面外。
这是挺新奇的感觉，或者是早上的阳光太伟光正了，金色的光线慷慨地洒满车厢，晏晞又是一个好汉。
“盛哥，你早上吃什么？”
一会画面里出现盛凛，左手牛奶，右手鸡蛋，中间还有一碗肉粥。
“你自己煮的。”晏晞看着那碗诱人的粥，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
“对。”盛凛的声音清晰了些，带着晨起的清爽。
“怪不得你体型保持得那么好，盛哥你生活很规律啊。”晏晞羡慕地看着屏幕里那副堪称完美的身材。
“还行，我对吃的不讲究。”盛凛吃得很快，动作利落却不显粗鲁，5分钟后就收拾好东西，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往头上一套，就出门了。
晏晞吃的也是鸡蛋，鸡蛋是最便宜的营养品。
“盛哥，听说杜泽死了是不是？”
盛凛停下来看向手机屏幕：“你那个哥们说的。”
“嗯，你知道吗？”
“跟你没关系，你该干啥就干啥。”盛凛语气平淡。
“我这不是好奇吗，他怎么死的啊？”晏晞不死心，追问道。
盛凛已经坐进车子，他把手机固定好，就开始启动车子。
“你真想知道？”盛凛压低声线。
“不能吗？”晏晞好奇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凑近手机屏幕。
盛凛声调不改，目光直视着前方道路，嘴唇微动：“杜泽的脑袋不见了。”
“盛哥！”晏晞吓得坐直身子，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手指猛地攥紧了方向盘。
“一大早的不要说这么恐怖的话。”晏晞的声音有些发颤。
“呵！”盛凛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短促笑声。
“我要去寺庙拜拜。”
晏晞在地图上选了个最近的寺庙，说是最近，位置也很偏，中途还有一个长长的树林带，把阳光都隔绝了。
若不是树下有人在健身，晏晞绝对掉头就跑，太阴森了。车轮碾过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过分安静的环境里格外清晰。
到了寺庙，发现这个寺庙虽然偏，但也设置了停车位，看来香火不错。
晏晞拿着提前买好的香进了寺庙。
古树老庙很安静，晏晞不知去哪里拜，只能静静往前走，走近了，才听到一点声音，像是乐声，他再走几步，整个人僵在原地。
一群和尚在一个屋子里念经，和尚们灰色的袈裟垂落在小腿旁，正一个跟着一个在屋里转圈。诵经的声音像一块不停拉扯的布拖曳阴森，应该不是喜事……吧。
晏晞小时候曾跟福利院的阿姨们去寺庙过，一群人一排又一排规规矩矩地站在佛像前。晏晞站在最后面，跟着前面的大人又跪又拜，一点都不累，相反觉得好玩极了，像过年，喜气洋洋。
晏晞心脏怦怦直跳，后退了一步又一步，几乎是逃也似的重新爬上车时，才发现香被自己扔了。
他今天出门不看黄历是错误的。他懊恼地捶了下方向盘。
他拿出手机，他跟盛凛的视频还通着。屏幕里是盛凛专注开车的侧脸。
“怎么不拜了？”盛凛还觉得奇怪，瞥了一眼屏幕。
“他们在做法事，不方便打扰。”晏晞声音有点虚。
手机对面，盛凛嘴角快速上扬了一下，一个转瞬即逝、带着点戏谑的弧度：“怂。”
晏晞假装没听见，用力踩下油门，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从寺庙出来，晏晞要去跟盛凛汇合，然后开始正式今天的工作。
两人见面后，盛凛递给晏晞一杯豆浆，温热的。
“盛哥。”晏晞喊了一声，温热的液体流过喉咙，驱散不少寒气，晏晞自觉重新活了过来。
“盛哥，我跟你说件事。”晏晞要说的就是昨晚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组织语言。
“你说杜泽的脑袋不见了，盛哥，你说……”他顿了顿，声音带着迟疑和一丝恐惧，“昨晚那个乘客……他桶里掉出来的那个圆圆的东西……”
“没那么凑巧吧。”盛凛不信，但看看晏晞，“你这倒霉蛋也说不定。”语气半是调侃半是认真。
“盛哥，别调侃我了。”晏晞垮下脸，“你说那个人找上我该怎么办？”他眼神里带着求助。
“来，你跟着我。”盛凛言简意赅，转身走向自己的车。
“好。”盛凛就是可靠。晏晞像找到了主心骨，赶紧跟上。
晏晞送完早上的客人，开在盛凛后面，转啊转啊，穿过几条熟悉的街道，车子最终停在那个让晏晞记忆深刻的派出所前面，就是晏晞被询问的那个派出所。
“有事找警察。”盛凛率先下车，靠在车门上，扬了扬眉头，下巴朝派出所大门一点。
晏晞一拍自己的脑袋：“为什么我就忘了警察。”恍然大悟，又带着点懊恼。
盛凛走过来打开晏晞的车门：“因为你怕警察。”他说着，手指在屏幕上一点，关掉了两人之间持续了一整夜的手机视频。屏幕瞬间暗了下去。
“晏晞？”负责招待晏晞的还是熟人李伟，从办公桌后抬起头，看到是他，笑道，“这才2月不到，你又犯上事了。”
晏晞急急道：“不是，李警官，我都不知道这事能不能报警。”晏晞把昨晚的经历跟李伟一说，语速很快，着重描述了那个掉落的圆形物体和方雄无声的口型。
“我先不问你怎么知道杜泽脑袋不见了一事。”李伟放下笔，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鱼用袋子装也是团成一团，怎么可能就是脑袋呢，你会不会多想了？再说你在倒视镜看到对方跟你说话，会不会是你看错了？光线、角度，都有可能造成错觉。”他试图用理性分析安抚晏晞。
不都是大胆猜测小心求证吗？晏晞腹诽，但没敢说出来。
“李警官我是个好公民，有问题肯定要第一时间向警察叔叔汇报。”晏晞挺直腰板，努力表现得可靠。
“行，你觉悟很高，这很好。”李伟点点头，在笔记本上记了几笔，“这事我记下了，那个乘客还找你，你就联系我，你有我手机号码。”
“有，有。”有李伟警官这句话，晏晞安心不少。
他抬头看看庄严的国徽，心中充满勇气，上次来咋就吓软了腿。
从警局出来，晏晞面貌完全不一样：“盛哥，我现在不怕了。”
“那还去换车吗？”
“不换了，我也开习惯了。再说我在路上跑，地点不固定，他找我并不方便。刚警官还说对方找我的话，就联系警方。”
“真有事，警察来得及吗？”
晏晞转向盛凛，悠悠道：“盛哥，我合理怀疑你在吓我。”
盛凛拍了晏晞肩膀一下：“有个客人，你去接。”
“谢盛哥。”晏晞朝对方行了个礼，开开心心冲向车里。
今天晚上乘客很多，晏晞的车几乎没停，快0点时，他接到了方雄的电话。
“师傅，我在XX。”对方话语自如，倒显得握着手机、瞬间绷紧身体的晏晞大惊小怪。
“我……我今天不方便。”
“220元。”
“我真不方便。”
“小兄弟，一口价260元，你能来就来。”
也许是他误会了呢。晏晞掰着手指头算啊算，最终还是向金钱妥协了。
他开车到时，并没有第一时间联系方雄，而是先看看对方在干什么。
角落里，方雄席地而坐，手上正从一个袋口大开的黑色袋子往外整理什么。晏晞打开手机的相机功能，放大4倍。他的垃圾手机，像素虽然很低，但还能看出，方雄在整理的不是什么器官。
好像是贝类海鲜。
晏晞正要继续观察，方雄打电话过来了，他早就聪明地设了静音。不然此刻非曝光不可。
“到了吗？”方雄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
“快了。”晏晞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迅速挂断。
晏晞挂了电话，等了几分钟才把车开到方雄旁边。
方雄熟门熟路地把塑料桶放到后备箱的盒子里，又中规中矩地坐在后边。
方雄坐上车时，他已经拨通了戚隐的视频电话，为什么不是盛凛，因为盛凛作息规律，这个时间已经躺在床上了。
“接到客人了？”手机对面，戚隐不知待在什么地方，四周黑漆漆。
晏晞刚问起时，戚隐只说不想开灯。
“嗯，接到了。”晏晞故意把手机屏幕转向后座，方雄的样子落到戚隐眼里。
方雄快速地转头到窗外，留下一个后脑勺，但戚隐刚才已经看到了对方的全貌。
头盔盖住了戚隐眼中一闪而过的兴奋。
小白猫，真是可怜极了。
车子停在老地方方雄提着塑料桶走到晏晞旁边，接着伸手从塑料桶里拿出一个东西给晏晞。
“这是滩涂海蛎，我自己撬的，谢谢你这么迟来接我。”
晏晞赶忙拒绝：“不用不用，我没开火，用不上。”
“没事，你拿着。”方雄很强势，也很细心，把黑色袋子留在了后备箱的盒子里。
晏晞等把车开远时，才做贼似地打开盒子，见真是青口贝，才放心下来。
“这么怂。”戚隐在对面笑。
“你懂个屁。”晏晞反驳。
“你不怕对方故意试你吗？”
“警察说我看错了。”
说警察，警察来了。
晏晞手机收到李伟的短信。
“你说的那个人，情况跟我细说下。”
“李警官，我刚跟他分开，他还送了一袋海鲜给我，你说的没错，是我多想了。”
看来是个钓鱼佬，李伟放下电话，无头案毫无头绪，他也是急得没办法才去问晏晞。
因为跟李伟通话，晏晞断了跟戚隐的视频。他也没继续，而是给盛凛留言。
晏晞：之前误会了，他带的确实是海鲜，刚还送了一袋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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