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晞吸了下鼻子,最终吐着舌头撕拉。
“不行,太辣了,我吃不了。”晏晞惋惜地看了一眼麻辣小龙虾,个大肥美,要是蒜蓉口味该多好。
桌子太矮,盛凛的膝盖过了桌面,他没吃菜,只坐在旁边刷手机。
看到晏晞停下筷子,他朝后招手:“老板,拿一碗开水。”
晏晞边涮开水,边不好意思地看向盛凛:“我平时真能吃麻辣。”
盛凛的眼睛从手机屏幕转到晏晞身上:“这家店的菜是辣了点。”
晏晞擦了下唇上泌出的汗:“刚才谢谢你救我。”
刚才盛凛如果没出现,晏晞怀疑自己会被赵为民家人剥一层皮下来,估计把身上的钱全部掏出来都走不了。
盛凛拿了一瓶啤酒,边喝边看晏晞,其实他可以不去救晏晞的。
晏晞停下剥小龙虾:“我那地方不能住人了,我准备搬到前公司宿舍是。”
这就是晏晞的后路,搬到前公司宿舍。死过人怕什么,贫穷才最可怕。
这次盛凛眼神有了波动:“他们同意?”
晏晞点点头:“算是公益宿舍,随便住。”
晏晞说完低下头,嘴上满不在乎地道:“那里住的也不都是公司的大车司机。”
“你不怕?”
“没钱才可怕。”晏晞又剥了个小龙虾,这次他没放在开水里涮,在滋滋辣声中,他的声音都有些失真。
“我本来想等拿到驾照再去……哇,好辣……这样也算身份对口……嘶……现在这里不敢住了,赵为民家人想要我赔钱……不行太辣了。”
一会盛凛回了句:“住那里也不错,至少省钱。”
“对,我也是这样认为。”晏晞的声音又清晰起来,还拿手拍了下桌子:“真tm倒霉!”
白嫩的脸,被麻辣小龙虾透得红红的,眼尾更是宛若上了胭脂。
盛凛转过了头。
吃过晚饭,晏晞磨磨蹭蹭地坐上盛凛的车:“要不我再去练会车。”
赵为民家人肯定还在家里,他可不敢跟他们对上。
“我已经报警了。”
晏晞惊喜地看着盛凛:“盛哥,你太周到了!”
“警察同志,我们夫妻都有糖尿病,下边的孩子又小,家里大大小小开支就靠为民啊。为民为了我们,连对象都没谈,就这么走了,我们怎么甘心啊。”
“今年他弟弟终于出来工作了,为民说以后工资要留一部分存着娶老婆,结果为民走了,我的儿子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谁害死了你,你别忘记回来索他的命啊!我的儿啊!”
“你儿子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你找我们也没用。”
“我们跟你儿子也不熟,你儿子凶神恶煞的,谁敢惹他。”
“我来讨公道,你们一个个说我儿子凶,我儿子凶,那是我教他的!我们一个农村娃外乡人,不凶点,谁都敢欺负我们。”
……
女人哭喊的声音抑扬顿挫,是哀曲,也是挽联。
晏晞五指死死握着门,眼眶湿润。
“要不,我给他们一点钱吧。”
旁边传来盛凛冷静的声音:“你知道他们要多少,你又有多少?”
晏晞眨巴了下眼睛,他下个月房租都拿不出来了。
盛凛瞟了下里面:“你再等等。”
屋内赵为民母亲一番话让不少感性的人红了眼眶,终于出现的房东,表示人道资助2000元。
在房东的带领下,其他人也陆续给了几百。
晏晞小声道:“我去给他们200元,我挤挤还是可以。”
盛凛晏晞的肩膀,吐出一个字:“等。”
拿着钱的赵为民家人先是表示了感谢,话锋一转:“这点钱哪里够啊,我们为民一条命就值这几千吗?”
几个来调节的警察忍不住道:“你们差不多得了。”
“什么是差不多得了,我儿子一条命就值几千。如果不是你们逼的,为民也不会出事!”
“我告诉你们,这些都是我们应得的,你们一人不给1万,今天都别想走。”
晏晞后退,他不敢回去了。
“你怎么猜到的?”他问盛凛,“这就是人性吗?”
盛凛指指自己的眼睛:“看面相。”赵为民一家人脸上写着贪婪精明。
晏晞张张嘴想说他们也是可怜人,想说这是一条命啊,手摸到口袋,心冷却大半。
“他们什么时候才会走。”
“没那么快,他们人多肯定会轮班。”
“那怎么办,我行李都在里边。”
盛凛的手机忽然响起,晏晞听着声音像是客人电话,他哪里敢耽误盛凛工作,赶紧让盛凛快走:“你先去忙,不行我今晚就是宿舍那边睡。”
盛凛看了看室内:“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盛凛一走,晏晞也不敢呆在家里,结果刚走出小区就见到戚隐,他这才想起戚隐要来睡觉的事。
晏晞赶忙把赵为民一家人来堵门一事跟戚隐说清,戚隐戴着头盔,只有一双眼睛看得真切。
“你要给钱吗?”
晏晞哭笑不得:“我哪里有钱。”他还想说要搬到前公司宿舍的事,后面忽然传来吵闹声,仔细一听是租客们跟赵为民一家人在吵。
晏晞皱着眉头往外走。
戚隐拉住晏晞:“你怕他们,你怎么这么胆小?”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又不傻。”晏晞反手拉着戚隐往外走。
走了两步想起戚隐是骑摩托车上来,径直上了摩托车。
“你带我下去。”晏晞大大咧咧地说道。
戚隐骑着摩托车,给晏晞找了个电竞吧:“这家最便宜25元通宵一晚。”
晏晞快速地把眼神从戚隐身上移到电竞吧:“不错啊。”他的声音忽然变得高昂。
“才25元,这么便宜啊!”
他还以为戚隐会收留他一晚,也是,现代人家中都是不招待人的,他是租房子,性质不一样。
戚隐显然也很满意自己的安排:“还能玩游戏,很爽吧。”
晏晞点点头,夸张地拍拍戚隐的肩膀,戚隐很高,与盛凛差不多。
“你快回去吧,谢谢你带我过来。”晏晞走进速游电竞。
戚隐站在店外,挥手的动作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戴着头盔看不清整张脸。
他要是把头盔摘下了,自己说不定还认不出来呢。晏晞笑着挥手,笑着乱想。
速游电竞的空调开得很足,当第二日走出电竞吧时,汗水一下黏住了晏晞。酷暑正当时,昨晚他没洗澡。
晏晞没有回去,他打开手机给盛凛发信息。
晏晞:今天什么时候学车,我想早点学会。
盛凛:你在哪里?
晏晞发了个地址过去,又补充道:你先忙自己的事,我不急,我自己也有点事要做。
盛凛:等我。
半小时后,盛凛看到了站在速游电竞前的晏晞。
“昨晚睡这里?”
“嗯。”晏晞笑着回答。
盛凛低头看晏晞,对方眼睛红红的,一脸憔悴。盛凛没回话,只是载着晏晞去就近的宾馆开了个房间。
“干嘛来这里?”晏晞不明所以。
“去洗澡。”
晏晞一下红了脸:“我身上是不是太臭了。”
盛凛推开房门:“在这里等我。”
盛凛回来时,晏晞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他把手里拿的衣服扔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床上的年轻人睡得并不安稳,保持一贯的婴儿姿势,眉头紧皱,表情摆出哭的形状。
有点可怜。
晏晞醒过来时发现椅子上的新衣服,盛凛给他买的?
“盛凛?”晏晞环视房间,房内只有他一个人。
他拿出手机,才看到两小时前盛凛给他留言。
盛凛:下午学车,你在宾馆等我,住宿费已经交了2天。
吧嗒,是什么声音?晏晞死命地撑大眼睛,这房间质量不好吧,天花板漏水了吧。
晏晞进了卫生间,打开了淋浴头,哗哗啦啦的水声,杂乱混浊,幽幽噎噎。
晏晞洗完澡出来收到戚隐的信息。
戚隐:晚上去你家。
晏晞看着手机,第一次没有马上回复戚隐信息。
戚隐:你在哪里?
戚隐:你不在速游电竞了?
戚隐:发个定位给我。
晏晞终于按下手机:我那里有人堵着,回不去了。
戚隐:没人堵了。
晏晞:?
戚隐:我早上过去看了,没人在。
晏晞:知道原因吗?
戚隐:不知道,我没问。
戚隐:我只听到他们说那家人有事走了。
晏晞是在跟盛凛学车时知道了赵为民家人为什么走了。
“李警官你好,什么,赵为民二叔昨晚被人推到下井道?……这样啊,所以他家人都去医院看他二叔了。我?我昨晚在速游电竞,我没地方睡,在那边睡了一晚,嗯嗯,速游电竞有监控,你们可以问问。好的好的,我一定配合一定配合。”
晏晞放下手机,朝盛凛长叹一声:“赵为民一家人轮流堵租客,昨晚他二叔出去溜达时,掉进了下水道,是被人推进去的。运气不错,有路人听到呼救声,把他救了出来。那个下水道,**奶茶店店长也掉进过。那附近没监控,查不到人。现在警察怀疑我们租客做的。还好我昨晚睡在电竞吧,因祸得福了。”
晏晞说完脸色一红,忽然想到对面不是戚隐,神情才恢复了正常。
赵为民二叔这一摔,赵家人不再敢来要钱了。他们是不来闹了,租客们也慌了,纷纷退租。
租客在外,哪有一点矛盾都没有,现在里面存着个睚眦必报的人,谁能住得安心。
房东是最闹心的,但也知道这个人不处理,没人敢租,干脆让所有人都退租。
*************
“你是大车司机?”
晏晞提着行李,走进集装箱打造的宿舍,没走几步,就有大车司机问他。
晏晞笑笑:“今天不忙啊。”
这熟稔的态度搞得对面的司机神情复杂地看着晏晞走远:看不出这小子是社恐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晏晞住进了老地方。
每个房间都有人,只有死过人的那间没人睡。
唯一的好处,没人跟他合住,还是单人间呢。
曾经死过人的地方已经处理干净,看不见任何血迹,晏晞游闻不到味道,也不知有没有异味,但他还是拿了块塑料膜压到对面床铺。
床不像床,晏晞才背过身去。
这种集装箱宿舍没有钥匙,只能从里面反锁。晏晞刚走出房门,就好几个司机冲他伸大拇指。
“小兄弟,你知道这个房间为什么没人睡吗?”
晏晞答道:“死过人。”
几个司机看出晏晞不像个大车司机,又长得细皮嫩肉,过来准备挑衅着,见晏晞毫不在意的态度,被噎得差点说不出话。
“哼,里面的人死得很惨,血留了一地,警察来时,把所有司机都抓去审问,现在凶手还没找打,小兄弟,你可得小心点啊。”
“对啊,小兄弟,看你也不是大车司机,知道这里有免费房子,想过来蹭住是吗?这是死人房,给你忠告赶紧滚。”
“我知道,还是我报警的。”晏晞又一个平地惊雷,炸得对面的大车司机们互相看了看,觉得自己被一个小白脸小瞧了,神色都不是很好看。
“你小子,跟我们作对是不是?我告诉你,不是大车司机不准住这里。”
晏晞往旁迈了一步,跟这些人保持一定距离。
“因为我当晚就睡在这里。”
“你?你就是那个倒霉蛋?”这下对面热闹了,走过来围着晏晞转。
“没错,是他。”有人认出了晏晞。
晏晞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从他承认跟死人睡过一晚后,前面还对他不客气的司机们,态度大变。
“小兄弟,你看着软叽叽的,胆子很大嘛,真是人不可貌相。”
甚至还有司机当场约他喝酒,要他说说那晚的事。
晏晞哪里拒绝得了,只能被他们推着进了其中一个房间。
啤酒两瓶下去,晏晞的话匣子也打开了。
那晚的事他对着警方讲了不知道多少遍,此时过去不到一月,细节自然还是历历在目。
一个司机举起酒杯碰了下晏晞的杯子:“这睡得死还有这好处啊,晏晞你命真大,你信不信,你那晚要是醒过来,肯定也会被杀。”
晏晞赶紧呸了一声:“说点吉利话行不。”
他跟着这群人才喝了两瓶酒,感觉自己身上的江湖气都浓厚了起来。
“你怎么还敢回来住?”
酒壮怂人胆,晏晞白眼一翻:“你为什么住这里?老子没钱,谁都不怕!”
“滚蛋,两瓶酒就醉了。”
“醉了又怎样,老子照样清醒。”
有人给晏晞递啤酒,被晏晞推开:“我不喝,真醉了,你们会把我往死人床上放。”
真准备这样做的几人摸摸鼻子:“你TM真没醉啊。”
晏晞哼哼两声:“你们想什么我都知道,不就是看我小看年轻,觉得我是小白脸,嫉妒我呗。”
“妈的,你这是在骂谁啊。”
晏晞站了起来,又被人压了下去。
“晏晞,不喝酒,你再说说那晚的事。”
“不说,我快讲秃噜皮了。”晏晞拒绝,他没醉,但酒精也在麻痹着他的神经,现下的他情绪比平常高昂。
“晏晞,你不担心凶手找上你吗?”
“我又没看到凶手,他找我干什么,刷业绩吗?”
“你真牛,一点都不怕。”
“屁,你们一个个人高马大都怕,我小胳膊小腿,我反倒不怕?但凡有点钱,我会住进来?”晏晞二连问,问得极爽。
到底还是有点理智,晏晞最后带着三瓶酒的酒量回宿舍,还能去淋浴房洗个澡呢。
夜深人静,晏晞把自己塞到被子里。夏天的被子太薄太透,晏晞没有感到多少安全感。
酒桌上的豪情壮志,此刻只剩下了害怕恐惧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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