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看向来人,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该如何形容呢?
来人是个男子,长相俊秀,眉目疏朗,有股子干净清爽的味道,虽说同慕燃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不能相提并论,但此人自有一股独特的韵味,别具一格。
只是……这身穿着是怎么回事?
只见来人高挑瘦削的身上挂着件翠绿翠绿的长袍,外面搭了件轻薄的紫色外衫,腰间系了条玫红色的腰带,头上戴着一顶黑纱小幞头,发髻一侧还簪了朵硕大的黄牡丹。
这一身的花红柳绿,当真白瞎一张脸!
许是没想到慕燃会带人来此,男子刚进门时宿醉未醒,脚步有些虚浮,很没正行的半挂在身边一位红衣侍女的身上。
待看清雅阁中人时,他微微一怔,遂一双醉酒迷离的眼眸逐渐清明,他慢慢站直身子,不自觉地往前迈了两步,眼神直勾勾的射向……南星。
慕燃似是对他这身打扮见怪不怪了,介绍道:“这位是前不久刚到东都的西州和亲公主,公主,这位便是此间的掌柜了。”
慕燃介绍时,男子一直认真的看着南星,那目光专注到令南星有些狐疑。
此人好怪。
南星压下心中疑惑,起身行了个平礼,柔声道:“不知掌柜如何称呼,纱织在此有礼了。”
男子看着她,良久,倏然勾起一抹随意的笑容,好似方才的专注与认真都是错觉,瞬间荡然无存,又恢复了以往凡事不在乎的姿态,笑着拱手道:
“公主客气了,在下区区一介商贾,担不起公主大礼,在下敝姓谢,谢银楼。”
南星微微挑了挑眉梢,这名字有点意思。
慕燃冲南星招招手,示意她坐下,“来这里不必客气,跟这厮更不必客气。”
谢银楼确实很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歪坐在慕燃的软榻上,极没形象,懒洋洋的吩咐道:“去灶上吩咐一声,好酒好菜都上来。”
不知为何,他看了眼南星,接着吩咐道:“前一阵子不是来了个江南的厨子吗?做的鸭子一绝,上来,其余的,你看着安排。”
那名搀扶着谢银楼进门的红衣侍女点点头,屈膝行礼,竟不吭一声的退下了。
南星好奇的多看了她两眼,便收回了目光,遂含笑看向谢银楼,道:“谢掌柜这座酒楼的名字取得当真特别,令人耳目一新。”
谢银楼随手给自己斟了杯茶,端起茶盏凑到唇边,透过迷蒙的热气,看向南星,轻声道:“公主误会了,谢某人经营的不是酒楼。”
“不是酒楼?”
“嗯,银楼什么都卖,只要是公主想要的。”谢银楼似笑非笑,半真半假道:“若是公主慷慨,谢某人也是可以卖的!”
说罢,谢银楼笑得风流肆意,像极了一位玩世不恭的浪荡子。
慕燃毫不客气的踹了他一脚,他倒笑得更欢了。
南星不介意的一笑,端起茶盏,垂下羽睫,掩住自己的眼神。
什么都卖……此话隐藏的东西就多了。
可以卖货,可以卖人,同样的,也可以卖情报!
各个行当都有自己的规矩,即便是行商,也不是想卖什么便能卖什么的。
例如,若是想卖药材,得打通药材行当的关系网,否则就是动了人家的地盘和利益,被商道围剿都是轻的,说不准连命都没了。
再例如,盐业这种被皇商垄断的行当,若是想分一杯羹,可谓难如登天。
就算是秦楼楚馆这般的生意,大多也是地头蛇把持着,想要攥到手里,不仅仅是单有钱就成的。
普天之下,商贾不计其数,能说此狂言的人,怕是只有眼前这一个了。
南星心中急速飞转,她知道东州岭南的谢氏一族世代经商,几代人累积的资产富可敌国,眼前人莫不是谢家人?
短短一瞬,当放下茶盏时,南星的面色已平静无波。
谢银楼方才好似真是无心玩笑,一言带过,笑道:“公主是第一次来东都吗?”
南星点点头。
“东都城分外城、内城和皇城,银楼正处内城的中央位置,内城与皇城间有条护城河,此处正好可眺望一二,正值落英缤纷的好时节,也算有一番别样景致。”
人家都如此说了,南星自是要看的。
她挪到窗边,极目远眺,竟当真有些意外了。
此处很高,能看到极远的地方,视野辽阔。
内城中的家家户户,行人过往,皆在脚下,远远地,便瞧见了谢银楼口中的那条护城河。
在此看,那条河并不算宽阔,环绕着皇宫,河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似一条仙界玉带,偶然落入了凡尘。
护城河畔绵延着成片的桃花,花期将尽,不那么茂密了,风一吹,粉嫩的桃花瓣随风飘落,若是再早一个月,定能看到“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的盛景。
临近护城河的一处地方,似是香火鼎盛,隔这么远都能瞧见其上冒出阵阵烟尘。
南星微眯眼眸,抬手指着那处,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谢银楼懒懒地抬眸看了眼窗外,道:“那是河神庙。”
“东都内城中有庙宇?”而且是这么……小的庙宇?不太符合一座都城的建造传统吧?
慕燃抿了口热茶水,笑着解释道:“相传护城河中有一对千年神龟,护佑我大赢王朝千秋万代,国泰民安,所以百姓自发筹款建了座河神庙,比土地庙大不了多少,在内城中倒是方便了百姓们时常去祈福进香。”
对于此种传言,慕燃是不信的,什么“护佑王朝千秋万代”,皆是上位者的狂妄野心和百姓们对太平盛世的美好祈愿罢了,他历经九世,哪个王朝千秋万代过了?!
南星精准的抓住了重点,“相传?”
谢银楼笑得很无良,“因为没人当真见过那对神龟啊!”
南星也忍不住笑了笑,那河神庙大抵是百姓们精神和信仰的寄托吧!
恰时,那位红衣侍女领着一众侍女们鱼贯而入,将丰盛的酒菜布到桌案上。
南星静静地看着她忙碌,便见她拿起干净的筷箸,双手奉给南星,依旧低眸垂首不言语。
谢银楼解释道:“这是谢某人的贴身女婢红袖,她不会说话。”
南星了然的点点头,伸手接过红袖手中的筷箸,看着她的双眼,认真道:“多谢。”
红袖似是愣了愣,遂冲着南星甜甜的笑了。
南星却是顾不上旁的了,看着满桌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只觉得涎水直流,食指大动。
谢银楼很君子的做了个“请”的动作,笑着道:“公主莫要客气,也尝尝谢某人这小馆中粗鄙的吃食,若是不喜,定要同谢某人说。”
南星故作矜持的冲他笑了笑,当真用了起来。
三个人同桌而食,也没有宫中规矩的束缚,不需下人布菜,想吃什么吃什么,倒是让南星极为的放松。
这一放松不打紧,一个不留神没收住。
她用餐自然不会粗鲁,甚至有些好看,却和寻常世家贵女不同,那小嘴儿油汪汪的就没停下过,吃到喜欢的会满意的眯起双眼。
慕燃和谢银楼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对饮,待到回神时,桌上那只八宝鸭已经被南星干掉一半了。
慕燃有些愕然,方才在马车上可是吃了不少点心了,他不是嫌她吃的多,而是那么小小一具身子,吃食都装到哪里去了?可别撑坏喽哇!
谢银楼端着酒杯,有意无意的扫了眼南星,意味深长的眼神藏在风流不羁的笑意之中,不在意的吩咐红袖,“本公子吃撑了,上点消食茶来。”
红袖乖觉的点点头,退下了。
南星拿着筷箸的手微微一顿,不自觉地看了眼身边的白芷。
白芷都快气笑了,这时候想起看她了?方才闷头吃得欢的人是谁?
她眼珠子都快翻出眼眶了,这位祖宗愣是没把眼神从那只八宝鸭上挪开过!
白芷叹了口气,皮笑肉不笑,自我安慰——罢了罢了,能吃是福!
谢银楼似是没瞧见白芷的无奈一般,伸手将一只小盘子推到了南星的面前,“这春风如意卷爽脆解腻,公主用一点,别被鸭子的油润腻着了。”
南星舔了舔油汪汪的小嘴儿,点点头。
倏然,小厮推门而入,悄无声息的溜到谢银楼的身边,附耳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谢银楼笑意不变,懒懒道:“来就来呗,我银楼开门接八方客,何人都来得。”
小厮虽是耳语,低不可闻,可南星耳力过人,依旧听到了,小厮说的是——
“华容郡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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