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奉灵隐约察觉到系统的不屑，但那并非针对她，更像是指向陆见霄。
事实上，系统这种若有若无的轻蔑一直存在，目标总是那些注定与她纠缠的男人，仿佛恨不得她与对方斗得你死我活。
因此，每当看到男人对她言听计从，它便会流露出细微的愤怒与蔑视。
然而更奇怪的是，每一个背景故事中与她命运相连的男人，都带给她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仿佛他们的灵魂都源自同一个本源。
檀奉灵逐渐怀疑，这个人是否也像她一样，被系统绑定、以完成某些任务来换取愿望，甚至很可能在她丢失的那段记忆里，他们之间关系匪浅。
否则，以她的性格，绝不会一次次耐着性子配合他玩这种爱情游戏。
不论她来自何方、经历过什么，骨子里都不是一个喜欢拖泥带水、暧昧不清的人。她习惯快刀斩乱麻，或是直截了当地面对问题，像这样清醒地被吸引，却仍放任事态发展，在她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此外，星际时代的人工智能已高度发达，应用于各行各业的智能系统形态各异。
檀奉灵曾出于好奇，体验过市面上最先进的全息游戏，其中的系统奖罚分明、严谨透明，一切只为引导玩家遵守规则，而非削弱或控制他们。
相比之下，她这个“系统”的惩罚机制却极端而随机。自己凭借哪项能力脱险，它便剥夺哪项能力，简直像是在逼她走向绝路。
按照她的理解，系统与宿主之间本应是合作关系。
这东西虽然自称是叛逃系统，但若真存在核心代码，理应不会轻易改变，最多不过是为了安全而控制宿主。
“系统”也曾声称需要她经历“五苦”来抽取小世界能量。
可它的言行根本不一致。
它似乎并不真正需要她的帮助——它想要的，是彻底除掉她。
与其说经历“五苦”是为了汲取世界能量，不如说，“系统”是想借这些苦难不断削弱她，最终吸取她的魂力！
檀奉灵之所以能确定这一点，正是来自这个世界的实验。
前面的世界验证了系统与她的力量此消彼长，而在这个世界中，她故意迟迟未获得信仰供奉，可“系统”仍没有动静。
但在陆见霄于灵堂强吻她的那一刻，她立马感觉到一缕魂力不知所踪，之后不久，系统出现。
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个世界对应的正是“五苦”之一的“色累”，其中包含婚外情、混乱关系、纵欲等行为。
这些行为往往令人心智昏沉、内心浮躁，如同泰山压顶，逐渐摧残人的身心。
陆见霄突破道德底线，在她丈夫的灵堂与她亲密，她所扮演的角色因此遭受心门之苦，反映到她自身，便是魂力被抽走。
“系统”既然要杀她，怎么可能会帮她凝实身体呢？
这么久以来，只有信仰供奉对她大有裨益，再大胆些推测，身体实体化应该并非“系统”所为，而是她自行汲取信仰之力的结果。
可“系统”显然极其了解她，甚至能拿出连她自己都尚未察觉的“身体凝实”作为障眼法，企图混淆视听。
还有一种最坏的猜想，那就是她现实中的身体其实被它捏在手里。
檀奉灵理清思绪，莫名对寻回丢失的记忆产生了迫切感。
但很快，这些事是真是假、是对是错，等寄宿在她识海中不知名的东西“帮”她把记忆找回来，就真相大白了。
……
空气净化系统自动运行，屋内浓郁的信息素渐散。
“叮咚——”
“元帅，狄伦议长请求视频通讯。”球形智能管家飞到两人中间。
陆见霄理智回归，轻轻将她放开，想起方才因为一两句话玻璃心的自己，不禁有些窘迫，抬手捏了捏眉心。
“抱歉，是我失态了。”
檀奉灵摇了摇头，神情已恢复疏离：“您这是信息素紊乱引发的易感期发作，建议尽早就医。请放心，我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不会对外透露。”
“正事要紧，您先去处理军务吧。”她催促道。
陆见霄听她口吻冷淡，胸口一阵发闷，但狄伦此时找他，必然还是那件事。他不得不暂时压下私人情绪。
他起身走进厨房，将轮椅轻推至她面前。见她面色清冷，也没敢贸然伸手抱她，只细心将轮椅调整到最便于她坐上去的角度。
檀奉灵瞥了一眼，低声道：“谢谢。”
陆见霄略显迟疑：“狄伦找我……与你有关。”
檀奉灵微微一怔，随即了然。
“他想提取我的信息素制作虫族干扰剂？”
她对狄伦有所耳闻，据说因幼年时母亲与姐姐的遭遇，他上任议长后一直致力于推动ABO平权。
为扭转世人视Omega为生育工具的偏见，大力扶持Omega自强教育，甚至推动人体改造相关研究。
稍一细想，便能明白对方是看中了她对虫族信息素的抑制作用。
陆见霄看她言语轻松，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今日匆忙赶回，正是因为议会提出了一项新议案，并已获得三分之二与会者支持，其中不乏军部高层。
反对派以陆见霄为首，不过其他人多是出于维护Omega人权，而他——只是想保护檀奉灵。
“不，他是想研究你。”
檀奉灵：“……？”
怎么听起来更像要把她切片？
于是陆见霄便把这些天发生的事简单一说。
数日前，老克雷德体内的寄生脑虫死亡，虫族知悉计划败露，已正式宣战。
即便陆见霄早有防备，前线部队第一时间做出了有效应对，然而虫族进化种的神经信息素云能够引发恐惧、生理崩溃，严重的还会精神控制，并通过感染迅速传播，对军队造成了毁灭性打击，被定性为K级灾难。
前线局势焦灼，而过往凡被虫族攻陷的星球，其上文明无一幸存，不是被彻底同化，便是迎来彻底的毁灭。
针对这场人类文明空前的危机，半天前，陆见霄在联邦最高统帅部主持了最后一场战术会议。
会议制定了“蜂鸟计划”，即构建ABO协同作战体系，以“共鸣者”为核心，Alpha担任“盾卫”提供保护，Beta则负责技术支持。
“共鸣者”就是檀奉灵。上次实践发现，她能够精准感知虫族信息素的波动，释放出特殊的中和性信息素，形成“纯净气泡”，使范围内的战士免受进化种的精神干扰。
檀奉灵听完，觉得这计划挺周密的，唯一的缺点就是共鸣者就她一人。
陆见霄并未避开檀奉灵，直接接通了视讯。全息投影中浮现出一位身姿挺拔、脊背笔直的中年男子。
他身着简洁的深色制服，胸前佩戴着象征科研成就的勋章，一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显得精干而从容，双手交叠置于桌前。
这位一向以儒雅著称的Beta议长，此时脸上却不见往日的温和笑意，只剩下显而易见的急切。
“元帅，我们想跟你再商讨一下关于檀奉灵小姐的安排。”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眸光锐利，“她是唯一的共鸣者，这太危险了。联邦承受不起任何意外。”
陆见霄投去一瞥，眼神如冻岩：“所以？”
“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复制这种能力的方法！”
狄伦语气愈发急促，“分析她的信息素构成，研究她的生理指标，或者…尝试进行一些可控的外部刺激，看能否激发其他Omega的共鸣潜力！这是最理性的选择！”
“议长，”陆见霄的话音听不出情绪，但狄伦颈后的寒毛悄然立起，“你是在提议，将我联邦目前唯一确认的、对抗虫族的战略核心，当作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这是必要的风险管控和战略预备！”狄伦坚持道，试图用理性压倒对方，“正因她的价值无可替代，我们更不能将全部希望寄托于一个人！必须尽快获得更多同类型的‘武器’！”
“武器？”
陆见霄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唇角勾起一个几乎没有弧度的冷嘲。
“她是人，议长。不是议会档案中的一个编号，更不是你实验室中可以量产的武器模板。”
狄伦心中一阵烦躁，几乎想反问：这时候倒知道讲人道了？一直以来将Omega视为生育工具的，不正是你们这些人吗？大敌当前，你反而醒悟Omega也是人了？
他失去了讲道理的耐心，声调陡然拔高：“这是战争，元帅！为了文明的存续，个体的牺牲无可避免！如果研究需要她付出一定代价，那也是为了拯救更多的人！”
“代价？”陆见霄眼神骤冷，眉峰压低。
他没什么攻击性的语言，但那经年累月浴血厮杀沉淀下的气势，已让狄伦呼吸一窒，不自觉向后靠去。
“你所说的‘代价’，是否包括她的精神崩溃？信息素永久紊乱？或者干脆变成一具被你们抽干潜能的空壳？”
陆见霄的每一句话都像冰刃，掷向狄伦：“然后呢？在你们找到下一个‘样本’之前，谁去前线阻挡虫族的信息素云？靠议会的演讲稿吗？”
狄伦脸色发白，张了张嘴，一时无法反驳。
“听清楚，狄伦。”他声量不高，可字字如铁，“檀奉灵由军部全面接管。她是‘蜂鸟’的核心，不是你们的实验对象。任何未经我批准的研究行为，都将被视为叛国。”
他扫过对方僵硬的神情，不容置疑地落下最后一句：
“存续需要牺牲，但无需无谓的残忍。这件事，没有争论余地。”
话音落下，陆见霄不再多看对方一眼，抬手便要切断通讯。
狄伦起初被他这番一反常态的、近乎“人性化”的表态怔住，随即想起近来关于他与这位弟媳之间的种种传闻，不由若有所觉地朝镜头未照到的两侧扫了一眼。
见通讯即将切断，狄伦忽然抬高声音：“檀小姐，你呢？你也认同这样的安排吗？”
陆见霄眯起眼，倘若视线能化作实质，狄伦早已被千刀万剐。
生怕檀奉灵被对方以道德绑架，从而心软答应，他立即道：“不必理会。”
檀奉灵却按住他欲挂断的手，将镜头转向自己。在陆见霄隐含担忧的注视中，她平静地开口：“我不太懂您所说的那些战略，但我相信元帅的判断。”
陆见霄心头微松，狄伦眼底刚掠过一丝失望，又听她继续说道：
“但我同样是人类，是联邦的一员。对抗虫族，我义不容辞。我同意每周提供一管信息素，供您研究。”
狄伦的目光深邃而温和，眼角的细纹掩不住内在的理想与执着。作为ABO平权的倡导者，他望向檀奉灵的眼神始终带着一视同仁的包容。
虽未完全达成目标，但能获得信息素已属不易。他很清楚，若她本人不松口，以陆见霄那护短的性子，自己恐怕连一丁点样本都拿不到。
“成交。”他郑重回应，“我清楚抽取信息素对Omega身体的负担。作为补偿，我代表议会将联邦第八军工厂40%的股权转让至你名下。”
第八军工厂正是克雷德家族曾参与控股的产业，最近因寄生者一案败露，整个家族轰然倾颓，剩余那16%的股份早已被陆见霄不动声色地收购，转头便赠予了檀奉灵。
这一来，无异于将整座军工厂完整地送到了她手上。
陆见霄几不可闻的“啧”了声，眉宇间似有不满，但终究只是抿紧唇线。
他本就打算找议会商讨第八军工厂的股份事宜，没料到狄伦被截了胡，但这是她该得的，便没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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