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雨总带着深秋的凉，淅淅沥沥下了三天，把旧巷的青石板路浸得发亮。沈知夏坐在邻市出租屋的书桌前，手里攥着一张揉得发皱的设计图——纸上画着一家小书店的雏形，门口摆着木质长椅，书架上标着“文学区”“旧书区”，角落还有个小小的吧台，旁边写着“陆曜的茶”，字迹是他练了很久的楷体，一笔一画都藏着期待。
手机屏幕亮了，是林伯发来的微信语音，老人的声音带着点沙哑的颤音：“知夏啊，书店的拆迁通知下来了，下月初就要拆了……我年纪大了，打算回乡下老家，这些旧书，想问问你和小曜要不要留几本做个纪念。”
沈知夏的手指猛地收紧，设计图的边缘被捏出深深的折痕。他盯着屏幕上“拆迁”两个字，喉咙像被什么堵住，连呼吸都变得发紧。老林书店是他和陆曜的秘密基地，是他们分享心事、交换橘子糖的地方，是他在这座城市里最温暖的港湾，怎么就要拆了呢？
他立刻给陆曜发消息：“陆曜，林伯说书店要拆了，下月初就拆，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我还画了书店的设计图，想跟你商量以后开书店的事。”
消息发出去，像石沉大海，直到晚上都没收到回复。沈知夏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最近陆曜总是这样，要么很久不回消息，要么只回复简短的几个字，说是训练忙，可沈知夏总觉得，他们之间好像隔着什么，像这连绵的秋雨，又凉又密，看不清也摸不透。
第二天一早，沈知夏没跟学校请假，就买了最早一班高铁票回旧巷。他想亲自找到陆曜，想跟他一起去书店看看，想把设计图递到他面前，告诉他“我们以后的书店，就按这个样子来好不好”。
高铁到站时，雨还没停。沈知夏撑着伞，快步走出车站，朝着旧巷的方向走。巷口的张婶看到他，连忙招手：“知夏？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听说书店要拆了？”
“张婶，您知道陆曜在哪儿吗？”沈知夏的声音有点急。
“小曜啊，刚才还在巷口呢，好像跟他体育学院的同学在一起，往书店那边去了。”张婶指了指巷尾的方向，“你快去吧，说不定还能碰到。”
沈知夏道了谢，快步朝着巷尾走。雨打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混着巷子里的脚步声，让他的心跳越来越快。他想象着见到陆曜的场景，想象着两人一起走进书店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向上弯。
可刚走到书店附近，他就听到了争吵声。是陆曜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的怒意，还有几个陌生的男声，像是在起哄。
沈知夏的脚步顿住了，他躲在巷口的梧桐树后，悄悄探头看——陆曜站在书店门口，身边围着三个男生，看起来像是他的同学。其中一个染着黄毛的男生，正用调侃的语气说：“陆曜，你跟那个沈知夏，到底是什么关系啊？整天黏在一起，比情侣还腻歪，你该不会是……”
“闭嘴！”陆曜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我跟他就是普通朋友，你别瞎想，也别乱说话。”
“普通朋友？”黄毛男生笑了，语气里满是嘲讽，“普通朋友会每天给你发消息？普通朋友会让你骑摩托车跨城送冰粉？陆曜，你别自欺欺人了，大家都是男人，谁不知道谁啊？”
“我说了，我们就是普通朋友！”陆曜的声音更冷了，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你们要是再胡说八道，就别怪我不客气。”
躲在树后的沈知夏，浑身的血液像是瞬间冻结了。他手里的伞“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雨水打湿了他的衣服，可他却感觉不到冷。他看着陆曜的背影，看着他皱着眉否认“我们是普通朋友”，看着他因为同学的调侃而生气，心里像被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疼得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原来，在陆曜眼里，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普通朋友”。
原来，他跨城送冰粉，他每天发消息，他在站台的告别吻，他在训练馆的拥抱，都只是“普通朋友”该做的事。
沈知夏的手指紧紧攥着那张设计图，图纸被雨水打湿，上面的字迹慢慢晕开，像他此刻的眼泪，无声地滑落。他想起高中时，陆曜在书店里对他说“永远不会不理你”，想起站台的告别吻里的温柔，想起训练馆里他说“以后不会再让你难过”，那些曾经让他觉得温暖的话，此刻都变成了刺，扎在他的心里，又疼又酸。
他以为他们的关系是不一样的，以为他们是彼此的特殊，以为他们会一起实现开书店的梦想。可现在看来，只是他一厢情愿而已。
陆曜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他猛地回头，看到了站在树后的沈知夏。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变成了慌乱，他快步朝着沈知夏走过来：“知夏？你怎么回来了？你什么时候来的？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沈知夏没有回答，他慢慢捡起地上的伞，慢慢站直身体，看着陆曜，眼神里满是失望和冰冷，像这深秋的雨水，没有一点温度。
“知夏，你听我解释，刚才那些话，不是我的真心，我只是……”陆曜想伸手拉他，却被沈知夏躲开了。
“只是什么？”沈知夏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颤抖，“只是怕他们乱说话，只是怕被人议论，只是不想承认我们的关系，对不对？”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陆曜急了，他想解释，想告诉沈知夏“我只是怕他们的话影响你考研，怕他们对你不好”，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他看着沈知夏泛红的眼睛，看着他手里被雨水打湿的设计图，心里像被什么堵住，又疼又慌。
“陆曜，”沈知夏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可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我外婆走了，我在这座城市里，只剩下你了。我以为你是不一样的，以为你会像我在乎你一样在乎我，以为你会勇敢地承认我们的关系，可我没想到，在你眼里，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我没有！”陆曜的声音沙哑了，他伸手想抱住沈知夏，却被沈知夏推开了。
“你有，”沈知夏后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陆曜，我们算了吧。”
“算了？”陆曜愣住了，他看着沈知夏，眼神里满是不敢相信，“知夏，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们算了吧，”沈知夏的声音更轻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们本来就是两条平行线，本来就不该有交集。以前是我太傻，以为我们可以一起走下去，现在我明白了，是我错了。”
说完，沈知夏转身，快步朝着巷口走。雨水打在他的脸上，混着眼泪，让他看不清前面的路。他不敢回头，不敢看陆曜的眼睛，怕自己会忍不住，会心软，会改变主意。
“知夏！你别走！”陆曜在他身后喊，声音里满是慌乱和痛苦，“我错了，我不该否认我们的关系，我不该让你难过，你回来，我们好好谈谈，好不好？”
沈知夏没有回头，他加快脚步，走出了旧巷，走进了雨幕里。陆曜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雨声里，可他心里的疼，却越来越清晰，像一场永远不会停的雨，把他的世界都淋得冰凉。
陆曜站在原地，看着沈知夏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手里还攥着刚才想给沈知夏的橘子糖——那是他早上特意从家里带的，想等见面的时候递给她，可现在，糖还在手里，人却走了。
雨水打湿了他的衣服，也打湿了他的眼睛。他慢慢蹲下来，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他想喊沈知夏的名字，想追上去，想跟他解释清楚，可他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怎么都迈不开。
他知道，是他错了，是他的懦弱，是他的不敢承认，把沈知夏推开了。他以为自己是在保护沈知夏，却没想到，反而伤了他最深。
巷口的张婶看到这一幕，叹了口气，走过来递给陆曜一把伞：“小曜啊，你跟知夏到底怎么了？知夏这孩子，心里苦，你要是在乎他，就跟他好好解释，别让他一个人难过。”
陆曜没有接伞，他只是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地说：“张婶，我把他弄丢了，我把他弄丢了……”
那天下午，陆曜在书店门口站了很久，直到雨停了，直到太阳落山了，直到巷子里的灯都亮了，他才慢慢站起来。他走进书店，林伯正坐在柜台后，整理着旧书，看到他，叹了口气：“小曜，知夏刚才来过，把设计图落在这儿了。”
林伯把那张被雨水打湿的设计图递给陆曜，图纸上的字迹虽然晕开了，可还是能看清“陆曜的茶”那四个字。陆曜接过设计图，手指轻轻拂过那些笔画，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图纸上，和之前的雨水混在一起。
“林伯，我错了，”陆曜的声音哽咽了，“我不该否认我和知夏的关系，我不该让他难过，我把他弄丢了……”
林伯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满是心疼：“孩子，别太自责，知夏是个好孩子，他心里有你，只要你好好跟他解释，他会明白的。”
陆曜摇了摇头，他知道，这次不一样，沈知夏眼里的失望，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的。
接下来的几天，陆曜每天都去沈知夏的出租屋楼下等，可每次都等到深夜，都没看到沈知夏的身影。他给沈知夏发消息，打电话，都没有回应。他去沈知夏的学校找他，老师说他请假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陆曜像个迷路的孩子，在这座城市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他去了他们曾经一起去过的操场，一起吃过的冰粉摊，一起整理过的书店，可每个地方，都没有沈知夏的身影。
书店拆迁的那天，陆曜去了现场。看着工人们一点点拆毁书店的墙壁，看着那些旧书被搬上车，看着他和沈知夏曾经坐过的矮凳被扔进垃圾堆，他的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空落落的。
林伯把一本《边城》递给陆曜：“小曜，这本书记得吗？是你和知夏第一次在书店里一起看的书，你留着吧，就当是个纪念。”
陆曜接过《边城》，翻开扉页，看到了上面“外婆赠知夏”的字迹，还有他和沈知夏曾经写在上面的小纸条——“陆曜，橘子糖真甜”“知夏，以后我每天都给你带橘子糖”。
眼泪滴在扉页上，晕开了那些字迹。陆曜把那张被雨水打湿的设计图折好，夹在《边城》里，然后把书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最后一点希望。
他在心里默默说：“知夏，我会等你，等你回来，等你愿意听我解释，等我们一起实现开书店的梦想。不管多久，我都等。”
只是他不知道，沈知夏此刻正坐在邻市的图书馆里，手里拿着那本《现代文学史》，可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手机屏幕上——屏幕上是他和陆曜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消息，是他发的“我们算了吧”。
他把陆曜送给他的运动手环放进了抽屉深处，把陆曜给的橘子糖都装进了一个铁盒里，把所有和陆曜有关的东西，都藏了起来，像藏起一段不敢触碰的回忆。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的，像在诉说着什么。沈知夏看着窗外，心里默默说：“陆曜，对不起，我只是太怕了，太怕再次被丢下，太怕你的不承认，太怕我们的关系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他们的爱情，像这深秋的雨，带着凉，带着疼，带着遗憾，暂时停在了这里。两条曾经交汇的平行线，又回到了各自的轨道，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还会再次相遇，还会再次靠近，还会一起把那些错过的、遗憾的，都一点点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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