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聚会
李朝元
一
我不会起网名,什么上善若水、凭海临风、出逃人间、野玫瑰、月色落指尖、说好不哭泣、凌晨的雨滴滴答,等等。网名又是必须,大抵分类:狂妄者、显摆者、直抒胸臆者、朗朗上口者、真名实姓者、寄愿美好者、花鸟鱼虫山清水秀唯美者,等等。
我有过几个网名,都是抄袭,但凡抄袭总觉别扭,它不符合我的个性,也不体现我的偏好,更不符合我的身份。
想多了,抓来一个便是。朋友说。
七岳——李七岳是我的本名。现代社会,到处人肉搜索,不怕搜出你家祖宗三代?另一个朋友嘱咐说。
月(岳)儿——取个谐音吧。装小女人,诱骗财富老头?
花儿——求偶的词儿便汹涌澎湃。
你不可以——把话说完,男的女的?不可以啥,有钱啥都可以。
笨笨猪——尊敬的客户,由于您的信用良好我行授予您100万元无息贷款。
人逝花落空——大好河山,幸福满满,诉苦来了?
老有所为——壮阳的要不?
……
显然,这些网名并不像朋友轻描淡写地“抓一个便是”那么简单!
由此一来,网名便是一个大社会,它远远超出作为“名字”的涵义,比之姓甚名谁,其内涵、外延要丰富得多,精彩得多。起一个网名比起一个具氏族含义的名字,要自由得多。
我是这自由的受益者,也是这自由的受害者,也是被自由骚扰者。因为我的个性,我的不善于表达和我的木讷,还因为我的身份——我是一名军人。
所以,我一直在寻找一个网名。一个体现自我,符合身份,不显摆、不影响社会观感、又不让人起意联想甚至乱想的网名在哪?
士官?对,士官。一个网名跳进脑海。正合我心意,符合我身份。社会尊重军人——规避了无谓的攻击和乱来。士——我本是一名战士。官——我的确是一名军官。将它连起来不就是“士官”吗?
得了,网名就是它!
碰到同学、朋友。加一下微信吧!加微信成了标准动作,如时髦穿戴。如若不这样,似乎缺少了诸如文化气息和时代精神。加微信无非几个目的:一是便于联系;二是某种商业企图;三是显示某种强大和显摆。
加个微信吧,多年未见的朋友提出要求。
加完微信,他看了看,问:“士官?”。
我回答:“对,士官。”
朋友接着问:“当了多少年兵?”
朋友的问话,说了一半,另一半我替他说,当了这么多年兵还是士官?
“二十多年吧。”我回答。
节日到来,给他发微信问候,竟然把我拉黑了。
加个微信吧!高中同学请求。
微信加过,他不无惊讶地问:“士官?”
“对,士官。”我回答。
“孩子都上大学了还是‘士官’”?妻子戳一下他的胳膊提醒他注意说话方式。同学说,“没事,我们是老同学,无话不说。”
节日到来,发微信过去问候,一次不回,二次不回,次次不回。
“加个微信吧?”又一个朋友说。
我说:“部队有规定,不能随便加微信。”
朋友:“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这是当大官了!”
“没有!”
朋友:“保密!理解理解,上次中俄军演,有个身影很像你,他们都说不是,你看我猜对了,果然是你。”
为避免误会,我还是打开二维码,让朋友扫。扫过,问:“士官?”
“对,士官。”我答道。
“我还有事,同事那边等我,先走了。”朋友抬腿就走。
一个远亲加过微信,像触了电似的,问:“你是‘士官’”?远亲的妻子说:“什么‘士官’?那是他的网名,他是个大军官,还是个作家。”
听过,远亲旁边的远亲也要加微信,加过,要请我吃饭。我说抱歉,部队有规定。
远亲问我要我家里的地址。远亲妻子说,行了行了我知道。她侧过身子,一半说给丈夫听,一半说给我听:“网上都有,一查便知。”
网上有吗?
点开手机一查,果然有。让他们找去吧,那可不是我,不信你输入“李七岳”,一大堆李七岳保准你看不过来。第一次有骗人的感觉,想给她解释点什么?算了,网上的确有,应该在十几个网页之后。那年春节我回家路过村口池塘,救下溺水儿童,我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是当地政府认为这是舍己救人的英雄行为,坚持要进行宣传
一来二去,来来去去,该来的来,该去的去,去得多,来的少。我就觉得“士官”这网名很好。避免打扰、避免应酬,少了很多社交,也见证了许多社会的林林种种。
二
那天,远在千里之外的班长加进我的微信:“七岳,我是刘跃。”刘跃是老同学,我必须加。刘跃、七岳像一对亲兄弟。从小学到中学,我们都在一个班,他是班长,我呢,连个小组长都不是,属于那种“让我想想”被忽略、被忘记的小人物。那年我入伍当兵,刘跃说当了官别忘了老同学。我笑了笑。旁边一位女同学说,你当班长十几年,七岳啥都不是,还好意思问人家要官,七岳别理他?喔。喔。喔。那女同学被推到我怀里。
班长刘跃生来注定是带头大哥,学习、玩耍、体育、乐器样样在行。我木讷,不善言语,但手勤脚快,屁颠屁颠跟在他后边,似乎七岳(谐音:七月)永远是跟在刘跃(谐音:六月)后边的命中定数。
微信加过,“‘士官’是你?”班长问。
“对,没错,是我。‘春风得意马蹄疾’是你。”我们有问有答。
班长说:“没错,是我。”
“‘春风得意马蹄疾’很有诗意耶!”我说。
“昔日龌龊不足夸。”班长接过孟郊诗句。
我好佩服哦!班长就是班长,谦虚都用古诗词表达。
之前我们联系不多,电话不是微信,长途电话费很贵,把我们隔在海滨和内地两端。
“你当兵有二十多年了吧?”班长问,“二十多年了,还是士官?”
“你让我当多大官?”
“行,革命工作不分高低贵贱。”
“你现在是?”我问。
“董事长!”
“哎哟,吓死人。”
“小意思小意思,有空过来玩。”班长说。
“好咧,一定去,必须去。”
班长在一线城市发展,令人羡慕的董事长!我说:“你发个地址吧,我还真有机会去你的城市。”
“行,等我让秘书发给你,我这边还有个会,有空聊。”
我一直等待班长的地址。十几年的同窗,真的想念他了。或许是他的秘书也忙,一直等不到地址。
那天傍晚在家里用餐时,微信突然蹦出来几个字:“‘春风得意马蹄疾’邀请‘士官’加入群聊。‘士官’与群友都不是朋友关系,请注意**安全。”
我知道,班长拉我入群了。同学群。
A同学@春风得意马蹄疾:“‘士官’与我们不是朋友拉他进来干吗?”
B同学说:“大杂烩,进来个人奇怪你了?”
C同学怀疑问:“是不是广告商?”
D同学说:“班长给我们创收呢。”
E同学说:“好啊好啊,同学聚会有赞助了。”
F同学说:“美得你,就这破群,瓶装水都不值。”
G同学装出惊讶的样子问:“做啥广告?酒还是保健品?”
H同学幽默地说:“人口吧,到群里贩卖人口来了!”
J同学打趣地说:“卖毒品你要吗?”
班长说话了:“@士官。和同学们打个招呼。”
正在看群里的热闹。进来个“士官”都如此热闹,若进来个师长军长的那不得热闹翻天?见班长点我名,立马反应过来我应该做的事,如果做了该做的事,恐怕就没那么热闹了。
听了班长的话我急忙打招呼:“我是李七岳。同学们好!同学们辛苦了!”我说过,我木讷,守着这一群同学,二十多年没见面不知道说啥好,抄袭一句。
“七岳啊,二十多年不见,成士官了?”
“对,士官。我立马回答。”
“军官吧!至少是个少校。一个同学持着怀疑。”
“不懂了吧,‘士官’最高等级可与少将并列。那个军人家庭出身的同学,似乎对‘士官’的情况很了解。”
“七岳当少将了?”
“‘士官士官’你没看他网名。”一个同学好像不太耐烦,推出一堆眼花缭乱的关于士官的肩章、领章截图。
“七岳给他们解释解释。”班长命令道。
“士官”是战士也是“官”,是兵的官,是官的兵。兵头将尾,没有军事指挥权……我稍作解释。
“知道了知道了,领着干活的!”有个同学一听就明白。
慢慢地提问和议论开始平息、平静下来。我摸摸额头,甩出一把小汗。几天后,十几天后,或者说一直的一直,再没有人提“士官”之事。我一直默不作声,做一名潜伏者。
三
那天班长说话了,为纪念高中毕业30周年,准备办个聚会。个个举手同意,让班长定时间、地点。问题出来了,时间好定,地点却不好定。有同学主张在Q城。Q城是我们高中毕业的县城,那里同学多,不用东奔西跑。Q城同学大多数同意,却有几个同学出来想法,想上京城。京城是班长工作的城市,大家都想趁此机会旅游旅游,长长见识,看看京城风光,况且班长还是董事长,出来赞助一下,岂不乐哉乐哉!先前主张Q城的同学来了个大反转,都同意上京城。大家意见几乎一致,却让班长为难了——我估计。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一下,班长发来一条微信:“七岳,我这里有诸多不便,反腐紧锣密鼓,我又不好推诿,你出面引导一下,别引起同学误会。”我明白班长的意思,接受班长暗示出面引导。我@所有人:“庆典最应该在Q城,念同学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我改编了陈子昂《登幽州台歌》,且几乎是唱出口来。学习委员出来打圆场:“别这么忧伤,还怆然涕下的,搞得跟风萧易水似的。咱们回到故乡,就该开开心心的,多好。行了行了,我赞成在Q城。”我估计是班长策动我的同时也策动了学习委员。据说班长和她有过一腿。
聚会大多是AA制。说到AA制,内蒙、海南、云南那边的同学出来说话:路费也AA制?意思是这路费应该摊在各位同学头上。Q城同学听了觉得不太合理,立马打了退堂鼓。都是Q城的同学——在家门口聚会,凭啥要我们平摊路费?
接着,有同学说:“我亲戚结婚,恐怕去不了。”还有同学表示:孩子考学正紧张,我得陪着,去不了啦。也有同学无奈地说:“单位安排出差,实在抽不出时间。”
……
班长的微信又来了:“七岳,你把路费答应下来,后边的事我来处理。”
我立刻@所有人:“路费由我想办法,来了再说。”
接着,外地几个同学噔噔噔地一个接一个加过我的微信:“士官您好!红包只能转200元,你直接转账就行。”我一个接一个给他们转账。
账都转过去了。我给班长汇报。班长再不提“后边的事我来处理”。
班长再给我微信,AA制也得200元吧?我说我不太清楚,我很少在外边用餐。班长指示我,七岳你就说AA制每人需交300元。你说完我再说。不知道班长卖的啥关子,又没有违抗命令的习惯。
我按照班长指示@所有人:“AA制每人需交300元。”
都说300元多了,没必要吃这么高档的饭。班长出场了:我看也有点高,要不260,图个吉利,不够我和七岳兜底。班长直接把我扯进来“兜底”。意见得到统一,班长收下钱,让学习委员找饭店订餐。班长给我发过来一个个点赞的表情包。
还有住宿费?那几个家住远方的同学又提出来难题。班长又把我拉进来说,七岳和我赞助了。群里一片欢呼。早该这样!我们都老了,见一次少一次,以后每年聚会一次。
同学万岁!——有同学高呼。
四
同学聚齐,班长提议今天都用网名称呼,大家地位平等,不分班长组长。我先开始:春风得意马蹄疾(班长刘跃)。
接着一一开始:霓裳艳影(学习委员郑丽丽);吃货(贺晓明);默默(周志勤);风韵犹存;赠人玫瑰;翩翩起舞;叽哩咔啦;酒肉人生;春暖花开;装睡不醒;枉凝眉;封神榜;士官(李七岳)……
……
各自介绍完毕,“吃货”第一个站起来,举起酒杯说:“@所有人,干杯干杯!”
所有人站起,有的人干杯了,有的人没干。没干的大多数是女士,男士中只有“默默”没干。
吃货端起的酒杯向着“默默”:“看不起啊?”
默默:“我不会喝酒。”
吃货:“不会还是不喝?不会是学养问题,得学。不喝是态度问题,得灌。来来来!”“吃货”抓起“默默”的酒杯挨到他的嘴边,“‘春风得意马蹄’看着你呢!”
大家转脸看班长,班长正和身边的学习委员“霓裳艳影”说悄悄话。
酒肉人生:“还谈,谈了半个世纪了还没谈拢?”
春风得意马蹄疾:“来来来,干干干。”班长将学习委员的亲热暂且一放,端起酒杯吆喝着干杯,接着自己一饮而尽,将个杯子底朝天给大家看。
班长干了,学习委员却没干。
叽哩咔啦:“你看你看,原因在你,怪不得班长看不中你。”
霓裳艳影:“滚一边去。”
“霓裳艳影”不以为然。并非班长看不中她,是她家看不中班长,硬是将个机关干部塞给她,结果是没完没了的吵架,前几年刚打的离婚。
吃货:“‘春风得意马蹄疾’你看着办吧,她给你面子。”
班长劝她,干了吧!“霓裳艳影”抿了抿嘴,几乎没喝,班长举起她的酒杯一饮而尽。欧。欧。欧。大家起哄。
“昨晚他们开房了。”“翩翩起舞”低声对身边的“装睡不醒”说道。
装睡不醒:“正常,老恋人了,咋俩也开?”
“翩翩起舞”听过这句话,气得抬起一脚,狠狠地跺了下去
“装睡不醒”“哎哟”尖叫一声。
叽哩咔啦:“咋啦咋啦,杀猪啊?肉不够吃的?”
吃货:“来来来,第三杯第三杯,干了干了,女士随便。”说着酒杯打过一圈。
仍然是那位“默默”同学不干。“吃货”不干了:“装装装,喝了能死!”说着走过去要灌“默默”。
见“吃货”出手灌酒,又都劝,一齐说:“喝了吧喝了吧。”
“默默”同学缓缓站起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犹豫,端起酒杯,却又停在了半空中,
“赠人玫瑰”走过来,拿过“默默”酒杯,往同学中间一亮,凑到嘴边,仰头,一口下肚。
“欧。欧。欧。”同学们又起哄,推他们在一起,喊:“抱一个抱一个。”
“赠人玫瑰”展开双臂大大方方抱过“默默”。
“默默”眼眶一红,掉下来几滴泪水,转头出了门。
“赠人玫瑰”轻声说道:“他老婆瘫痪在床,生活不能自理……”
老婆瘫痪在床,“默默”倒屎倒尿,每天按摩,每天推出去晒太阳,儿子倒是争气,被一所好大学录取,可他放弃了,硬是去了给他高额奖学金的一所普通大学。
“那他怎么生活?”我问。
赠人玫瑰:“东借西借,单位给点救济,自己夜市摆个水果摊,勉强度日吧。”
春风得意马蹄疾:“所以,你出了两份钱,有他一份?”
赠人玫瑰:“是。我给他说聚会都是免费的,都是要好的同学,一起去吧,他就来了。”
“对不起啊对不起。”吃货满脸愧疚,双手合十,不停地道歉
说着说着“赠人玫瑰”泪珠儿打在桌布上,嗒啦响,一声缩鼻子的声音,说我先去了,去看看他,我不放心。
静默一会,我站起来,我们是不是……同学们明白我的意思,应道:应该应该。钱汇到班长的微信里,再由班长转交。大家拿起手机,乓乓乓班长的手机一阵响过。“霓裳艳影”将捐款汇齐。账目公开,避嫌。“霓裳艳影”宣读:XXX5元、XXX10元,XXX50元、XXX100元、XXX200元、“士官”1000元。“霓裳艳影”再说:未统计进去的,账目不对的给我说明一下。
“‘士官’真有钱!”一个同学低声议论。
钱多钱少,全凭个人自愿和能力,并没有规定非要捐,也没有规定一定要捐多少。“春风得意马蹄疾”出来弥合。
几个未捐的同学低着头,听见“春风得意马蹄疾”出来弥合:“就是就是,啥事都不能强迫。”
“吃货”又找到机会,插进话说:“看不出来啊,‘士官’就是有钱,下次我有难,必须公平!”
装睡不醒:“‘士官’也太出格了,显得我们多小气似的。”
我赶忙解释道:“没这意思没这意思,我也不清楚大家会捐多少,班长也没给我指示,也没定个捐款指标,我就是随意捐了这个数。”
“不是说了,只叫网名吗?”“春风得意马蹄疾”听出“士官”的话里有“班长”两个字,出来提醒。
我急忙“对对对”,应合着。
“春风得意马蹄疾”接着解释说,我也点了一千,发不出去,提示红包最高限额200元,所以只好捐200元。要不“士官”再考虑考虑?退回去重来?
我说:“同学们别误会,我捐的也是 200 元,那 800 元是我妻子、儿子和岳父岳母一起捐的。”
酒肉人生:“噢!你一家子都捐了,丢下我们多尴尬。”
还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出来解围,人家是亲戚,“默默”的老婆是“士官”老婆的表亲,是孩子他姨。
“哎,对对对,是孩子他姨。”我终于开窍,应和道。
“春暖花开”满脸疑惑,忍不住说道:“是阿姨吧?
还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出来弥合:“阿姨也是姨。”你看,班长就是聪明。
我找不到更好的词,木讷地附和道:“就是就是。”
“吃货”再次插进话说,以后注意解释清楚,避免误会。
捐款的事告一段落。同学们转过话题议论“默默”和“赠人玫瑰”。
她和他,有事吗?没听说。不可能吧。要不如此上心。他俩同学时就不对付,死寇。
“装睡不醒”提醒大家说:“他俩是同桌。”
“同桌咋了?同桌就得有故事?咱俩还是同桌呢,有过故事吗?”“春暖花开”说。
“有过故事吗?”“装睡不醒”转问大家,“知道的请举手。”
嗖嗖嗖,几个男女同学都举起手来,引来一片笑声。
各家都有各家的难事。几分钟过去,该说说,该笑笑。“干干干。”“吃货”又喊出来。
在这几分钟捐款的空挡,就有人在微信群里编辑着另外的故事。
翩翩起舞:@春风得意马蹄疾。我家孩子在北京,能帮着调换份好工作吗?
春暖花开:@春风得意马蹄疾。当董事长了,借点钱应急用你不会拒绝吧?
叽哩咔啦:@春风得意马蹄疾。过几天去北京,一定去你家拜访。
“春风得意马蹄疾”只顾翻看,不回应,不敢回应。
……
这边刚刚消停,一个广告跳出微信:
@所有人:“只赚不赔”基金是专注于投资科技、医疗健康、消费三大领域的私募股权投资机构。投资我们,前图无量……
接着又一个广告跳出来:
@所有人:“喝了不上头”酒业与“茅台”合作,欲打造中国又一个“茅台”式的白酒品牌……
接着,再跳出来一个广告:
@所有人:“长生不老”是中国“真的长生不老”旗下品牌,该品牌以《黄帝内经》思想为指导,致力于为客户创建高品质的健康生活……
那边,@所有人……
……
那边,“酒肉人生”收到一条微信,读完后问道:“谁是‘风韵犹存’?”随后便等待“风韵犹存”出来回应。
“咋的了?”有同学问。
酒肉人生:“约我303房间,啥意思?”
同学中出来一句,约你你就去,去了就知道啥意思,多喝点酒壮壮胆。另一个同学说,他胆大包天,我看还是壮壮阳算了。
“风韵犹存”站起来,一脸羞红:“看好了,看准了,我就是‘风韵犹存’,啥时候约你房间了?”
“酒肉人生”再看手机,文字已被删除了,只有一句:“‘风韵犹存’撤回一条消息。”为了证实自己没撒谎,“酒肉人生”将手机递到“春风得意马蹄疾”面前,让“春风得意马蹄疾”作证。“春风得意马蹄疾”同时接到“风韵犹存”的邀约,正在看邀约,纳闷,咋就一下子约两个人?抬眼看“风韵犹存”,她飘来一个媚眼。“春风得意马蹄疾”立即明白里边的葫芦。接过“酒肉人生”的手机,悄悄按了一下,连那“‘风韵犹存’撤回一条消息。”的字样都没有了。
春风得意马蹄疾:“啥都没有,不信大家看。”他将手机屏转一圈,表示自己并没有撒谎。接着,一个拥抱表情包出现在“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手机上——“风韵犹存”发过来的。
“想吃肉?吃吃吃,聚会就是为了吃肉而来,若想吃天鹅肉,天上找去!”“装睡不醒”说道。
“cnm。”“酒肉人生”受了不白之冤屈,又遭这讽刺挖苦,顿时怒火中烧,忍不住骂了一句
被骂的“装睡不醒”不敢出声。都知道“酒肉人生”“横”,手背上的伤疤是最好的见证。
这边刚安静下来,那边又起出事来。
“踩我脚干啥?”“枉凝眉”不满身边“封神榜”踩她一脚,喊出一声。
吃货插进话来说道:“要光明正大,不要暗度陈仓。”
枉凝眉:“谁和他暗度陈仓,看他那死样!”
封神榜:“我这死样咋啦?碍你事了,碍你事别靠我坐,我还嫌你死样呢!以为还是窈窕淑女,还是高贵的‘公猪’。”他故意把“公猪”两个字咬得很重,话里话外充满嘲讽的意味。
“枉凝眉”也不示弱:“公主又怎么了?窈窕不窈窕关你屁事!”说过,给身边的“叽哩咔啦”说:“换个座,你坐我这边。”
“叽哩咔啦”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看大家,看看“春风得意马蹄疾”。在征求大家和班长的意见:“换吗?”
“枉凝眉”根本不等“叽哩咔啦”腾出座位,一屁股重重地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叽哩咔啦”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惊慌失措地高声说道:“换换换,谁说不换!”
吃货:“赚便宜了吧!”
“便宜你个头。”“枉凝眉”骂道。
吃货:“我的‘头’没‘钻’你便宜,是‘叽哩咔啦’的‘头’‘钻’你便宜。”
春风得意马蹄疾:“行了行了,过了过了,有点过分了,就那一下赚啥便宜。”
“枉凝眉”听出吃货话里有话,觉得是在骂她,故意带出她过去的不轨,顿时恼羞成怒,将那半杯酒泼向“吃货”的□□。
“吃货”正欲起身动手,“霓裳艳影”将他按下,揪过“枉凝眉”坐到自己身边。
我见过动手打人的场景,也见过破口大骂的场面,以往都是男对男、女对女。像同班男女同学这样对骂的情况,还是第一次见,一时间竟束手无策。一方面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另一方面,大家都是同学;再者,这其中的玩笑话让人说不清道不明。
我只得站起来解围,转移目标说:“来来来,喝水喝水,我给大家倒水哩。”
“春风得意马蹄疾”喊道:“七岳七岳,给同学们倒茶。”
我听完命令急忙改口:“喝茶喝茶。”说完,突然发现班长改了口,不叫我“士官”,而是直呼其名叫我七岳。我心里不禁犯嘀咕,是他也意识到这网名的复杂、啰嗦,还是这里伪着的所谓平等?抑或是这“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网名,亦如“班长”的称呼那样深入人心,更或者本来的沽名钓誉。
好像,没有人再呼这网名了。
喝水干啥,喝茶干啥,花200多块钱喝开水喝花茶来的?喝酒喝酒,七岳倒酒倒酒。我忙不迭倒水倒茶倒酒。七岳给我来一瓶饮料。七岳给我也来一瓶。我逐个递给她们饮料。女士们谁还要饮料?我问。我。我。我。一齐伸手要饮料。拿了不喝的放进身后的肩包里。
服务员将那最后一道菜上齐。班长带头,举起杯,喝了喝了,干出来吃鱼。就都举起酒杯,干也好,抿也好,反正是意在酒中,酒在意里,假如再生出额外话题,恐又生出事端来。班长有班长的节奏,班长有班长的想法。那女士们一人夹着一瓶饮料尚可承受得了,如若那男爷们一人提溜一瓶酒,麻烦就大了。
班长催促大家把眼前的酒喝完,眼看酒快见底,贺晓明(吃货)又开口说道:“还有两瓶呢,喝完它,这都是花了钱买的,可不能便宜了饭店。”班长见况,给我使了个眼色。我提起眼前的半瓶酒给贺晓明倒上,贺晓明旁边那位同学上厕所去了。班长说,他就算了,他不能喝,上茅房醒酒去了。我将那半瓶酒倒满贺晓明酒杯,余下的给各位滴几滴意思意思——班长的眼睛在那里盯着我的操作。贺晓明干完杯中酒夹起一筷子鱼送进嘴里,问:“这就散了?”班长说:“散了吧,酒足饭饱,不够的回家自己筛。”“行行行,既然班长放话,回家自己筛去!”说完,贺晓明伸出手,搭过旁边女同学的肩膀,从她身后的桌子上捞过一瓶未开封的白酒插进裤兜里。
五
上厕所的同学醒完酒急匆匆推门进来说,来了两个警察打听咱们的餐厅,有谁犯事了?场面立马肃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班长脸上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恐。
有个同学装出一脸惊恐说道:“有吸毒的吗?”旁边的女同学立刻用筷子敲了一下他的头,嗔怪道:“别瞎说!”“有□□的吗?”那边,同学里再出来一句不着边际的玩笑话。他旁边的女同学也是用筷子敲他的头说:“滚一边去,集体□□啊?”
“贪官贪官,许是这堆人里有贪官。”
同学们的目光在那几个科长、股长身上扫来扫去。只见他们的脸一阵一阵地变着颜色。
“看我干啥?”科长有点怒,好像是说他。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有问题的赶快说,别连累我们!”说话的同学上学时期和科长有过过节,此时他大声说道。
有同学安慰道:“没事没事,吃点喝点不算大事,只要不伸手拿就行。”
有过过节的同学听了这句话,心里很不痛快,反驳道:“你咋知道不拿?”
身边的同学也跟着帮腔:“中央八项规定,吃吃喝喝,老虎苍蝇一起打。”
科长、股长们坐不住了,纷纷用各种动作掩饰内心的慌张。其中一人抓起牙签剔牙,“嘣”的一声,一片残食飞到了对面女同学的脸上。女同学抓起筷子敲在餐桌边,哒哒响,埋怨道:“你干啥!”餐巾纸擦过,一脸的不悦。
一个男同学见状,调侃道:“看你没吃饱,喂你一口。”众同学都笑了起来。
另一位科长坐不住,抬腿要走。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科长旁边的同学说。
科长抬腿朝那同学踢去一脚,然后继续向外走。这时,外边传来声音:“在这,206 在这。”显然,警察找的就是我们这个房间。班长带着慌张的口吻对我说:“七岳,你去应付一下。”我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但班长下了命令,我也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过去应付。就在这时,门被服务员推开了,迎面走来两位警官,走在前头的那位警官脸上堆满笑容,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后,停在了我脸上。我还没来得及反应……
“报告师长,二连一排排长孙长生向您报到!”警官两腿“啪”地并拢,立正站好,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有力。
“孙长生?”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当营长时孙长生在二连一排当排长,后来转业回家。
他现在是我们的局长。随他而来的警官介绍道。
我笑着说道:“哟,都当局长了,很威风啊。”
孙局长微笑着说:“为人民服务。”大家都笑起来。
“你不是在Y县吗?怎么跑Q县当局长来了?”我问。
身边的警官插了一句:“局长是倒插门过来的。”这话一出,惹得大家又哄堂大笑。
班长热情地招呼着:“来来来,大家一起来,小姐给孙局长上个座。”学习委员听出来“小姐”两字,朝班长后肩膀拍了一巴掌:“说啥呢?”班长忙改口:“服务员服务员,给孙局长上个座。”
局长连忙摆手说:“不了不了,我就是来知会一声,顺便看望一下老首长。”说完,他转头对身边的警官交代道:“你在大堂等着,我先回去,之后……”
孙局长的话音未落,我的手机响了起来。电话那头传来王参谋的声音:“师长,我是王参谋,政委让您马上赶回,布置抗洪抢险工作。”我挂断电话,歉意地对同学们说:“对不起了,同学们,险情就是命令,我得先走了。”临走,我从班长那里要了周志勤同学的地址。
……
一个同学埋怨道:“师长又是倒水,又是倒茶,还得倒酒,伺候我们一下午,你这个班长是怎么当的?”
班长委屈地说道:“你们个个指使,倒酒倒酒,倒茶倒茶,反过来赖我?”
一个同学指责另一个同学说,都是他,说什么士官士官,兵的官,官的兵,没有军阶没有指挥权,领头干活的。
“没有军阶,没有指挥权就可以随意使唤?你咋不使唤刘跃,使唤郑丽丽(学习委员)?看人家七岳老实好欺负?”指责起来,不但觉得网名费劲,就连班长、学习委员的称呼都费劲就直接点了人名。
正埋怨着,大家手机同时响起。
士官:@所有人:祝同学们聚会愉快!
六
台风卷着洪水肆虐地冲向大堤,我在各团防汛区间来回检查、指挥,唯恐留下隐患,造成不应有的损失。小车在大堤上奔驰着,前方出现一个地方政府架设的防汛指挥棚,台风把它吹得摇摇欲坠。我让司机停车,跑过去提醒一下,刚跑到门口,那棚子歪倒下来,我冲上前,肩顶柱子,喊里边的人快跑,等最后一个人离开,另一根柱子重重地砸下来,后边的事我就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躺在医院里,已是一个多月之后。护士说“李师长,您终于醒了。”护士给我讲述医院的抢救经过,说完,拿出一份报纸念给我听,几乎把我一生中的那点事全写进去了。我说:“乱来,写我悼词啊?”护士说:“您以为呢?就差个黑框了。”说着她笑我也笑。
我找手机,护士从抽屉里拿出来递给我。微信里满满的问候和祝愿。我一一回复:“谢谢!谢谢!”谢了很多很多,却没见班长——春风得意马蹄疾。我问班长呢?我很想念他,怎么没见他冒泡?出来一个“北漂”网名,“@士官:我在这。”我说:“你怎么成了‘北漂’了。”他说:“本来就是北漂。”
护士要收我手机。我改用语音赶忙说道:“同学们,我想你们呐,下次聚会我还给大家倒茶倒酒。同学万岁!友谊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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