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脑海中完全没有与乐安知相关的记忆。
当初他与乐安知匆匆一面,对对方的性格和长相并没有留意,实际上他与洪天海也不过是泛泛之交,他也从来没关心过洪天海修行得怎么样——在宋竟的认知里,不用问也该知道,自诩天才并且有着那样厉害的师父,洪天海的修行不会比肖阳差。
而乐安知,宋竟与桀都不清楚。
此刻针锋相对,桀心中平静,对方耀眼的剑气对他造不成伤害,不过是起到震慑作用,他的黑气也还没有动作,因为他在犹豫,到底是一如既往图简单杀了了事呢,还是留下另作他用呢?
乐安知看他表情就知道没得谈了,眼前这个已经不是洪天海说起的那个善良胆小的小弟子。
他终于在劈斩中使出了自己的招数。
桀仍不动,黑气代替他接下了横于腰间的铁剑,抵得死死的不能近身,乐安知并不耽于此招,顺势划过,转身之时腾空而起,再当头劈下——黑气料到了来势,转而凝聚在他剑下,好似硬板。然而乐安知只是借力翻过,一脚踹向桀的背部。
黑气凝散不及,桀却反应飞快,反手握住乐安知的脚腕要他进退不得!
乐安知只能看见桀的侧脸,本是清秀的,却在黑暗中透着吊诡,他们都在试探对方的能耐。乐安知蹬开他的手臂,翻身落地。
对方的实力或许在自己之上,所以才会静静站着以不变应万变,但乐安知拜入八长老门下,学的第一课就是:以己之长,博人之短!
乐安知收了铁剑,不打算继续过拳脚剑招,得用别的法子了。
桀转身看着他。
乐安知反而坐下了,他不慌不忙地从袋子里掏出石盒、瓷瓶、罗盘、铜铃、黄符、木架,这些东西都不大,最大的罗盘也就巴掌大。乐安知当着桀的面,把木架在罗盘上支好,再把厚厚一沓黄符展开,打开瓷瓶倒出水来滴到符上,然后将符挂到木架上。
桀看着眼熟,底下再加点柴添把火就可以烤肉了。
他不禁问道:“你每次都要弄这么麻烦,谁会等你慢慢准备好?”
“你这种人啊。”乐安知说,“如果不是对付你这种人的话,也不需要我准备这么麻烦的东西了。”
桀承认,自己确实是闲得慌又好奇,想看他到底能搞出什么花样来。他记得以前的修仙者,多是武者,最多就是在出剑前念诀掐咒,像乐安知这样的,不像修仙者,像做科仪的道士。“成功率高吗?”他又问。
乐安知正好拈起铜铃来,他抬头看着桀无知无畏的眼神,微微笑着说:“还挺高的。”
话音落,铜铃响。
叮——!
铃声清脆,传入桀的耳中却瞬间混沌了,脑中似有洪钟被撞响,轰隆回荡,搅得脑海翻腾、头痛欲裂。桀攥紧拳头,忍住敲爆脑袋的冲动,已然不清晰的眼眸死盯着对面人的一举一动。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小子,你还差得远呢!
老子当年喝了毒酒被人活生生斩杀、后来又被三界联合绞杀,哪一次不比这更痛?!
乐安知看着他,这人明明已经疼得龇牙咧嘴了,却还是忍住不发,既然这样,那就加码吧。他闭上眼睛轻拨罗盘,最前面的黄符无火自燃,一瞬间焕发出刺眼的光芒,驱散了两人身周黑气。
桀没有黑气护体,暴露在强光下,来不及闭眼便被刺得失去了目力,他终于意识到面前不是泛泛之辈,当即料准对方方位,提拳便上。
乐安知不靠眼睛也知道他想做什么,罗盘一扭,被换到正前方的黄符也燃烧起来,这回桀失去的是听力。
然而哪怕身处死寂无法判断方向和位置,桀也不会就此停下,他去势不减,就在拳头快要挨着乐安知时,叮——又一声铜铃响,那是乐安知将铜铃放到了地上,与此同时,他的身周出现了一道屏障。
桀的拳头正落在屏障之上,那力道之巨,使得屏障也震颤不已,就在乐安知的鼻尖处,近在咫尺的拳头之下,屏障出现发散的裂痕。而这重重一击带来的气浪,掀起了乐安知的额发与袖摆。
乐安知睁开眼,顺着拳头往上看,桀面目可怖,无神的双眼通红,他喘着气,却并不慌乱,傻子才会在这时候左顾右盼分散攻击,他要好好记住自己的位置,重新起势打烂这道屏障。
是个难对付的。
乐安知看了眼木架,最先燃烧的那道符已成灰烬,桀的视力就要恢复了。
他快速转动罗盘,剩下的两张符也相继燃烧起来,然后将瓷瓶中的水倒至左手手心,握手成拳再张开手心挥洒出去。水珠落入火焰中,这两道火光并不强烈,但颜色各异,一红一白交相辉映。
乐安知漆黑的眼珠变得复杂起来。
诚然他走江湖收服过许多狂妄自大的妖魔鬼怪,这方法他已经用得非常熟练,但桀这样的强者仍旧是他从未遇到过的劲敌。
桀足够冷静。
只有冷静下来才能思考和判断。思考,这正是妖魔鬼怪缺少的东西;而桀的判断则不怎么明智,因为他自诩强大,所以才会放任对手拿出厉害招数,在他看来,对手都不是对手,那是被耍的猴。
这份自大是宋竟所不具有的。
看着桀在红白亮光中轰然倒地,乐安知伸手戳破脆弱的屏障,蹙眉看着桀不甘闭上的眼睛,自言自语般道:“你究竟是谁?”
桀看见他嘴唇蠕动,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这一刻他才终于了解,居奚听不见时是什么心情。愤怒占据了他的双眼,而眼前渐渐也模糊了,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在心里向居奚道歉。
为着临行前的承诺,为着他的来信。
**************
在屠姣带着松雪的信到达典城那一天,居奚就知道这是一场时间战。
一开始他们都以为沈秋嶙囚禁松雪,是在不知道松雪身份的情况下,谁成想他是知道的,知道还让松雪轻易将信递出来,目的就是揪出居奚留在南都的帮手。
沈秋嶙不是没怀疑过屠家,毕竟从前屠午镖局和凤华帮来往不是秘密,但凤华帮出事之后便同江家一样,与许多从前交好的人都断了联系。屠瑜远在北都,沈秋嶙抓不着他的把柄,只能死盯松雪。
如果一直是由桀传信便也罢了,沈秋嶙暂时没有能够发现桀的能力,一旦用上屠姣,沈秋嶙的机会就来了。
屠姣拿到信之后一刻也没耽搁,回府拎起行囊带着麻姑就上路了。
沈秋嶙的人就在典城外,他就不必多此一举再让人跟着屠姣,毕竟屠姣只不过是个二当家,他要的是屠梦临。是故,他选择次日上门拜访,屠梦临便是想召回屠姣也来不及了。
“屠镖头,好久不见啊!”沈秋嶙身穿常服笑呵呵进门,端的气势却不是平易近人那一挂。
“沈将军哪的话,前日灯会开幕,我等才在下座观望了将军的无上风采,不过是将军大人事多,注意不到我等草民罢了。”屠梦临虽不知他是为屠姣居奚而来,但是无事不登门,屠梦临是生意人,深谙此理。
“咦,镖头过谦了,屠午镖局传承百年,威名远扬,当初我妹妹还和我提起,说南都有个美男子,那可是齐国第一美男的名头。府上有此子,该当傲一些才是。”
沈秋嶙就是奔着找事来的,又从屠瑜作为话头开始,屠梦临毕竟是武人,又不涉政,想不了那么多,只能摆摆手笑着说不敢不敢。
没有话好回,这便是过招失败的开始。沈秋嶙笑容更深。
信递出去之后,松雪心中忐忑,总觉得不应该这么顺利,却也觉得沈秋嶙不应该有那样通天的本领。如此反复徘徊了四五天,算着日子若是日夜兼程是该到典城了,却没想到她再也等不来少主的回信。
她等来的是屠午镖局解散的消息。
小慈把这事当市井闹闻讲给她听,并没有注意到自家主子的脸色已然变得十分难看。
“灯会才刚过,就杀鸡儆猴立规矩,大将军不愧是大将军,看着遭殃的是镖局,其实驳的是安南将军府的面子呢!谁不知道安南将军还在的时候,和屠午镖局关系密切,每年都有不少镖师被推荐去从军建功立业的。”小慈把听来的话原样复述,连表情都学得有模有样,“啧啧啧,主子——”
现在将军府上下都默认松雪是将军要娶的人,别院里的下人们都改口叫“主子”了。
“主子,我看啊,能当将军的没一个善茬。”小慈简单地下了结语。
松雪面容惆怅,这在别的下人看来并没有什么稀奇,他们早看习惯了——不明不白地养在别院里,就是不过门,也没人来看看,要么是大夫人给的下马威,要么是将军没那么中意。搁谁都发愁。
小慈作为松雪的贴身侍女,听谁说就骂谁,土生土长土丫头,吵架还没怕过谁,加上那比一般女子都要壮硕的体格,往那一站,腰一叉,才刚摆出要骂人的架势,对方就灰溜溜道歉求饶了。
小慈喜欢听八卦,也喜欢讲八卦,但是讲她家姑娘的就不行!
松雪不在乎这些。她长在临江阁,出名在临江阁,早习惯了被人指指点点,那些风言风语不过挠头虱,如今被沈秋嶙圈在府中,对她而言既是牢笼也是解脱。她不用再费心力讨好任何人,尤其是在沈秋嶙点破她身后的是居奚之后,她连伪装都不必了。
她如今只愁一件事,那就是往后如何再将消息传到少主手中。
小雪快乐哦
上一章做了一点小修改,不影响
谢谢观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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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过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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