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等三月，终于又等到下一个省亲日，宋竟挑了只最肥的鸡，熟练地抓起来，扔进袋子下了迷药，又将袋子用静音障封上，趁夜下了山。
断愁山到凤华山的距离挺远的，如果不趁夜御剑过去的话，等到白天人多便只能走路，很是不便。宋竟轻车熟路地飞到山脚下，便下了剑步行上山，凤华山四周的岗哨盯得很紧，不能走大路，只能从斜枝横生的树林中穿过去。
天黑路远，走了约莫一刻钟终于快到山腰，宋竟把脚步放得更慢了，免得树林晃动引起岗哨注意。林子还不够茂密，行动起来不小心的话很容易暴露。
宋竟匍匐着腰前进，一不小心脚下踢到什么东西发出“哎哟”一声，而这声音不是他发出的！
从刚踢过去的脚感来说，原本他以为是踢到遗失的包袱之类的，却没想到“包袱”发出声音来了，吓得他一哆嗦，差点把手里的鸡掐醒。
岗哨果然立刻被吸引过来了，他看到有人说“那边有动静，快过去看看”。
宋竟蹲下看了看这个“包袱”，是个丁点大的小男孩，瘦瘦小小的，头发乱糟糟地遮住了半张脸，此刻正对他怒目而视：“你踢我做什么！害得我要被他们发现了！”
既然大家都是偷偷摸摸来到这里害怕被发现，宋竟把他扶起来说道：“那咱们快跑吧！”
两人一大一小在树林里狂奔起来，身后的火把与叫喊抓捕的声音越来越大，宋竟毕竟是修仙之人，一步跑得有寻常人两步远，没几步就把小“包袱”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小“包袱”急得在他后面大声喊等等他。
宋竟回头一看，小男孩已经快被凤华帮的人追上了，出于愧疚心理又跑回去，一只手提着鸡一只手夹着小“包袱”，在林子里用轻功艰难地飞奔起来。
小“包袱”被他超凡的轻功震慑，忍不住发出感叹：“哇，你跑得好快啊，比我家大狗子还跑得快！我好像听到风的声音了。”
大狗子？是人是狗？
宋竟跑出凤华山也没停，一直跑到荒无人烟处才将小“包袱”放下来，提着鸡撑着小腿大喘气，这比他第一次来送鸡的时候还紧张，这小孩看着不胖，抱着跑起来却一点都不比那日扛树轻松。
小“包袱”打量着他手里的袋子，用手戳了戳没反应，便问他里面是什么。
告诉他也无妨：“鸡。”
“你是去偷鸡的？真厉害。”
这要怎么说呢？
“这里面有几只啊？死的吗？”
“一只，活的。”
“你专门跑上山去就偷一只？有没有点志气啊！”
“不是，我是去送鸡的。”
“你卖鸡的？”
“不是，就是送人。”
“你和凤华帮有交情？那你干嘛偷偷摸摸的走林子？”
“不是。”
小“包袱”沉默了一阵，显然不太懂他们这番对话的意义所在。
“那你是去做什么的？”宋竟反问。
看他两手空空鬼鬼祟祟地躲在路边，难道是被山上的人家遗弃的？可这么大的孩子了不会是遗弃，或许是卖到别家又自己偷偷跑回来的。也不对，若是跑回来的又怎么会害怕被巡逻的人抓住，也不会不走大路了。联想到凤华帮恶名在外，难道是来寻仇的？
“凤华帮的恶人杀了我爹我娘，我是来杀他们全家的！”小“包袱”认真坚定又恶狠狠地回答。
居然给猜中了，可他看起来......岗哨一只手就能对付，宋竟保持着喘气的姿势看着他，两人半晌没说话，气氛很尴尬。
小“包袱”生气地凑近他，怒道：“怎么，你不信吗？别看我这么小，杀人也不过就是头点地，只要我能悄悄混进去，一刀一个，他们一家三口就死绝了！”
居然连居家独子承袭的事都知道，看来是好好打听过的，“杀人一刀一个”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想要无声无息混进去却不是件易事。
两人脸凑得太近，宋竟站起来离他远了点，又蹲下来与他视线齐平，问他：“你几岁了？”
“哼，我六岁了！已经是大孩子了！”
大孩子才不会在说年龄的时候幼稚地比出六根手指......宋竟又问：“第一次上山？”
“不是，这是第二次来。上次来的时候赶上他们过节，门口人太多了，混不进去，这次我入夜就来了，一直等到现在人最少的时候，正打算混进去，你就一脚把我给踩了！要不是你，我现在说不定已经报仇了，怎么会这么狼狈地被人追！”
不错嘛，还会用“狼狈”这个词，大概父母生前是有点学问的，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这孩子流离失所。
宋竟来来去去这么多回，不是没有趁夜观察过山上的人，在他短暂的观察中，山上的人各司其职，有巡逻队伍、有练武子弟、有普通农家，看上去并不像恶名在外的匪帮，倒像是为了自保而衍生的一个族群。
“除了父母，你还有其他家人吗？”
“咕噜——”
一声巨大的肚子叫，小“包袱”却毫不在意这份尴尬出自于自己，突然拉住对面人的衣袖，说道：“没有。我饿了，带我去吃饭。”
宋竟一愣，看了看手里的鸡，又看了看对面可怜的小人，再看了看远得快看不见的凤华山——
一个时辰后，两人出现在村口的粥铺。
小“包袱”直接累瘫趴在桌上，大喊道：“小二，来十个大馒头五个肉包子三碗青菜粥！”
宋竟也好久没有走过这么久的路了，为了不暴露身份，剑在身后也不能用，带着他一路又是抱又是背又是拖地从荒无人烟的地方走到了小村落。这孩子是真的重，只是看起来瘦而已，这会儿点菜还点出富人的架势来了，看来之前家里不缺钱啊。
宋竟出声提醒：“我们只有两个人，吃不完。”
“我吃的完啊！吃不完也可以带上下一顿再吃。”
宋竟再次出声提醒：“我身上没多少钱，只够买几个包子的。”说着把钱袋子往桌上一放。上修盟弟子十岁开始可以领月钱，但每月只有十文，哪怕是攒一年不花也不够买二斤肉的。
小“包袱”伸手捏了捏瘪瘪的钱袋，表情复杂，这里面的铜钱绝对不超过二十个！这人看着仪表堂堂穿得正儿八经的，没想到是个穷鬼，于是赶紧改口大喊：“小二等一下，只要五个大馒头两个肉包子一碗白粥！”
小二已经端着两碗青菜粥走出来了，闻言把粥往桌上重重一放，说：“端都端来了，可不退的啊！”
小“包袱”正要辩白，宋竟拦住他赔着笑说：“好，青菜粥我们领了，其余的都换掉吧，麻烦您了。”
没钱还点那么多，折腾谁呢！小二嘟嘟囔囔地走开了。
“没钱怎么了，你个破店也不见得多气派！”小“包袱”小声骂道。
宋竟微微一笑，忽然想到：“对了，为什么只要两个肉包子一碗白粥？”
“包子和粥我吃，你吃馒头，只许吃两个啊！”小“包袱”理所应当地回答，“你那么大人了，出门在外随便吃点就行了，我还小，在长身体呢，当然要吃好一点。”
宋竟仔细想了想，其实自己年龄也不大啊，只不过因为在山上吃得好，又勤练功，所以比山下寻常人家的孩子长得高一点壮一点。不过这话他没必要对一个孩子讲。
小“包袱”沿着碗沿慢慢嘬了一圈，等包子馒头上来了才开始狼吞虎咽，但也没用手抓，非得用筷子夹着往嘴里送，掉到桌上的包子馅也要犹豫一下，确认没有人在看他才快速夹起来扔进碗里一口喝掉。
很讲究啊......
宋竟拿着个馒头慢慢啃着，小“包袱”眼大肚皮小，喝了粥吃了大肉包哪还吃得下别的，待他吃饱喝足，才把剩的馒头叫小二用纸包都起来递给他，说道：“拿着，饿了再吃。”
小“包袱”知道付钱的这人没吃多少，还把剩的馒头给了自己，看起来是个好人，两人走在路上半晌无话。
走出村庄，面前一条大路，左边去城镇，右边去凤华山，虽然是别人**，但因着对方年龄小，宋竟多嘴问道：“你去哪边？”
小“包袱”出其不意地牵住他的手，仰头认真道：“你去哪边我就去哪边。”
“什么？”宋竟不知道他为什么拉自己的手，反射性想抽回手，却被拉得很紧挣不脱，“你还要去凤华山寻仇？”
“当然要去，不过不是今天。”小“包袱”索性坐他脚背上抱住他小腿，耍赖般说道，“我没钱，今天没钱明天也没钱，你带我走，我跟你习武，然后再去寻仇！”
“你怎么知道我会武？”
小“包袱”指了指他背上的剑。
背着把剑难道就一定会武吗？而且他只不过是个上修盟的无用弟子，什么都不会，也没钱，而且他还年轻，不想这么早就养个娃。何况小“包袱”要寻仇的对象是他要保护的人，怎么可能教他武功去杀那个人。
于是宋竟正色道：“我没钱，养不起你，我也不是这里的人，不能带你走。你要杀的人是我要保护的人，所以不能教你武功。我可以把我身上的钱都给你，你去找个好人家做事吧。”
这一番话说得真诚又伤人心，小“包袱”松开他的腿站起来，生气道：“他们那么坏，你为什么要保护他们！既然这样，那你也是坏人！”
好人还是坏人，宋竟不知道，他没做过什么对百姓有益的事，所以算不上好人，可他也没有伤害过百姓，所以应该也不是坏人。他甚至都没见过几个山下的人，这样的质问，他无法回答。
“你又不说话！你这人怎么老是不回人的话！气死了！”小“包袱”生气地跺脚。
“啊？”原来他在别人眼里是这样的吗，老是不回人话，惹人生气。
“啊什么啊，把钱给我，我要去找比你更厉害的人，以后不仅要报仇，还要打败你！”小“包袱”伸出小脏手，“快点，把钱拿来！”
“哦。”宋竟乖乖把钱袋整个奉上。
“身上没藏钱吗？”
搞得像拦路虎搜刮路人钱财似的，宋竟配合地自己拍了拍浑身上下，没一丁点钱响的声音。
“哼！我走了！”
小“包袱”往左边大步流星地走去，然后跑回来问道：“这钱袋子怪好看的，哪里买的？值不值钱？”
宋竟摇头，这钱袋子是山上的道童缝制的，没什么特别之处，也不知道值不值钱。
“那你叫什么名字？我本来不想问你名字的，才认识一会儿问人名字不礼貌，但是我怕等我长大就找不到你了。”小“包袱”气鼓鼓地别过脸去。
宋竟老实答道：“宋竟，宝木宋，立见竟。”
“哦，我走了，在我长大之前，你别死啊。”
宋竟笑了，“不会的。”修仙之人可以活很久呢，只要他坚持努力下去。
我没钱，今天没钱明天也没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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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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