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寒的夜风轻轻吹动着慕云逸纯白的里衫,床边跪着一个黑衣长发的少年,固执地用灵力给自己暖着身子。
少年五官凌厉精致,眉眼低垂着隐暗处,倔强地不肯抬头,湿漉漉的长发凌乱的贴在面颊上,脊背绷直,规规矩矩地跪在一旁。
慕云逸则慵懒地靠坐在榻上,折扇轻轻晃着,琉璃般清冷的眸子轻轻一瞥,声音轻柔,又无波无澜。
“可有知错?”
……
是的,慕云逸穿越了。
在他原本的世界里,天地间一片昏暗,骤雨如狂澜一般倾泻而下,带着末日一般的气势仿佛要淹没世界似的。
乌云翻涌,层层叠叠地压在天际,灰蒙蒙的世界里只剩下狂风卷着雨滴狠狠砸在各处的声音。
雨已经不知下了几天,仍旧不见变小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
街道上的洪水不知冲走了多少树木汽车,变成了一条汹涌的河,所有高楼房屋的一层已经完全住不了人了。
起初楼道里还不时响起乡野的粗俗咒骂声,吵得慕云逸心烦不已。
而如今却只剩一片死寂……
所有的埋怨,惊慌,侥幸都被不停的雨势冲刷得一干二净。
只剩下无尽的恐惧与绝望积压在空气中,压得人喘不上来气,只能无助地祈求,却一时不知该祈求谁。
于是茫然地拜着所谓“神明”。
狭小的楼道空间里挤满了人,拿着佛像的拜佛,供着神像的拜神,但更多是什么都没供奉的人,一味求着“天老爷”。
慕云逸站在落地窗前,听着雨水敲打玻璃,噼里啪啦的,任由风吹着落地窗摇摇欲坠。
其实慕云逸也看不到什么景色,只是实在无聊,于是只能盯着被雨幕遮挡住的景色发呆。
窗框不断挣扎着,连续几天下来,竟倒也习惯了。
同旁人有些不同,不知为何,慕云逸看着面前这不知何时起,又不知何时停的雨没什么恐惧感,连一丝的惊慌都不曾有,反而是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悲凉感席卷着自身的全身。
……
真是有些莫名其妙,大概是自己天天上班上疯了。
没有了看下去的兴致,刚想回身,耳边蓦地炸响一声惊雷,眼前一道白光闪过,紧接着就是无尽的黑暗。
慕云逸知道自己不是失明,脑海里最后一个画面就是近处的高楼被白光覆盖的场景。
不是照亮,而是覆盖……
白光如有实质一般吞噬了整个天地,昏暗了不知多久的世界笼上一层白茫。
慕云逸思维迟钝着,脑海中不断回溯着画面却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脚下是无尽的虚浮,人也跟着下坠一般,却总也落不到底,慢慢也没了意识。
不知落了多久。
意识才终于落了地。
雨落声清晰地传进耳畔,木窗被轻叩着,发出密集的噼啪声,窗外摇曳的树叶沙沙声不断。
身上传来凉意,微小的有些不是很真切,身上所有的感官都被听觉盖下,周遭的声音仿佛扩大无数倍,树木微响,雨声敲打,伴随着自己的呼吸声传入自己的耳朵里。
手指最先蜷动,在恍然间缓缓睁眼,灯火轻摇,视线慢慢变得清晰起来,一方木质床榻最先闯入视线,而薄纱轻掩的床榻之外,是一间极尽奢华的房间。
……没睡醒,再睡会儿。
冰冷的夜风带着凉意裹挟着雨的湿气吹过,引得慕云逸一阵轻咳,难受地撑在床榻边。
……好的,现在清醒了。
冷意带着说不上来的难受,一副虚弱的身体强调着面前情景的真实性。
慕云逸仅凭半秒,就想到了最狗血的小说剧情--穿越。
十分合理,十分狗血,十分绝望和难以置信。
但是!
最重要的一点!
为什么别人穿越又是金手指,又是强大修为,还有系统助阵。
偏偏自己啥也没有啊!!
玩儿呢?
想不了太多,哪怕再不服,哪怕再不信,慕云逸也清楚地知道,现在也不是吐槽的时候。
只能短暂地缓了缓身上传来的不适感,撑起身子开始打量屋内的陈设。
淡淡的冷木香萦绕在鼻尖,混在整片奢华中显得格格不入。
屏风上彩绣的仙鹤通体鎏金,振翅欲飞,却又被几缕玉珠流苏系住难以挣脱。
金玉奢华,却反变成了枷锁。
木质的边框倒是雕花甚少,透着简略和单调。
很难联想在一起的两种风格交叠着。
半是清冷,半是奢靡。
诡异的违和感扑面而来。
整个房间像是由两个性格迥异的人未经商议而装点的一般。
这任谁来都很难从装饰上判断出原主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突然间,一道惊雷闪过,原本微微摇曳的烛火扑朔一瞬。
慕云逸猛地下意识绷直脊背,戒备地看向门口。
摇晃的烛光间,雨珠敲打着屋外的地面,盖住慕云逸刻意放轻的脚步。
泛着薄红的指尖抬起,覆上冰冷的木制房门,深吸一口气之后才轻轻推开。
门外的大雨中正跪着一个半隐在阴影里的少年,夜风吹动着豆大的雨滴不断砸落在那人身上,黑色的长发贴在脸上,低着头完全看不清容貌。
尽管如此狼狈,在微微抬眼看清来人后仍旧慌忙地伏低了身子,关切又紧张地开口:“师尊!夜风寒凉,您身子受不住!”
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只不过慕云逸现在的身体确确实实受不住凉,仅仅只是站在门口,地面冰凉的触感由足底蔓延全身。
衣摆下赤着的双脚时不时溅上几滴雨水,虚弱的身体受着夜风轻拂。
强压下嘴边的咳意,抬手衣袖微微掩面,声音清冷间带着几分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疲惫:“无碍,今夜雨大,你且不必跪了。”
倒不是自己有那么善良,而是因为自己刚穿过来,屁事儿还不知道呢,先来一个徒弟跪在雨里,随时可能发现什么不对劲。
稍微一点不像,那自己可就完蛋了!!!
真的做不到让他在这里继续跪着啊!
所以!
这个不知道叫什么的便宜徒弟必须走!
至于跪在这里的原因,慕云逸可以明天问,这样不会显得太急切,也能摸清楚原主对这个徒弟的态度,还能知道原主身份性格,说不定还有意外收获。
一石不知多少鸟,他真是太聪明了!
于是,在慕云逸的注视下…
对方一动没动,甚至没有再次抬眸。
这对吗?
慕云逸对此一个头两个大,却也没有那么狠的心。
能让对方在大雨里跪着,看得出来原主是十分不喜欢这个徒弟的,但是斥责的话卡在嘴边说不出口。
看着面前明显跪了很久的人,慕云逸终究是有些心软,只能轻咳一声,故作严厉地重复了一遍:“你不必跪了。”
跪在原地的人依旧没有抬眸,没有动作。
于是鬼使神差的,慕云逸上前一步,想要将少年扶起。
还没等触碰,那少年却腾地站起,低着头后退半步,一副受惊的模样:“师尊不可!”
慕云逸:???
我很可怕么?
收回想要搀扶对方的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有青面獠牙,没有恐怖的犄角,没有突出的眼球……
……
哦,原主应该经常虐待他来着。
合理。
十分合理。
于是在慕云逸冷然地注视下,少年跪在了屋内的床榻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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