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的清晨,皇城的朱门刚推开一线,晨雾中突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
朝臣们纷纷转头,只见禁军统领浑身是血地撞开殿门,嘶吼道:“陛下!太子……太子带着乱兵闯进来了!”
三百名手持利刃的乱党冲破禁军的阻拦,如潮水般涌入太和殿前的广场,为首的正是身着锦袍的浮千羽与顶戴花翎的柳明远。
“浮千楼!出来受死!”浮千羽挥剑斩断殿前的鎏金铜鹤,“这东宫之位,这万里江山,本就该是我的!”
话音未落,浮千羽已提着染血的长剑踏入殿内。他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道袍,上面溅满暗红的血点,发髻散乱,眼神癫狂,身后跟着披甲带刃的柳明远与数百乱兵,将肃穆的朝堂搅成了修罗场。
柳明远上前一步大吼:“拿下紫宸殿者,赏黄金百两!”他身后的乱兵齐声附和,声音几乎要将殿顶掀翻。
此时的太和殿内,百官正列班议事。听见杀声,不少人吓得瘫软在地,唯有几位老将按剑而立,护在龙椅前。
浮千楼按剑而立,玄色朝服在乱兵的刀光下纹丝不动,目光落在浮千羽癫狂的脸上,沉声道:“大哥,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大哥?”浮千羽狂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你也配叫我大哥?你李代桃僵这么多年,心里就没半点愧疚?”
高位上,皇上一声怒吼,截断了太子浮千羽即将说出的话。
“柳明远,你身为中书令,竟敢勾结废太子叛乱,就不怕株连九族?”他的声音透过宫墙传出,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
柳明远冷笑一声,挥刀指向阶上:“皇上,太子身为储君,仁义天下,微臣也是在扶持正统!”他冲浮千羽使了个眼色,乱党立刻分作两队,一队扑向太和殿,一队直捣紫宸殿。
禁军统领早已率人赶来,两队人马在广场上厮杀起来。
刀光剑影映着初升的朝阳,鲜血染红了汉白玉栏杆,昔日庄严肃穆的皇城,瞬间成了修罗场。
浮千楼拔出腰间佩剑,翻身跃下台阶,剑光如练,直取柳明远——他剑法凌厉,招式狠绝,竟丝毫不输边关将领,看得百官暗暗心惊。
“拦住他!”柳明远没想到浮千楼武艺如此精湛,慌忙后退。两名乱党挺枪上前,却被浮千楼一剑挑飞,枪杆断裂的脆响与惨叫声混在一起。
激战半个时辰,乱党渐渐不支。
柳明远被禁军合围,肩头中了一箭,惨叫着跪倒在地,被铁链锁了个结实。
浮千羽见势不妙,挥剑砍倒两名禁军,转身想逃,却被浮千楼拦住去路。
“大哥,束手就擒吧。”浮千楼剑尖点地,鲜血顺着剑身滴落,“父皇念及父子情分,或许会饶你一命。”
“父子情分?”浮千羽突然狂笑起来,笑声凄厉,像夜枭啼哭,“他何曾把我当儿子?浮千楼,你敢说你这个太子之位来得干净?!”
他猛地扔掉长剑,指着龙椅上的皇帝,嘶声喊道:“父皇!你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吗?真正的嫡长子居然从小就被送到道观清修十六年,却让浮千楼代替我享尽荣华!”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百官瞠目结舌,连厮杀声都停了下来。
皇帝扶着龙椅扶手,脸色苍白如纸,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你胡说什么!”皇帝的声音带着颤抖,像是被抽走了力气。
“我胡说?”浮千羽双目赤红,冲上前想扑向龙椅,却被禁军死死按住,“从小我就在道观长大,身旁没一个亲人,就连母后都是数月才见一次,更别说您了!”
他挣扎着,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十六年!我在道观里吃斋念佛,穿着粗布麻衣,修身养性!而他浮千楼呢?锦衣玉食,前呼后拥,连父皇的教导都独占!凭什么?!”
皇帝望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儿子,又看了看身旁沉静的浮千楼,眼中闪过无尽的疲惫与痛心,喉间像是堵着什么,许久才颤声道:“千羽,你……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柳明远一愣,随即冷笑道:“陛下何必拖延时间?今日要么废了浮千楼,退位立太子为皇,要么……”他惨笑道,“不成功便成仁,这紫宸殿,便是我们归天之地!”
“够了!”皇帝猛地站起身,龙袍下摆扫过案几,将镇纸都带落在地,“千羽,你真以为当年送你去道观,是朕的意思?”
满朝文武屏住呼吸,连风吹过堂的声响都听得见。
“千羽,你生下来时体弱多病,太医都说你活不过三岁。你母后急得日夜啼哭,后来听了个游方道士的话,说你命格太轻,压不住东宫的龙气,必须送去清静道观寄养十六年,才能平安长大。”
浮千羽愣住了,癫狂的眼神有了一丝松动:“你说什么?是母后……是母后的意思?”
“是。”皇帝的声音沉了下去,“那时你母后抱着你哭了三天三夜,才狠下心让人把你送走。这些年,她偷偷派人给你送钱送物,每次都哭得肝肠寸断。朕虽不信鬼神之说,却也盼着你能平安,便默许了此事。”
他顿了顿,看向浮千楼,眼中泛起泪光:“千楼是当时和你出生时间相仿,你母后说太子之位不可无人,便从贤妃手中抱过来,将他养在膝下,对外只说是辟邪需常年佩戴面具。这些年,他怕辜负你母后的托付,读书读到深夜,练武练到受伤,从未敢有半分懈怠。”
“他怕自己做得不好,辱没了东宫的名声,更怕你回来后觉得委屈,处处谨小慎微。你刚回东宫时,他主动提出去边关历练,说‘大哥回来了,我该把位置还给大哥’。你以为他占了你的荣华,可他受的苦、担的责,比谁都多!”
皇帝的声音越来越高,殿内落针可闻:“你在道观清修时,是他替你在父皇病榻前侍疾;你抱怨日子清苦时,是他在演武场替你日复一日的操练;你一心想着夺回储位时,是他在边关替你挡着沙陀的铁骑!千羽,你摸着良心说,他哪里对不起你?!”
“他风里来雨里去,几次差点死在沙陀人的刀下……”皇帝疲惫的说道,“千羽,不是谁代替了谁,是你自己,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浮千羽愣住了,脸上的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刘忠的话、道观的生活、浮千楼在边关的传闻……碎片般的记忆涌上来,与皇帝的话渐渐重合,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他自欺欺人的假象。
“不……不可能……”他摇着头,后退了几步,长剑“哐当”落地,“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柳明远见势不妙,怒吼道:“千羽!别信他的鬼话!他是想动摇你的心志!杀了他们!”说着便用力挣脱束缚,抢了兵士的刀冲向皇帝。
“护驾!”浮千楼一声厉喝,拔剑迎上。
一剑斩下柳明远的头颅!
殿内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下满地狼藉与浓重的血腥味。
浮千羽瘫坐在地上,望着皇帝与浮千楼,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笑:“原来……原来我才是那个笑话……”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他猛地抓起地上的剑,在众人惊呼声中,狠狠刺向自己的心口。
“大哥!”浮千楼惊呼着想去拦,却晚了一步。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华贵的锦袍。他倒在地上,目光涣散地望着殿顶的金龙,嘴角还挂着一丝扭曲的笑,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愚蠢。
皇帝冲上前,抱住他渐渐冰冷的身体,老泪纵横:“千羽!我的儿啊!”
浮千楼站在一旁,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眼底闪过无尽的复杂。
广场上死一般的寂静。百官看着地上的尸体,再看看龙椅上苍老的皇帝,终于明白这桩缠绕多年的疑案,竟藏着如此荒唐的内情。
皇后的爱子之心,皇帝的无奈纵容,浮千羽的偏执疯狂,浮千楼的隐忍退让……最终酿成了这场血流成河的悲剧。
浮千楼站在阶上,望着满地狼藉,剑上的血迹渐渐凝固。晨光穿过薄雾,照在他脸上,映出眼底的释然,前世今生,他庆幸自己没有再走回同归于尽的老路,庆幸自己遇见了她……
皇帝挥了挥手,声音沙哑:“把……把他厚葬吧。”说完,便在太监的搀扶下,蹒跚着退回了紫宸殿。
龙椅空了,只留下一道孤凉的影子,映在金砖上,久久不散。
禁军开始清理战场,尸体被抬走,血迹被黄沙掩埋。百官默默散去,没人说话,只有宫墙上的风铃,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浮千羽的丧仪刚过三七,皇帝坐在御座上,望着阶下垂首而立的群臣,鬓边的白发仿佛一夜之间又添了许多,连声音都透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众卿,朕……想退位了。”
话音落下,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朝臣们惊愕地抬头,看向御座上那个日渐苍老的身影——这位在位三十年的帝王,虽曾因念及旧情险些酿成大错,却也励精图治,平定过三藩之乱,谁也没料到,他会在此时提出退位。
“陛下!”首辅颤巍巍地出列,“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朝局刚定,您怎能……”
“朕累了。”皇帝打断他,目光掠过殿外的天空,像是在看很远的地方,“千羽走了,皇后也走了……这龙椅,坐得太久,也太寒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萧索,“千楼这些年做得很好,边关安定,朝堂清明,他比朕更适合这个位置。”
浮千楼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父皇,儿臣……”
“你不必多言。”皇帝看向他,眼神里带着期许与释然,“当年让你暂代东宫之职,是怕千羽身子弱,扛不起这重担。如今看来,朕没选错人。你心思沉稳,有勇有谋,更难得的是心存仁善——这江山交到你手上,朕放心。”
他从袖中取出传位诏书,“这是朕连夜拟好的诏书,千楼,从今日起,你便是大楚的新君了。”
浮千楼望着那卷诏书,又看了看父皇鬓边的霜雪,忽然想起小时候父皇教他骑马的场景。
那时的父皇还年轻,笑声爽朗,将他架在肩头,说“千楼要快点长大,将来替父皇守好这江山”。如今他长大了,父皇却要卸下重担了。
“儿臣……遵旨。”他终是躬身领命,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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