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心中可有什么愿望?”钟诺玲仰望星空,慵懒而随意。
软榻的人目光落在遥远的星空上,声音淡得像一层薄霜:“没有。”
“这般无欲无求吗?”钟诺玲忍不住抬头,见那双眸子里无波无澜,“难道这世间,就没有一件事能让您放在心上吗?”
浮千楼静了片刻,只有炉中炭火偶尔发出细碎的噼啪声。那人终于收回目光:“若非要寻一个……我只盼这世上,能有那么一个人。他不为我的身份,不为功名利禄,只是单单看见我,知晓我,然后说一句‘我是为你而来’。”
钟诺玲听完久久没有言语,他不知道的是——这个人已经来了。
“殿下,我也许没告诉过你我的名字。”
“我叫钟诺……玲。”
“你一定要记住哦。”
他抬眼望过去,目光也落在远处的天际线上。夜色之下,点点萤火漫不经心地飘着,银河像被打翻似的铺在头顶,晚风刮过脸颊时带着点凉意,慢悠悠的河水里,碎星般的波光晃来晃去没个准头。
真不知道这光景,能钻进多少人的梦里,又有多少人,曾在深更半夜见过这样的微光。
浮千楼扯了扯嘴角,声音慢悠悠的:“这样可爱的名字,听一遍就记住了。”
“不用担心我会忘记,钟小姐。”
“钟-诺-玲。”浮千楼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来,似乎要将这名字,放在记忆的深处。
暮色将幻梦河揉成一片柔纱,乌篷船像枚被水流托着的玉簪,静静泊在泛着微光的水面。
岸边密林深处,最后几点萤火似是倦了,拖着细碎的光尾缓缓隐入浓绿,只余下晚风穿林的轻响,混着船头挂着的铜铃偶尔发出的叮当声,织成漫夜的絮语。
困意袭来,钟诺玲原本还坐直的腰身,不知不觉就靠在浮千楼肩头,还强撑着的眼皮子也渐渐合上,少年肩头的温度透过薄衫漫过来,像晒过暖阳的锦缎般妥帖,船身又随着水波轻轻晃荡。
她眼皮越来越重,最后只来得及将脸颊往那片温软里蹭了蹭,呼吸便渐渐变得绵长,嘴角无意识地微微张着,竟有细密的水光在唇畔凝了点,顺着下颌线要坠不坠,是全然卸下防备的模样。
船家从船头竹凳上站起身,手里握着的船桨还悬在半空,原是想提醒二位夜色已深,却见浮千楼微微侧首,眼睫垂着,目光落在肩头熟睡的少女脸上,随即对着他极轻地摇了下头——那动作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只额前碎发随着动作晃了晃。
船家顿时了然,悄悄将船桨放回船板,连脚步都放轻了几分,任由乌篷船载着满船静谧,随波缓缓漂着。
浮千楼维持着坐姿未动,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似乎想扶一扶少女下滑的身子,最终却只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他先看向水面,墨色的水面被月光镀上层银边,偶有晚风掠过,便漾开一圈圈细碎的涟漪,将月影揉成满湖晃动的碎钻。
片刻后,他又侧首看向肩头的人,目光扫过她睡得微张的唇、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以及那点挂在唇角的晶莹,喉间几不可闻地溢出声极轻的笑,随即又有些无奈地别过头,视线重新落回远处的水面。
可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他又忍不住低头,目光落在少女蹭在他肩头的发顶——那发丝软乎乎地贴着他的衣料,带着点淡淡的皂角香。
这一次,他眼底的笑意更明显了些,指尖微微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将她推开,只是任由那片温软的重量,稳稳地靠在自己肩头。
……
钟诺玲是被晨光漫过眼皮时醒的,意识回笼的瞬间,还残留着美梦的余温,可具体梦到了什么,却像指间的水汽般抓不住,只记得梦里也是暖融融的,像此刻身下软塌铺着的锦垫。
她睁开眼,先看见乌篷船的竹编顶,再低头,才发现身上盖着层薄薄的素色披风,是浮千楼常穿的那件,带着点清冽的松木香。
“居然睡着了!”她猛地坐起身拍了拍脑袋,披风从膝头滑落些许,转头便见浮千楼坐在船头,晨光落在他侧脸,将下颌线描得愈发清晰。
浮千楼闻声回头,目光掠过她微乱的发顶,语气听不出波澜:“梳洗一下,该回去了。”
钟诺玲这才后知后觉地环顾四周——水面上早已没了昨夜穿梭的鱼舟,只有他们这一艘乌篷船孤零零地漂着,岸边的密林在晨光里显露出深绿的轮廓,连空气里都少了昨夜的热闹的气息。
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眼角沁出点湿意,伸手揉了揉眼睛,才起身走到船尾的铜盆边,用船家备好的清水洗漱。
冰凉的水拂过脸颊,困意散去大半,她对着铜盆里的倒影理了理头发,将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才快步走向船头。
刚到船头,便听见船家对浮千楼说道:“公子沿着这泉水边往前走,约莫几十步的光景,就有一座驿站。驿站旁边常有马车候着,公子和姑娘雇辆马车回去,比走路省劲些。”
浮千楼点点头,从袖中取出银子递给船家,动作利落,随即起身往岸上走,回头时目光正好落在钟诺玲身上:“走了。”
钟诺玲连忙对着船家躬身道谢,声音清脆:“多谢老伯昨夜照拂。”船家笑着摆手,目送她快步追上浮千楼的身影,两人踩着岸边的青草,渐渐往驿站的方向走去,晨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与远处的林影融在了一起。
钟诺玲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鼻尖萦绕着草木与露水混合的清新气息,困意却仍未散去,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
那哈欠来得又深又长,她眼角都沁出了点生理性的湿意,转头看向身侧的浮千楼时,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软糯:“殿下,昨夜我竟是睡着了?你怎么不叫醒我,还在这儿陪了我一整晚。”
浮千楼垂眸看她,晨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将他眼底的笑意衬得清晰。
他拍了拍袖口沾着的草屑,语气带着几分玩笑:“我倒想叫,可不知道是谁昨夜睡得沉,鼾声震天响,怎么叫都叫不醒。”
“不是吧?”钟诺玲顿时睁大了眼,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语气里满是怀疑,“我睡觉从不打鼾的,你莫不是故意骗我?”
“我又不是你,犯不着编这种谎话。”浮千楼挑眉,说话间脚步未停,两人顺着驿道往前走了没几步,便见前方立着一处驿站——土黄色的院墙爬着几株牵牛花,门楣上“青石驿”三个字虽有些褪色,却透着几分烟火气。
驿站旁边的竹篱笆围着一处茶寮——青竹搭的棚顶爬着几簇紫花,门帘上“渡月寮”三个字用墨笔写就,虽有些褪色,却透着几分雅致。茶寮里正飘着茶香,一口粗陶茶壶坐在炭炉上,老板娘系着素色布裙,正拿着茶勺往瓷碗里分茶,褐色的茶汤在碗中晃了晃,醇厚的茶香混着炭火的暖意,顺着风飘了过来,勾得人心里顿时软融融的。
钟诺玲本就有些渴了,此刻被这香气一勾,喉咙立刻泛起痒意。她拉了拉浮千楼的衣袖,眼睛亮了亮:“我们就去这儿吧,闻着这茶香,便觉得舒服。”说罢,率先掀开门帘走进茶寮,隔着几步远就冲老板娘扬声:“老板娘,来两碗碧螺春,再要一碟桂花糕!”
她找了张临窗的木桌坐下,竹椅垫着粗布棉垫,坐上去软乎乎的。不多时,老板娘便端着茶和糕点过来,白瓷茶碗里的茶汤泛着淡绿,桂花糕上撒着细碎的金桂,热气裹着茶香与桂花香扑面而来。
钟诺玲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拿,刚碰到碗沿就被烫得缩了缩手,却还是舍不得放下,双手捧着茶碗在嘴边轻轻呵气,睫毛轻颤的模样,倒像只好奇的小兔子。
等茶稍凉些,她抿了一小口——茶香清冽,还带着几分甘甜在舌尖散开,搭配着桂花糕的软糯,顿时驱散了大半疲惫。
浮千楼坐在对面,看着她这副急吼吼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浓。
他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碗,先浅啜一口,温热的茶汤滑进喉咙,熨帖得很。他目光落在沈知意脸上时,见她嘴角沾着点桂花碎屑,忍不住拿起帕子递过去,声音带着几分笑意:“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你别光看着我笑啊。”钟诺玲察觉到他的目光,停下动作,接过帕子抹了把嘴角,有些不服气地说,“好似我吃相多粗鲁似的。”
浮千楼放下茶碗,语气带着几分调侃:“你别吃太急,你看看周围,像你吃得这么急的能有几个?”
绕是钟诺玲脸皮再厚也被他说得脸颊发烫,又有些不服气,便鬼鬼祟祟地往四周看。
此刻天还早,茶馆里的客人不多,大多是赶早路的旅人,或是附近村落里要去镇上的村民,都在埋头快速吃着,只想赶紧吃完赶路。
她目光扫过身侧的一桌,那里坐着一对祖孙。老妇人头发已经全白了,用一根木簪简单挽着,脸上布满了皱纹,却透着几分慈眉善目。
她面前的碗里只剩下小半糕点,却没急着吃,只拿着筷子慢慢拨弄着。
那小男孩约莫**岁,穿着一件洗得发白、还沾着些泥点的深色斗篷,斗篷的帽子罩在头上,将半个脸都埋在衣领里,只露出一截小巧的下巴。
他握着筷子的手纤细又瘦弱,动作很慢地往嘴里扒着饭,全程默不作声,偶尔抬眼时,能看到眼底藏着几分怯生生的警惕,飞快扫过周围后,又立刻低下头,将脸埋得更深了些。
钟诺玲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心里悄悄叹了口气,又拿起一个桂花糕,这次倒是慢了些,小口小口地吃着,只是眼角的余光,还是忍不住偶尔往那对祖孙的方向瞟去。
浮千楼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却没多说什么,只将茶碗推到她面前:“慢点吃,茶还热着,润润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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