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餐后,几人在古阙的议事厅商讨合作的事情。
“一旦沙陀骑兵突破防线,踏破锦川,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截断丝路商道。西域沿线城邦都会陷入困境,无货可卖,商旅绝迹,西域动荡。再顺势东进,攻王城,夺取中枢。”他沉声道,“没有比这更顺理成章的事。”裴风拿出地图,指着中间这道防线,正是西域中心的王城所在。
“这不太可能,虽然我们与锦川毗邻而居,但是沙陀还不敢同时得罪大楚和西域的围攻。”古阙沉默了一瞬才道。
“裴大人不是在危言耸听?”
“衵岐国虽然跟西域并不接壤,中间隔着大楚的云城,但是大王别忘了,前些日子,我们刚把衵岐打败揪出了几个内奸。云城下属的镜湖镇就是去往西域的关卡,如果这个关卡被衵岐占领,衵岐又与沙陀联手,这样看来,鹿死谁手,尚未得知。”
古阙的手按在桌上看着地图,沉声道:“西域已近十年无战事。”
“请恕在下多问,”浮千楼开口,“如今王城守军,共计多少?”
“不足一万。”
钟诺玲听得心头一紧,不足一万,实在不是能让人放心的数目。要知道锦川城如今光城郊卫所的兵力,都远超这个数。
“即便他们联手,以他们的兵力要拿下西域王城和锦川,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们犯不着冒这个险。”古阙仍然不相信衵岐和沙陀会下这么大的赌注。
毕竟西域还有三十六邦城,他们费尽工夫拿下也要掂一掂自己受不受得了日后西域各邦的围攻。
“局势怎样,大王心里早有判断。若是真能按兵不动,”浮千楼语气依旧沉稳,“沙陀骑兵也不会敢在边境频繁挑衅。
“大王,可别忘了小殿下被掳走一事。”钟诺玲提醒道:“假如小殿下在大楚出事,大王又该如何?”
小殿下古泽就是他们计谋里的关键一步,只是恰巧撞上了浮千楼一行人,计谋才被打破。
不难设想,要是那日浮千楼他们未曾出现,古泽被顺利掳走,只会有两种结局。
第一种,小殿下失踪的消息传扬开来,整个西域王城人心惶惶,西域王再无继承人,民心一旦涣散,周边部落便会趁机作乱,躲在暗处的势力顺势搅局,直接夺取统治权。
第二种则更为直接,他们会拿古泽当作与古阙谈判的筹码,古阙若是珍视这个孙子,便会主动交出王城掌控权,如此一来,对方便能兵不血刃,掌控整个西域城邦。
若是不答应条件,那么古泽就会在大楚出事,到时候西域跟大楚交战,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衵岐和沙陀至于坐山观虎斗,便能不费吹灰之力拿下西域。
无论哪种结局,都不是如今的西域王城能承受得住的。
“你的意思是……”古阙脸色越发难看。
“尽早加强布防,应对这些可能性吧。”浮千楼答道。
这个话题实在太过沉重,殿内众人一时都沉默下来,就在这时,听得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祖父!”
是古泽。
古泽已换上新衣裳,是件靛蓝色的锦袍,上面绣着银色的雄鹰纹样,精致又大气。
他没戴头冠,乌黑卷发用一根玉簪束在脑后,耳侧垂着小小的银饰,瞧着像年少时的古阙,活脱脱一个西域小王子。只是比起古阙的威严凌厉,古泽更多了几分灵动活泼。
回到熟悉的王城,古泽便不像在驿馆时那般拘谨,他像小鹿似的跑过来,扑到古阙的膝边,仰头问道:“祖父,你们在说什么呢?”
“聊一些合作上的事。”古阙面对古泽时,眉眼柔和了许多,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对他道:“你的救命恩人就在这儿,还不快跟他们道谢?”
古泽闻言,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小脸上没了方才的雀跃,多了几分认真。他先是规规矩矩地朝着浮千楼行了个西域礼节,双手交叠在胸前微微躬身,脆生生道:“多谢几位大哥哥救我,要是没有你们,我还不知道要被带到哪里去呢。”
说完,他又转向钟诺玲,好奇地眨了眨眼,却还是乖乖问好:“谢谢钟大哥,是你帮我挡住了那些坏人的刀。”
钟诺玲看着他眼底的澄澈,紧绷的神色也松了些,弯了弯唇角:“小殿下不必客气,保护你是应当的。”
浮千楼也笑着抬手,揉了揉他的卷发:“小殿下平安就好,不用这么见外。”
古阙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底的威严散去不少,只余长辈的温和。
他伸手将古泽拉到身边,指了指桌上的点心:“刚换了衣服,想必也饿了,先吃块奶糕垫垫。”又转头对浮千楼二人道,“小孩子家话多,让二位见笑了。”
“小殿下天真可爱,倒是让这殿里的气氛松快了不少。”浮千楼这话并非客套——方才聊及沙陀战事的紧迫感,确实被古泽这一闹冲淡了许多。
古泽咬着奶糕,含糊不清地插了句嘴:“祖父,我听说你们要一起打坏人?那我能不能跟着去看呀?我也想帮你们!”
古阙无奈地敲了敲他的额头:“你年纪还小,好好在王城待着就是,等你长大了,有的是机会帮祖父做事。”
古泽撇了撇嘴,却也没再反驳。
钟诺玲也没再多问,只是看向古阙:“小殿下那日到底是怎么被掳走的?难道是歹人混进了王城么?”
若真是这样,那些贼人也未免太过猖狂。
古阙看向古泽,“你自己跟两位说吧。”
“也没什么,”古泽摸了摸后脑勺,看了眼祖父的神色,才慢慢道:“我想去城外的市集看杂耍,又嫌护卫跟着麻烦,就偷偷跟着祖父后面溜出了王城。出了王城后,我便悄悄离开祖父,路上碰到几个人,说能带我去前排看,我跟着他们走了一段,喝了他们递的水就没力气了,再醒来就见到你们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多半是怕被古阙责骂,想来途中定是受了不少惊吓。不过这个年纪的孩子,贪玩本就正常。
古阙只有这么一个孙子,平日里定然看得极紧,生怕出半点差错。孩子想自己去寻乐子,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运气实在太差,早被人盯上了。
“真是多谢三位,”古阙叹了口气,“要是古泽真出了什么意外,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王千万别这么说,小殿下福泽深厚,就算没遇到我们,也定会有贵人相助,绝不会有事的。”
古阙听了钟诺玲的话,紧绷的肩线稍稍放松,抬手揉了揉古泽的卷发,心里还有些后怕:“话是这么说,可真要等‘贵人相助’,我这心哪能放得下?这孩子打小就淘,以前在王城范围内折腾也就罢了,这次竟敢偷偷跑出城……”
话没说完,古泽就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辩解:“祖父,我就是想看看杂耍班子的喷火表演,以前您总说太危险不让我看嘛。”
古阙无奈地瞪了他一眼,却没真的生气,转而对浮千楼和钟诺玲道:“说来也怪,往日王城守卫虽不算多,但城门盘查向来严格,不知为何那日竟让他轻易溜了出去,事后问起守门侍卫,都说没见着小殿下——现在想来,定是那些掳走他的人,早就在城门处安插了眼线,故意放行,就是为了引他上钩。”
浮千楼点头附和:“大王说得有理,对方既然敢动小殿下,必然是早有谋划,连城门守卫都能买通,可见其在西域的势力不容小觑。不过如今小殿下平安回来,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后续我们只需顺着城门这条线索查下去,或许能揪出背后主使。”
钟诺玲也点头道:“从他们掳走小殿下却没立刻伤人来看,对方的目的大概率是要挟大王,或是想借小殿下失踪搅乱王城人心。我们接下来除了查线索,还得加强王城守卫,尤其是小殿下的安危,绝不能再出纰漏。”
古泽听得似懂非懂,却也知道自己闯了祸,乖乖地站在古阙身边,小声道:“祖父,我以后再也不偷偷跑出去了,也会乖乖听护卫的话。”
古阙看着他懂事的模样,心中一软,拍了拍他的肩:“知道就好。行了,你们一路奔波,先去偏殿歇息片刻,等晚膳备好,我再让人请你们过来。”
另一旁,古泽用过膳,也被侍从领着回寝殿休息了。
前两日他受了不少惊吓,小孩子精力耗得快,早已困得睁不开眼。
古阙特意让人熬了碗温牛奶给她喝下——不幸中的万幸,大抵是古泽只是受了些虚惊,身上连半点擦伤都没有。
第二日清晨,浮千楼与钟诺玲早早用过膳,便去西域王城的校场查看守军的操练情况。裴风没有同行,留在驿馆整理昨日记下的商路地图。
浮千楼与钟诺玲往校场走时,撞见了西域将领图尔。图尔见了他们二人,抬手行了个西域礼,朗声道:“浮先生,钟先生。”
图尔又看向浮千楼:“大王吩咐过,西域王城所有守军从今日起,全听浮先生指示。”
随后,他的神色郑重了几分,“小殿下失踪的事,大王已经跟我交代了。末将会全力配合两位先生,王城的布防等,就麻烦两位不吝赐教。”
“图将军,客气了。”浮千楼和钟诺玲回道。
聊着,脚步已不知不觉踏到了校场东侧。
西域王城地处内陆,且久无匪患惊扰,士兵们未披铁甲,只着灰布短褂,人人腰挎朴刀。
许是坊间做体力活的多,个个看着结实健壮。但钟诺玲一眼便瞧出,他们的拳脚章法实在缺乏实战性,倒像一套花哨的把式,排兵布阵也是些早已过时的把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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