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迎峰抬手制止随从，目光仍锁定在盛春朝身上：“会与不会?”
盛春朝心念一转:“会的。”
晚饭后。
少年沉默片刻:“你要去哪?”
这突兀的问题让盛春朝一愣：“什么？”
“我的厨子前日病倒了，队伍里没人会做合胃口的饭菜。”少年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我看你手脚利落，可暂时随行，负责我们餐食，保你安全到你想去的地方。”
盛春朝目瞪口呆。
这发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那壮硕随从挠挠头：“殿下，这不好吧？来历不明的人……”
“铁柱，闭嘴。”少年语气不容反驳，目光仍盯着盛春朝，“如何？”
盛春朝想起三十日的期限和眉心那道追踪咒。
她装作犹豫的样子，片刻后才达:“我家村庄遭了病疫，我采药回去就不给进了，我得去西木投奔亲戚。”
少年嘴角微扬，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我叫程迎峰，记住这个名字。”
“我们会安全送你回去的。”
漠北的风沙刮在脸上，如同钝刀割肉。
盛春朝拉紧兜帽，默默跟在三头狼骑后面，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命运上。
程迎峰没有回头，他的背影在渐暗的天光中显得挺拔而孤傲。
那个叫做铁柱的壮硕随从倒是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眼神里满是好奇，倒没什么恶意。
“殿下，咱们真要带着她啊？”铁柱压低声音，但那嗓门再怎么压也像闷雷，“万一是……”
“都以为我在圣族问罪，谁会害我。”程迎峰的声音随风飘来，冷静得不带一丝情绪，“况且，一个连几个毛贼都对付不了的女人，能探出什么？”
盛春朝在心底苦笑。
等姐掉马之后，一定要程迎峰瞧瞧，她能打他个落花流水。
人间的小神尊不打，更待何时。
铁柱小声道:“圣族不是说，那什么二公主一个月会交上月之晶，咱们何必去人族地盘?”
“只会怪罪圣族算什么好汉，父王也只是明面上怪罪。”
“可大王确实挺生气的。”
“我父王不生气能让你看出来?”
“殿下是怎么看出来的?”
“……有必要问这么多?”
天色渐晚，漠北的昼夜温差极大，太阳一落山，寒气就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盛春朝裹紧披风，呵出的气变成白雾。
程迎峰在一处背风地，勒住狼骑：“今夜在此扎营。”
铁柱利落地跳下坐骑，从行囊中取出帐篷开始搭建。
另一名随从则负责照料三头狼骑。
那些巨狼般的坐骑龇着牙，发出低沉的呼噜声，瞥向盛春朝的目光带着野性的审视。
程迎峰自顾自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取出水囊喝了一口，目光投向远方的地平线，似乎完全忘记了盛春朝的存在。
盛春朝站在那儿，一时不知该做什么。
寒风吹得她发抖，肚子也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从穿越到现在，她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那个殿下，”她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您刚才说，需要做饭的？”
程迎峰转过头：“你会做什么？”
“寻常饭菜都会一些，”盛春朝谨慎地回答，“不知殿下口味如何？”
铁柱插嘴道：“殿下嘴可挑了！之前的厨子做的肉总是太老，菜总是太淡……”
程迎峰一个眼神让铁柱噤声，然后对盛春朝扬了扬下巴：“行囊里有干粮和肉干，去做点。”
这语气理所当然，仿佛她真是他雇来的厨娘。
盛春朝走到行囊旁，取出里面的食材。
硬得像石头的面饼，风干得几乎咬不动的肉干，还有少许盐巴。
就这些？她愣住了。
这哪是做饭，简直是挑战生存极限。
忽然，她注意到石崖缝隙中生长着几株熟悉的植物。
圣族烹饪时常用的一种野生调味料，带有特殊的辛香，能去除肉腥味。
“殿下，我能去旁边采些野草吗？可以让食物味道好些。”她请示道。
程迎峰随意地挥挥手，算是同意了。
盛春朝小心地采摘了几株草，又在不远处发现了一丛茴香。
这些都是圣族厨艺中常用的天然调味料，寻常人未必认得。
回到营地，她借来程迎峰的匕首，将肉干切成薄片，然后把草和茴香捣碎，与少许水混合成调味汁，将肉片浸泡其中。
铁柱好奇地凑过来：“这些野草能吃吗？别是有毒的吧？”
“放心，这是我老家常用的调味料。”盛春朝微笑着解释，“能让肉质变嫩，去腥增香。”
她找了一块较为平整的石板，擦洗干净后架在刚刚生起的火上。
待石板烧热，她将浸泡入味的肉片铺上去，顿时发出滋滋声响，一股独特的辛香弥漫开来。
铁柱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盛春朝将烤好的肉片撒上盐，然后又取来面饼。
她皱着眉，把面饼切开，烧好的肉剁碎放在里面。
最后，她将面饼和肉片搭配在一起，分成三份。
先递给程迎峰一份，再给铁柱和另一个随从各一份。
“条件有限，只能简单做些。”她说。
程迎峰看着手中的食物，没有立刻动口。
铁柱却已经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顿时眼睛一亮。
“唔！好吃！”他含糊不清地称赞道，“肉居然这么软！这香味绝了！”
另一个随从尝过后也点头表示认可。
程迎峰这才慢条斯理地尝了一口。
他咀嚼得很慢，瞳孔微微收缩，但脸上没什么表情。
吃完后，他只是淡淡地说：“尚可。”
盛春朝心里没底，这评价听起来不怎么样。
但接下来，她看见程迎峰将那份食物吃得干干净净，连碎屑都没剩下。
篝火噼啪作响，努力映照着每个人的脸。
盛春朝小口啃着自己那份食物，思绪万千。
她偷偷打量程迎峰。
他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却已经有一种王者的气度。
那双眼瞳在火光下显得无害。
“你叫什么？”程迎峰突然问道。
盛春朝险些脱口而出真名，幸好及时刹住车。
她现在可是人族，不能暴露身份。
“苍灵。”她随口编了个名字，“我叫苍灵。”
“苍灵。”程迎峰重复了一遍，声音没什么起伏，“苍小姐是位大夫?”
问题来得突然而直接，盛春朝心跳漏了一拍。
这是在试探她？
她谨慎地回答:“补贴家用，只识得几味草药。”
程迎峰轻哼一声，没有接话，只是盯着跳动的火焰。
良久，都是沉默的，连唱歌的铁柱都再不说话。
铁柱凑过来，打破了有些沉重的气氛：“苍灵姑娘，你明天还给我们做饭不？殿下好久没吃过食物了！”
程迎峰瞪了铁柱一眼，但没否认。
盛春朝突然意识到，或许不是她的厨艺有多好，而是程迎峰太久没吃到合胃口的食物了。
狼人族的饮食习惯特殊，能找到做合他们口味的人不容易。
“如果殿下不嫌弃，我自然愿意效劳。”她说。
“你们是什么殿下。”她佯装好奇。
铁柱挠了挠后脑:“是……”
“西北成王世子殿下。”
程迎峰站起身，黑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明日我们要加快行程，你跟得上就跟，跟不上就自己想办法。”
这话说得冷漠，但盛春朝莫名觉得，这已经是他表达“你可以留下”的方式了。
“殿下你的三头狼豪华坐骑可以加个位置吗?”
铁柱嗡声道:“我们殿下有洁癖，三头狼我都碰不得。”
是夜，盛春朝躺在简陋的铺盖里，望着满天星斗，难以入眠。
记忆中的信息支离破碎。
姐姐盛荣光偷走月之晶后与拓跋野私奔，但去了哪里？
拓跋野是狼人族王子，为何要偷自己族群的圣物？
诸多疑问盘旋在脑海。
而她如今跟在程迎峰身边，能否取得信任，到底是福是祸？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队伍就启程了。
程迎峰果然加快了速度，狼骑奔驰如风。
盛春朝骑着铁柱连夜买的一匹普通的马，勉强跟上。
漠北的地貌开始变化，不再是单调的荒漠，出现了稀疏的植被和起伏的丘陵。
中午休息时，盛春朝再次负责做饭。
这次她沿途留意，又找到了几种可用的野生调味料。
她将肉干撕成丝，与买的菜一起翻炒，加入新采摘的香料。
铁柱吃得赞不绝口，连那个沉默的随从都多要了一份。
程迎峰依旧没什么表示。
下午途中，队伍经过一个小型狼人部落。
盛春朝注意到部落里的气氛有些异常。
几个狼人战士神情焦躁，眼中隐隐泛着不正常的红光。
程迎峰假装买东西与族长简短交谈后，脸色变得凝重。
返回队伍时，他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情况比想象的更严重，”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随从说。
铁柱忧心忡忡：“可是殿下，我们连具体去向都……”
程迎峰的黑瞳突然转向盛春朝。
盛春朝心脏狂跳。
犹豫片刻，她选择了折中的说法：“我小时候听族中老人说，我们西木族有圣族古老的祭坛，或许值得一看。”
这话半真半假。
圣族确实在西北方向有古老遗迹，但她不确定姐姐是否会去。
程迎峰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得盛春朝几乎以为他看穿了她的谎言。
他开口：“正好送你，我也一起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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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寻木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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