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拉？你是说那个半夜闯进我家、自说自话的神经病？肯定是你们搞错了！她问的那个奇怪问题，我明明当场就拒绝了，怎么可以这样强买强卖？”
眼下情况不明，硬碰硬吃亏的是自己。先搞清楚状况，再找机会溜之大吉。心念电转，燕纾脸上刻意堆砌出矫揉造作的委屈和蛮横，挤着嗓子尖声叫道，与方才跟掌控水流时的冷静判若两人。
郁离皱起了英气的眉。跟之前的旧人类完全不同，少女既没有预期的惊喜或服从，只有令人措手不及、情绪化的指责。
“这不是请求，是征召。你的个人意愿在文明存续面前不具备优先级。”
男人的嗓音依旧平稳，但那越发冰冷的眼神和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说明他正处在爆发边缘。
“征召？你们看我像是那种能一拳打爆丧尸，为了世界和平奋不顾身的超级英雄吗？怎么可能？我要回家，我现在就要回去！”
她瘪瘪嘴，双手环抱着膝盖，将自己缩成一团，用戒备的眼神瞪着郁离和他的队员。
“很抱歉。我们也无法送你‘回去’。定位并唤醒旧人类的技术，属于海拉系统的最高权限。”
面对郁离那几乎能将人冻结的目光，燕纾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像是被这话点燃了似的。她猛地吸了吸鼻子，眼眶瞬间泛红，声音也染上了哭腔：“我不管，这件事怎么说也是你们那边理亏，未经同意就把人带走，这是绑架！快点想办法送我回家！”
“还有，我饿了，非常饿！在你们解决我的问题之前，总得管饭吧？不然我哪都不去！”
胡乱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燕纾理直气壮地提出要求。
郁离从未见过这么难以捉摸的人类。前一秒还在蛮不讲理地撒泼哭闹，下一秒却毫不客气地讨要起吃食，情绪转换之流畅自然，让他万年不变的表情都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愕然。
不过，再怎么说燕纾也是海拉系统推算出唯一能激活‘创世纪’的旧人类，即便看上去一点儿都不靠谱，甚至像个巨大的麻烦，基本的生存需求也必须满足。总不能真让她饿着肚子被送回基地。
他的眼神扫过自家队员，微微颔首。
短暂的无声交流后，三人中身形最为娇小、看上去也最无害的一名队员站了出来。
“您好，我叫林遥夕。”
她有着柔软的亚麻色短发，一双眼睛圆而明亮，红润的脸颊带了点未褪的婴儿肥，自然上扬的嘴角两侧还挂着深深的梨涡，活脱脱一个朝气蓬勃的邻家妹妹。
女孩极具亲和力的脸上绽开了温暖的笑靥，从腰侧的收纳袋里取出一根用密封完整的杂粮能量棒。
“请别担心，这个虽然味道普通，但能很快补充体力。”
“我叫燕纾。燕子的燕，纾缓的纾。”
接过女孩递来的能量棒，燕纾向林遥夕道了声谢，目光却并未在她身上过多停留，而是顺势越过她，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打量起她身后的两名队友。
与林遥夕友善的态度截然相反，其中一名女性队员似乎难以接受燕纾这个“救世主”。
她身高将近两米，甚至压了郁离一头，深色皮肤，肌肉饱满，五官深邃凌厉，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锐利的竖瞳，呈现出一种野性的美。此刻，她像锁定了猎物的豹子般，直勾勾地用充满不信任与怀疑的眼神死死盯着燕纾。
“梅根一直以来都很期待见到您呢！自接到任务起，她已经在想像这次的旧人类会是怎么样一个高大威猛、武艺超群的能人了。”
这次开口的是另一名男性护卫队成员。他看上去比郁离还要年长些，容貌虽不及郁离出色，却也相当好看。金髮碧眼，轮廓柔美。只是那轻佻的眼神和慵懒语气，让他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气息，与周遭严肃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顺带一提，我叫叶嘉。很高兴为您服务，我们尊贵的‘钥匙’小姐。”
“喔，那真是遗憾。我的大腿粗不过你的手臂，也不能徒手劈开别人的天灵盖，真是让你们失望了。”
燕纾啃着能量棒，含糊不清地回道，甚至没正眼看那两人。她嘲讽的语气和毫不在意的态度，让梅根不悦地沉下脸，当场发难。
“你知不知道我的身份？你作为一个空有头衔、来路不明的花瓶，又算哪根葱，敢这样瞧不起我？我可是——”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我是你们要找的人。”
燕纾拍掉手上的碎屑，不愠不火地打断道。
这句话精准地噎住了梅根。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却发现任何言语在“旧人类”这个铁一般的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只能用那双危险的竖瞳狠狠瞪着燕纾。
“吃饱了。我走动走动，消化一下。”
仿佛完全没感受到那几乎要实质化的怒火，少女若无其事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即沿着冰冷的金属墙壁，慢悠悠、惬意地绕着圈子走了起来，看似漫无目的，实则悄然拉近着与大门之间的距离。
看到燕纾慢悠悠地踱步到实验室另一端，与众人拉开一段距离后，叶嘉脸上的轻佻神色收敛了几分。
他压低声音，失望道：“队长，她的脚步虚浮，下盘不稳，呼吸也毫无章法，明显没有经过任何体能或战斗训练。”
“她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三人同时将疑惑的视线投向自家队长。
“突然醒来面对四个全副武装的陌生人，她调整情绪的速度快得不合常理。惊慌和茫然有，但说起话来逻辑清晰，甚至带着试探。一个真正娇生惯养、头脑简单的人是不可能马上办到的。”
“光靠小聪明可对付不了尸潮！”
梅根重重地哼了一声。她实在不愿承认那个看上去不堪一击的少女会是启动武器、消灭丧尸王的关键人物。
林遥夕耸耸肩：“我总觉得，她和我有点像。”
“哦？”叶嘉拖长了尾音，“你是在拐着弯称赞自己保养得当，长得永远像十八岁？”
他的调侃让林遥夕的笑容带上了几分甜腻的危险气息，毫无征兆地，她突然出拳，直捣叶嘉的腹部。后者显然对同伴的套路极为熟悉，咧嘴一笑，轻松挡住了这次突袭。叶嘉正打算再说些什么来挑衅对手，眼角余光无意间扫过远处的燕纾，顿时脸色煞白，连眼前杀气腾腾的林遥夕都顾不上了。
“喂！别碰那个！离远点！”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燕纾不知何时已经移动到入口处右侧那个被厚重防污帆布半盖着的围栏边。她好奇地凑了过去，似乎想要掀开帆布，查看下方被遮住的东西。
叶嘉突然大喊，让燕纾心里一惊，意识到自己的意图可能暴露。
——跑！
燕纾猛地冲向大门，先前那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合成电子音又出现了，高亢的警告声在她脑海中炸开。
【警告！警告！检测到异常行为，触发剧情修正。】
话音未落，她脚下一绊，正好踩住了那块厚重帆布的边缘。帆布被猛地拉扯开来，露出了下方那个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充斥着暗灰色粘稠液体的水池。
“小心！”林遥夕急得叫破了音。
燕纾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前扑去，年久失修的围栏自然承受不住，应声断裂。眼看就要栽进那危险的池子里，她反射性地伸出右手——
郁离反应极快，身形如电，掠至燕纾身边，一把攥住她的衣领，猛地将人拽回。
可惜为时已晚。只听“噗嗤”一声轻响，燕纾的右手手掌乃至一部分小臂，结结实实地按进了那池暗灰色的粘稠液体之中！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梅根绝望地闭上双眼，仿佛已经预见到皮肉消融、白骨显露的可怖景象，叶嘉脸上的轻佻也瞬间被惊慌取代。
“你的手……”郁离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紧绷。
燕纾狼狈地稳住身形，将自己的手从池子里抽了出来，也是一愣。
那只手完好无损，表面还覆盖着一层淡蓝色微光，在昏暗的室内显得异常扎眼。
【呼——好险！】
电子音在燕纾脑海中长舒一口气，带着明显的后怕。
【这可是高浓度生物腐蚀液。要不是我及时自主启动，你的手现在只剩骨头啦！】
燕纾瞳孔微缩，但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是疑惑地看了看如临大敌的郁离和后面赶来的、脸色同样凝重的队员，甚至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手指。
“我的手怎么了？不就是点脏水吗？你们干嘛这么紧张？”
她的语气困惑，甚至还带着点莫名其妙，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他们在惊讶你为什么没被融化。】
电子音没听出燕纾的试探，以得意的口吻回答了她的问题，随即又严肃起来。
【刚才的绊倒不是意外，是“剧情修正”。简单来说，你试图逃跑的行为偏离了主脑设定的剧情节点，世界会自动产生“意外”来抹杀你，进行下个循环。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叶嘉倒抽一口冷气，指着她的手，话都说不利索了：“脏、脏水？！那是强腐蚀性的化学废液！你的手……怎么可能……？”
梅根一个箭步冲上前，猫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死死盯着燕纾那只还在滴着“脏水”却丝毫无损的手，仿佛想从上面找出什么高科技防护层的痕迹。
林遥夕也捂住了嘴，看看池子，又看看燕纾的手，脸上的甜美的笑容早已被震惊取代。
郁离松开了燕纾的胳膊，但目光却像最精密的扫描仪般，仔细地审视着她的右手，仿佛要将它彻底看穿。
实验室内又恢复了最初的死寂，只剩下化学废液从燕纾指尖滴落时发出的、微弱的“滴答”声。
【他在怀疑。不过你放心，他看不出什么。但你最好别再尝试挑战“剧情”了。跟着他们走。】
“看什么看！我不都说了，我没事。”
确认过在场所有人都看不见她手上的蓝光，也听不到她脑海深处的电子音，燕纾猛地将手藏到身后，板起脸强作镇定。
“话又说回来，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怎么会有一池子没处理掉的强腐蚀性液体？太危险了！再待下去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你们不是要带我去回什么基地吗？还不快走？”
她主动朝着出口的方向快步走去，一副一刻也不敢多留的模样。
郁离的视线在燕纾藏起来的手和她急于离开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秒，眸色深沉。他终究没有立刻点破，只是沉声道：“跟上。”
梅根和叶嘉面面相觑，显然还没从震撼中完全回过神来。林遥夕看着少女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看了看那池危险的液体，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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