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书中记载,落星河误入清鹤观地牢,与被关押于此的燕重楼一见如故。
落星河心怀大爱,没有忌讳燕重楼身份,始终以诚相待,可赏花宴时,燕重楼竟偷偷盗走了落星河的令牌脱身,又借助留在其肩上的标记将其掳走,落星河才知所谓“交心好友”,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
他不知道的是,这昔日残忍嗜杀的魔头其实已在不知不觉间被他改变,燕重楼虽觊觎他的身心,但也心中有愧,难以忍受落星河失望的眼神。
落星河又态度坚决,宁以死相逼换取自由,二人几度争执,燕重楼临到走时,终是改了主意,放弃了将落星河带回夜教做少夫人的打算。
恰逢此刻,裴琢奉命来捉燕重楼,两班人马相见于清鹤观边界,双方本就势同水火,说不过几句便大打出手。
裴琢作为书中钦定的主角之一,手拿英雄救美的剧本,靠着设定上的一句“真实实力成谜”,五境的修为能打出十境的力量,自然不可能败于区区夜教少主。
而在燕重楼落入下风时,是落星河主动站了出来阻止争端,他以自己单薄的身躯挡在了燕重楼面前,劝说裴琢放过对方。
作为此次被掳走的受害者,落星河愿意给燕重楼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并愿以自身性命替对方担保。
此番话语不卑不亢,铿锵有力,一时令裴燕二人心中都大为触动。
最终,燕重楼带领剩下的夜教众人离开了清鹤观,但在裴琢的坚持,以及燕重楼本人的意愿下,燕重楼走之前,留下了自己的一半碎片给落星河。
于公,这是清鹤观对夜教的牵制,于私,这是燕重楼对落星河的补偿。
眼下,距离被俘的落星河获得这份力量,理论上还有不到一个时辰。
清鹤观是中州最大的门派,主峰侧峰数量众多,单从戒律堂地牢里逃出来,只算是成功了第一步。
在夜教弟子四处发动袭击骚扰之际,燕重楼成功与几个得力心腹汇合,一行人避开观内要地,以最快的速度渡过两处险峰,穿过观星崖和铁锁桥,不断向清鹤观边缘移动。
他们一开始走得很急,靠近清鹤观的边界后速度便慢下来,燕重楼的情况并不好,或者该说越来越差,在穿过最后一片边界山林时,他好几次忍不住扶着树干呕。
旁边的亲卫们紧张地看着他,其中一位上前问:“少主,要不要休息片刻?”
“不必。”燕重楼闭上眼,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生硬道:“继续走。”
太阳穴在指腹下勃勃跳动,周围是陌生的天空,陌生的土地,但新鲜草木的气息没能沁润肺腑,久违的自由也未能让身心舒畅,燕重楼感到晕眩、耳鸣、头重脚轻,以及——
“呀,”头顶之上,树梢间传来懒懒的熟悉音调,语气里噙着笑意,“你现在看着好狼狈。”
——不该存在的幻觉。
树梢枝杈摇摇晃晃,举目望去是遮天蔽目的绿色,哪有什么人坐在树上,只有幻听如影随形。
裴琢今天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燕重楼的思绪恍惚了一瞬。
裴琢与他初次见面时穿的是戒律堂的红袍,之后来牢里看他时,穿白衣服的次数更多,对方的打扮和阴森的地牢格格不入,人总是坐在椅子上,一只胳膊支着脸,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自己的血总是溅不到对方身上。
自己真应该溅裴琢一身。燕重楼想,他应该拆了裴琢的骨,吃了裴琢的肉。
“是吗?那你要加油咯。”那声音咯咯笑了,以自己最熟悉不过的明媚语调问道:“你真的有在努力吗?”
他当然很努力!燕重楼紧咬牙关,太阳穴突突直跳。
为了逃出来,他耐着性子和蠢人交谈,强忍呕吐**吃东西,持续使用潜影术,现在还要在这个狗屁地方对着狗屁幻觉说废话,他哪里不努力?
“少主,”亲卫的声音把燕重楼从虚妄里拉出来,对方小心翼翼地提议道:“您要不要把那人放出来一会儿?”
夜教可以驱使“影子”,而落星河被捉后始终被关在阴影之中,未被放出来过,虽然这大大加快了他们的行进速度,减少了意外发生的可能,但对于状态不好的燕重楼也是种负担。
“还不到休息的时候。”燕重楼低喘了口气,他直起身望了会儿连绵的绿色,忽的咧嘴笑了下。
这个笑带着些阴狠血气,让这个状态不佳的男人身上有了几分昔日魔头的影子,燕重楼喃喃道:“我真怕我一不小心杀了他。”
自己真是太久没杀人了,为了防止对战时手生,应当提前找人练练手的。
可惜清鹤观的长老也不知道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竟把权能极高的高级令牌绑在了一个外门人身上。
令牌能帮助他们轻松度过观里的重重禁制,但和绑定人隔得太远就会失效,直到他们彻底离开清鹤观前,落星河都还有用。
对方不但杀不得,自己还得确保他一直在“影子”里活着,不会溺毙或绞死在里面。
裴琢会不会来找落星河?
燕重楼碾了碾脚下的阴影,它瞧着和世上所有自然生成的影子并无不同。
没有自己的准许,谁也不能把天罡宗的共鸣体从阴影里面取出来,到了必要的时候,对方或许还能成为己方手里的人质。
落星河要和裴琢一同外出讨伐......真有意思,这人身为裴琢的队友,却如此不守规矩地夜夜潜入裴琢掌管的地牢,讨好里面的罪人,他给裴琢添了这么大麻烦,竟也好意思之后日日和裴琢同行。
耳边仿佛传来一声轻笑,像一盆凉水兜头浇在燕重楼身上,让他的脸色猛地阴沉下去。
自己替裴琢愤慨什么!
“不应该吗?”
那声音却又道,像是燕重楼被关进地牢的第一个月的夜晚,第三个月的白天,第104天的惩戒结束时,第192天的惩戒开始前。
它开始细细数起裴琢的好来,伤口开裂时,燕重楼能得到清凉温和的膏药,被噩梦魇住时,燕重楼能得到轻轻拍背的安抚。
裴琢会温柔地检查他的伤疤,耐心倾听他的抱怨,裴琢会从膳堂里带来的正合口味的点心,掰成两半后,将更大的那块递给他。
重重叠叠的记忆合在一起,“裴琢”理所当然地说:“你当然应该向着我啦。”
“我难道对你不好吗?”
“小鸟?”
【小鸟。】
这个称呼像一枚长钉猛地钉入燕重楼的识海,瞬间令他双目猩红,澎湃真气抑制不住地爆发而出,一时周围树叶纷飞,亲卫被震得也连连后退几步,每个人脸上皆是茫然惊惧。
无耻!无耻!!燕重楼从羞愧中清醒过来,裴琢,你怎么有脸说?!你合该现在就被我杀了!
不,不对,单杀一个裴琢有什么意义,他应该在清鹤观里大开杀戒,让墙面上涂满那些正道的血!他——
“小鸟。”
那声音里的笑意忽的淡下去,像一个突兀的休止符,截断了颠三倒四的咒骂和所有的暴戾,让燕重楼僵立原地。
“也许是有什么误会呢?小鸟?”
但很快的,幻听又在下一秒恢复如常,笑着道:“你也不是第一回经历这种事了呀,我有哪次真抛弃过你吗?”
“裴琢”用一种说不上难过,也说不上开心的语气感慨:“唉,你还是逃跑了,我好失望。”
闭嘴。燕重楼咬牙,头痛欲裂,裴琢,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少主……?少主!”
自己的控诉第二次被外人打断,燕重楼猛的抬头,通红的眼睛让亲卫暗暗吃了一惊。
少主现在很奇怪。亲卫也说不上对方具体怪在哪里,他很难想像区区正道门派的牢狱生活能让对方产生什么变化,可事实摆在眼前,燕重楼的状态肉眼可见的糟糕。
这种变化让亲卫有些不安,可他来不及细想,脸色就又一变,大喊:“少主小心!”
树林深处,一道雷鞭忽然射出,肉眼看不见它的轨迹,只能捕捉到隐隐紫光,带着凌厉狂风直冲燕重楼面门。
亲卫暗道不好,正欲上前,而状态极差的燕重楼冷着脸色,脚下的阴影瞬间拔地而起,如同一面坚硬的盾牌,竟是硬生生挡住了这一击。
接着影子变化形态,又如流水般反手缠上鞭子,朝着源头直直涌去,那鞭子上的雷光瞬间爆涨,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后,阴影四散而开,落到地上如点点墨滴,又朝燕重楼脚下聚拢而去。
燕重楼面上不急不躁,随意活动了两下自己的肩膀,他现在瞧着,就又仿佛刚才的失态只是一场错觉。
树林深处,一伙衣着相似的修士缓缓走出,为首的人穿一身紫袍,头戴宝器,在看清其面庞前,话就先顺着风传到夜教人耳中。
“未经准许就在别人的观里乱窜,简直就像一群老鼠。”
席如踩断脚下的树枝,将雷鞭收回自己手中,冷声道:“把人放了,乖乖束手就擒,我可以饶你们一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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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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