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1点半 老城区中心医院。
两个民警找医院借用了一间空闲的诊室,开始对康映礼询问事情经过。
她背上的伤口位于右肩胛骨下方,从上至下大概10公分,医生给她做了局部麻醉后缝合,现在给她腰裹成了米其林轮胎人。
麻醉劲儿还没下去,她一边手上打着消炎的点滴,一边趴在诊室的床上跟警察一问一答。
“姓名?”
“康映礼,映像的映,礼貌的礼。”
“年龄?”
“二十二。”
“民族?”
“汉。”
“请你详细描述一下案发经过。”
……
做完笔录已经是凌晨三点。
康映礼找值夜班的小护士借了根充电线,给手机充上电后,苦着一张脸,斟酌措辞给老板发消息请假。
她上班的地方叫棒棒乐行,美名其曰“很棒很棒”,在老城区的东头,那边附近则都是小学和批发市场,同样是老城区的“商圈”之一。
棒棒乐行的老板叫贺其宁,是个漂亮又潇洒的大美女,据说还是超二代,家里在新城区和老城区都有好几家超市。所以她出手非常阔绰,棒棒乐行在老城区的地址足足占了八开门面,还是上下两层,教的乐器种类也多,涵盖非常广,在方圆几公里的小学里都赫赫有名。
家长间聊起孩子上的什么课外才艺班,甭管是什么乐器,最后都会说上一句,我们在贺老板的“棒棒”那报名的。
所以贺老板这里不缺学生,更不会缺老师。
康映礼怀着必被辞退的心情,在聊天软件上编辑了段长文给贺其宁,并且拍下缴费单和缠着纱布的腰,以证清白。
发完她就疲惫的长舒一口气,倒扣手机,手枕在手臂上,缓缓睡去。
梦里,她一会儿在昏暗楼道里被人拿着刀追杀,一会儿看见穿着球服的哥哥笑眯眯地朝她跑来,一会儿又回到小时候看见Michael在草坪上被枪杀……光怪陆离,贯穿她的前半生。
惊醒的时候发现手背一阵刺痛,原来是消炎药打完,手背回血了。
她按铃叫来护士,抽针的时候顺手拿下充电线还给护士。
护士检查了下她背上和手上的伤口,叮嘱她可以走了,就是伤口不能沾水,一周后来拆线,康映礼呆呆地趴在床上,无精打采的点了点头。
她梦见了哥哥。
好多年了,她已经快忘记哥哥长什么样子了,所以梦里哥哥的脸都是模糊的,只是声音好熟悉,笑着喊她臭毛,使唤她去球场边买水。
她还记得哥哥的朋友问为什么叫臭毛,哥哥说因为她生下来像小猫,皱巴巴的很丑,还很臭,脑袋上没几根毛。她当时正是青春期,哥哥的朋友还很帅,又羞又怒之下,当着人面她就气哭了,实在丢人。
现在回忆起来,她更想哭了。
手机响了两声,她拿起来看,是一条未知短信:我是闵岁。你在中心医院吗?
她又险些被逗笑。
都什么年代了,这小孩还用短信,好复古。
冲散了些许悲伤,她回了个短信,无端的又想起刚才做笔录时的一段对话。
……
“犯罪嫌疑人近期与你是否有矛盾纠纷?”
“没有,我们不熟的。”
“上一次见到犯罪嫌疑人是什么时候?”
“上周周六,大概下午六点左右吧,我在小区附近发完……额,传单吧,去欣欣便利店买面包的时候遇见的她,她当时在买生活用品,我们没有交流。”
她说到发传单的时候顿了一下,民警迅速反问:“什么传单?”
“那也不是传单,应该叫寻人启事,是我哥哥的寻人启事,他失踪了,我在找他。”
旁边负责记录的小民警眼睛亮了一下:“你哥哥……”
康映礼有点不好意思地打断:“那个……警官,我哥哥是七年前在老家失踪的,不是近期失踪,跟这个应该没关系。。”
旁边的老民警:“你先说,有没有关系我们会判断。”
“好吧,我哥哥叫康应衡,应该的应,平衡的衡。他是在高考之后离家出走失踪的,我母亲后来托人查到他学籍在闳北市的医药大学。因为我跟我母亲的关系非常恶劣,父亲则早就搬去了国外居住,目前我的亲人只剩一个哥哥,我很想念他,所以大学一毕业就来闳北市找他了。”
“犯罪嫌疑人知道你哥哥失踪吗?”
“她大概是知道的,哦对那天在欣欣便利店,她有瞥过一眼我手上的寻人启事。”
“你的寻人启事上是否提及自己的家庭状况?”
“上面说了一些我和哥哥都知道的童年趣事算吗?因为我不确定他看到了是否想和我见面,上面也有提到我母亲小时候对我们不好的共同回忆。”
……
两个民警走之前,向康映礼要了一份她哥哥的寻人启事电子版,表示会尽量多留意,但不确定是否能找到。
康映礼忙不迭的点头表达感激,双眼含泪地目送两位人民公仆出了医院。
她刚刚是有故意提起传单的,她心下明白,这是一个求助的好时机。
哥哥销声匿迹这么多年,大概是换了新身份在生活,谁帮的他暂时不得而知,只知道之前的信息就都不算太有用,只能根据他的照片来辨认。
她也是在赌哥哥大学毕业之后留在了闳北市工作,不然这最后一点点线索都丢失了,她就再也无能为力了。
她也不是没想过网络求助寻亲,但都统统石沉大海。她的故事不猎奇更不悲惨,不会有人愿意驻足关注一下,找哥哥还是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方式。
她去过新城区几所著名的医药生物制药公司,但那些地方门口管理很严格,都不允许发传单。
她实在无力应付一边找工作一边找租房一边还要找哥哥的窘境,只能先行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得闲了才在家附近发发传单碰碰运气。
但这跟大海捞针又有什么区别呢。
现在倒是能在梦里看一下哥哥,就是是个无脸男。
她苦中作乐地笑出了声。
手机又叮咚响了一声,这次还是来自复古高中生闵岁的短信:我在中心医院门口,你出来吧。
这下她瞬间清醒,也从刚刚回忆起哥哥的悲伤里挣扎出来,一边慢慢起身一边从短信界面给闵岁拨电话过去。
“喂?你刚刚也受伤了是吗?!”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一瞬:“没有,我没受伤。”
“那你来医院……”
“我来接你回黎春的。”
这下轮到康映礼沉默了:“……你来接我?”
“对,我刚做完笔录,从医院回来的民警叔说你缝针了,行动不便,”闵岁的声音略喘,带着丝丝的电流声“他们现在很忙,柘姜街那边有人酒后群殴,他们又都出动了,我反正也要回家,顺路过来接上你。”
麻药的药效已过,现在每走一步,背上的肌肉都拉扯着痛,康映礼本来还觉得民警和闵岁小题大做,她有什么好行动不便的,现在吃到苦头,闭嘴不说话了,只闷头往外走。
一出医院的大门,迎面一阵热风,顺着风飘过来的就是一股茉莉洗衣液的香味。
闵岁很好找,他就坐在旁边的花坛上,穿着蓝白经典配色的校服,还背着他那个很结实的黑书包。急诊门口的灯非常亮,照得跟白天一样,他弓着背低头翻一本书,旁边还停着一辆黑色自行车,车筐里装着康映礼的大挎包。
电话还没挂,他只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慢慢翻着放在腿上的书。
仔细一看,那手机还是个老式按键手机。
难怪只发短信,活像个小老头……康映礼不语,只在手机这头弯起眼角。
她拍拍闵岁的右肩,又作弄他似的在左边探头,闵岁却不上她的当,向左侧头,正正好对上她的笑脸。
“好刻苦啊,高三生。”
闵岁挂了电话,冲她展示手上那本书的封面:《活着》——余华。
“……好叛逆啊,高三生。”
于是闵岁也笑了:“学校图书馆借的,过两天就要还了。”
他边说边站起身,将书放回黑书包,顺便把黑书包背在身前,骑上自行车,拍拍车把:“这也是借的,找警察叔叔借的,明天还。”
康映礼指了指书包,示意他给自己:“我还以为是你自己的车呢,挺帅的。”
“我走路上学,很近。”闵岁摇头道“包重,我背前面。”
“你不方便骑的,我抱着吧,放我腿上。”
康映礼侧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一手捏着闵岁的校服衣摆,一手护着包:“还是你对我好呀,咱俩不愧是一起打击过黑暗势力的好战友。”
天色微亮,泛着深紫,大马路上行人寥寥,只有环卫工人在路边打扫,闵岁捏了下车铃,算是回应她的话。
“好战友,你待会儿在咱们小区的路口左转,我请你吃张婆婆的麻酱烧饼。”
“现在就吃早餐吗?”
“都凌晨五点了,马上天就要亮了,天亮了我们抢不到麻酱烧饼的。”
“啊,这个很多人买啊。”
“对头,好火的噢。对了,你明天,不对,你今天还要上学吗?”
风把闵岁的校服衬衫吹得鼓起来,他的声音也差点淹没在风里:“不用,我给老师请假了。”
“会不会耽误你学习的进度啊。”
他难得开了句玩笑:“不会,正好给第二名一个追上来的机会。”
“你很狂哦小子!不过看你打架的身手,跟你成绩还蛮割裂的。”
他又按了下车铃,这次她也听懂了,表疑问。
“没什么,我就喜欢瞎想……对对前面左拐,再往前骑一百米左右吧……”
“好凉快!就是背后凉飕飕的哈哈哈哈哈……”
“这条街你来过吗?啥?你说什么?风太大了我听不清!……”
“哇塞好多婆婆阿姨,她们都不睡觉啊!都排到这里来了我的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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