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又痛又痒的伤口愈合中,八月末悄悄地来了。
左右不过也才过了一个星期,可康映礼和闵岁遇见的次数屈指可数。
其中有一次还是她提补品上楼,闵岁就把她堵在入户门外,穿着一身松垮的淡绿色恐龙睡衣,头发乱七八糟的,脸色还有点复杂。门一开就是一股茉莉花香味扑面而来,他左手拿中性笔,右手握着门把手,整个人像一座高大的山,直挺挺的挡在门缝里。
高大的山防她跟防山贼似的,死活不让进。
康映礼差点给他肚子来上一套太极拳,绷着脸扔下补品就气冲冲的下楼了。
什么人啊!
还好战友呢!
都不说请自己进去喝杯水寒暄一下,她也不一定真进去呀,没礼貌的高中生!
切!
她表情扭曲,略微肉疼起自己送出去的补品,早知道……
算了,早知道她也还是会送这么多,唉,谁叫她懂知恩图报呢。
不过……
她决心再也不要给闵岁一个好脸色。
路过对门402的时候倒是有不少新变化。
警察往402门口贴了封条,里面还拉了黄线,最开始的时候一直有警察穿着鞋套和防护服来来去去,阵仗挺大,她的房东阿姨都过来问是什么情况,更别说小区里的其他住户了,大家都在七嘴八舌的议论。
烦都快烦死了,康映礼面上却还是给房东阿姨回了个茫然脸。
现在看见他家的门牌号都觉得膈应,谁想知道谁知道去吧,反正她不想知道。
这头还没完,过几天小区外边又围了好些记者,咔嚓咔嚓的一顿拍。
一时之间黎春小区热度飞涨,仿佛成了老城区的舆论中心。
短短一周,翻天覆地。
好在她的工作没变,也还算舒心。她现在同时带着五个新学生,三女两男,都是七八岁的年纪,意外的乖巧听话。
家长也都还算和善,能理解她的难处,没有预想中的大吵大闹非要换老师。
除了闵岁这个白眼狼。
不过说来也怪,她之前没在楼道里碰见过闵岁完全是因为自己加班太严重,现在她每天九点半准时下班,坐公交到家也才十点十几分,这个时候附近的高中都刚下晚自习。
她每天都能看见不少家长和学生,却没有一次碰见过闵岁。
等到九月开学乐行就没这么忙了,她也就可以早点下班,到那时就更和闵岁错开出行时间,完全遇不上了。
康映礼还是很珍惜自己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的。
不过——
就冲闵岁今天这个态度,她倒是感觉一腔真心错付,第一个朋友也没什么好珍惜的了。
27号,到了要去医院拆线的日子。
一大早闵岁就给她发来复古小短信,问她什么时候出门。
康映礼磨磨蹭蹭的,消息已读了也不回,权当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垃圾短信。
她随手拿起一个黄色小风扇,揣上大挎包出门。
刚走出楼道就看见等在门口的闵岁。
他旁边停着一辆白色自行车,款式有些老旧,车身也略微有些掉漆,但整体看上去被保养的很好,很舒适美观。主人也一定是个贴心人,因为车后座上还缝着白黄拼接的可爱坐垫。
闵岁穿着黑色短袖和卡其色长裤,跟这样一辆温馨小车站在一起属实是扎眼。
旁边路过几个舔雪糕的小男生,都在好奇的朝这边看。
被看着的本人呢,正满头大汗的弯腰调整座椅。
康映礼目瞪口呆,拿出手机反复看了看时间。
早上九点。
这时候他不是应该在教室里接受知识的灌溉吗!?
这是在……等自己?
康映礼顿了顿,收回手机,掏出黄色小风扇——给闵岁吹额头的汗。
闵岁没侧头,双手将座椅把住用力一拔。
这座椅应该是很久都没被调过了,生锈严重,需要大力才能拉开,闵岁咬牙使劲,耳朵都憋红了。
一下,座椅纹丝不动。
他再用力。
还是不动。
再来!这次手腕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嘎!
座椅下方传来铁与铁摩擦时让人牙酸的声音。
哦吼。
这下好了,劲用大了,拔多了。
闵岁无语低头,看着陡然高出一截的座椅愣了半秒。
康映礼没憋住,扑哧一声乐了。
“一定要一大早给我表演节目吗,哈哈哈哈哈……”
闵岁的脸红上加红,埋头又开始摁座椅,不理她的嘲笑。
“哎我说,高中生,你现在在这里是在干嘛。”
“你逃课是不是?”
“你班主任电话呢?我要举报。”
压比拔还是更省力些,闵岁三下五除二就把座椅调整到了合适的高度。
他把手心往衣服上擦了擦,直起腰板抹了把汗,看着一边举着风扇一边义正言辞的康映礼:“放假了。”
“放假?”
“对,总不能一直补课到开学吧,给我们休了一周。”
康映礼把挎包撑开,从里面掏出湿巾纸递给他:“那你们学校还不算惨无人道诶,重点高中也不过如此……”
闵岁接过湿巾纸,单腿跨坐上车:“放五天,全科加在一起要写三十多张卷子。”
“……好吧。”
这次不用抱大黑书包,康映礼老老实实的双腿叉开正坐,照旧捏住闵岁短袖的衣摆,只不过这次是双手。
“你不是说你走路上学吗?这车又是哪里来的?”
“同学的,他家就在附近,我找他借的。”
康映礼伸手戳他的背:“那你今天怎么会在楼下等我,你知道我要去医院拆线?”
“嗯,那天就知道。”
“反正我放假,骑车去也没多远,顺手的事。”
“切。”康映礼朝他挥了两下空气拳头,“你还挺有爱心。”
“举手之劳。”
“夸你胖你还喘上了……”
康映礼眼珠一转,又想起了前几天:“说吧,那天为什么奇奇怪怪的堵在门口?”
闵岁边回头看车流边作势准备变道,听见这话自然道:“因为家里在搞装修,建材和涂料遍地都是,很脏乱差,遮丑。”
阳光穿过树叶照在俩人身上,康映礼抬头看闵岁的侧脸,又觉得太晒,阳光也直晃眼睛,只好低下头重新缩在他背后躲太阳,于是错过了闵岁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心虚。
“好吧,看在你今天送我去医院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了。”
闵岁笑了笑:“那我谢谢你。”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
“医生说我伤口恢复得还不错,没有感染,太好了。这一周折腾死我了,你知道一身汗还动不了只能慢慢擦洗是什么感受吗,我现在急需洗一个酣畅淋漓的瀑布澡!”
康映礼张开双臂,仰脸闭眼,在太阳下模拟洗澡。
只不过坚持半秒就缩了回来。
“好,下次什么时候再来?”
“应该不用来了,等它自己恢复就可以了,我待会儿再去买管去疤痕的药。”
闵岁点头,去旁边开自行车锁。
“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请你。”
“我都可以。”
康映礼斜眼乜他:“你确定?那就医院门口的小摊吧,一人一杯绿豆沙,喝了解渴又管饱。”
闵岁回头看她,眼神里是纯粹的控诉。
她小跑几步上前,几乎是蹦上后座:“逗你的,锯嘴葫芦一样。”
坐垫软软的,被太阳晒得烫烫的,就是有点烫过头了,康映礼差点叫出声。
“嘶……你骑远一点吧,去我上班那附近,那边有一家很好吃的老式茶餐厅,几乎俘获了我们乐行全体同事的芳心,你肯定也会喜欢吃的。”
“待会儿骑慢一点嗷,”她从包里拿出折叠遮阳伞:“我给你打伞。”
“不用,你自己打就行了,你刚刚说的茶餐厅在哪?地图搜出来我看一下路线。”
“不行啦,正中午的,太阳真的很晒,”她搜地址出来递过去给闵岁看,怕他理不清老城区的路况,还从后座上站起来给他讲:“你看这里是我们乐行,招牌很大,淡蓝色的,离老远就能看见,然后往右边的小巷里拐……”
但闵岁只是放大详细的看一眼,就将手机还给她:“我记住了,上来。”
她半信半疑的坐上来:“哟?很有信心嘛。”
闵岁摁摁车铃:“这片儿我比你熟。”
“你是本地人?”
“嗯,小学就在那里读的,路确实不好走,很绕。”
“看来你从小到大的成绩都很好,羡慕啊,我是没机会体验优等生的生活了。”
“小时候算不上,上初中了才努力的。”
风有些大,伞被吹得呼啦作响,闵岁捏了捏刹车:“而且优等生也没什么好羡慕的,保持第一比拿第一难多了。”
康映礼被气笑,拿伞柄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凡尔赛吃我一剑。”
“那你呢?你的学生时代。”
她仔细思考了一下:“我?读书的时候就是一个平凡普通的艺术生,在拉大提琴方面勉强算有点天赋吧,现在上班了也是一个平凡普通的牛马。”
闵岁轻笑一声:“你才是凡尔赛,我连艺术的门往哪边开都不知道。”
她又拿伞柄敲了一下:“小闵同志,不要拿别人的长处和自己的短处比。”
闵岁将自行车骑成几个连续的小S弯,康映礼被作弄到,恼羞成怒的给他背上来了一拳。
盛夏的蝉叫得仿佛路边震天响的廉价音响。
小路曲折,车骑得慢慢悠悠,风来又风往,遮挡住年轻男女的嬉笑声。
康映礼抬手接住一片旁边刚好掉下来的绿叶。
正想做一些文艺的抒发,但奈何肚子里墨水不多,顿了又顿,最后转手把叶子塞进了闵岁的后衣领。
嗯,这才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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