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金光透过红白纱,檐下铃作镂空石榴缠花纹。亭中十五、六岁女子梳作高髻倚几闭目,额前缠枝金蝶轻晃。一碧衣红裙妇人引众人过廊,阳光照出丝绸的光泽,手中炉香飘舞,行帐上飘带缠绵,仪仗扇质如雨雾。各色广袖如羽翅,衣袂轻飞,似往天宫。
叮——
闭目女子似好梦惊醒,茫然地看那铃一眼。
“大娘子,梳洗换衣吧。”
被唤作大娘子的女子端正身体站起身,跟随着众人向院内走去。
大娘子在岔路处站住脚。
“为何不从那边走。”少年嗓音尚且稚嫩,说出口的话却浸满麻木。
“那路纷乱,恐扰了大娘子。”
“倒是心细。”
“换了主子果然是不一样了。”
“我不怪你。”大娘子脚步转了个方向,向那被避开的方向走去。
碧衣红裙的女子一个眼神,跟在后面垂眸的众人纷纷走到大娘子左右。
琴声沙哑,还少了一个音。
大娘子止住脚步,侧身向琴声来源垂眸。
屋内遍地破碎红绸,一青年盘坐厅中白衣抚琴。琴上断弦一根,女子眉间一点红面靥,貌若观音,似五代时期闽国的发髻梳得一丝不乱,一身鹅黄齐胸裙桃红团花丝缎大袖衫,衫外饰以白色细纱显得仙气飘飘似将飞升……的鬼。
一人抬眼将面前景象收入眼中,伊身体微抖。
宣乐……
陈惊鹊从人缝里看着站在人群里的大娘子,心中一阵后怕,幸好伊还没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宣乐,也就是温家大娘子在众人簇拥下被送回自己房中。
陈惊鹊仍旧与众人一样跟着那碧衣红裙的女子到后院去。
此处是闽国大厝,至于是厝、茨、戍还是处…伊并不清楚用法,伊没去过闽越,只是听说过。至今南方还保留有这般建筑。
伊总是忍不住看看自己身上闽国的衣服,又看看虎口消失的红痣。
我这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今日大娘子即将离家,不可到处窜动。”前头那人道,“更别不长心地说了什么叫人听去了,徒生事故。”
众人行至一院落便停了下来。
“都将自己的东西包好,未时末新妇子上车。”
“所有物件一齐过去。”
“不得耽搁。”
“散了吧。”
“是。”众人听伊讲完方回。
碧衣红裙女子已经离开,众人也各自去做事。
陈惊鹊走到门海前,水中倒映仍是伊自己的面貌。
伊摸摸脸,“那宣乐,只是还没醒过来?”
“云儿。”
“云儿?”
陈惊鹊看向声音来源。
“发什么呆呢?”“你自己的东西,我给你收好了,自己拿着。”
“啊……多谢。”
“说了几次,叫宿阿姊,还有近一个时辰呢,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会儿。”
“素……阿姊。”
“嗯,我忙我的去了。”
左右没了别人,陈惊鹊佯装随便逛逛,这一逛便到了那温大娘子的住处。
怎么这么多人?陈惊鹊抱着宽大的衣服,将自己缩进阴影里。
“羽衣,我饿。”
“娘子等着,我去拿些点心。”被称作羽衣的是位二十多岁的娘子。
“娘子少吃些,苗条轻柔得郎君心。”羽衣才起身,另个年长者便如留音机般说道。
在陈惊鹊的方向刚好能看到从屋子里出来的羽衣翻了个白眼。
“云儿,你怎么逛到这边了?”
陈惊鹊一抖,“就是……”
“好奇,对吧?”
“嗯。”陈惊鹊面上肌肉绷着,伊对宿阿姊点点头。
“素阿姊这是?”
“我正巧要给大娘子送些东西,你帮我拿着些。”
陈惊鹊看看伊手里的缂毛毯子。这么轻薄的东西也需要两个人换着拿吗?
伊又偏头用余光扫了下屋里的人。
“是。”
二人来时,穿着红衣的大娘子正用绢布擦刀。
伊没什么表情地瞥了眼一旁跪坐的老妇人,“一把钝刀,你怕什么?”
“……你们手里攥着那么多条命,我不会死的。”
“大娘子,毯子送来了。”
“拿过来。”
宿阿姊正要侧身拿毯子,陈惊鹊却早已迈步上前。
临到跟前,伊轻轻侧坐下。
“你……”那老妇人正要说话。
“盖我腿上吧,热些腿也舒服。”
“是。”
宣乐?……陈惊鹊口齿含糊,声音差点被压在嗓子里出不来。
“嗯?”离伊极近的温大娘子似是没听清。
“大娘子……”
陈惊鹊抬头一眼又赶忙低头,伊和宣乐乍一看很像,仔细看好像也不一样。
温大娘子已经将刀收回鞘中。
“嗯,站那吧。”
羽衣也已经端了豆来,“大娘子,栗子糕。”
站在一侧的陈惊鹊仍旧偷偷观察面前的人,温大娘子将栗子糕小口吃下,难得地露出些孩童般幸福的神情。
不知温大娘子何时吃饱的,羽衣又将豆送了回去。
温大娘子又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陈惊鹊,“你来。”
“给我理理衣裳。”
“是。”
陈惊鹊细细地沾过水熨烫红衣袖口那处被手掌攥出来的褶皱。
种种迹象都不像是宣乐……难道伊不是宣乐?或者只是宣乐也来到这儿,骨梦采用了伊的样貌?但愿此次骨梦与苏可余遭遇的不同。
…………………………
再次见到温大娘子,是在王家的房间。
屋子里只有温大娘子、老妇人和低着头的众人。
“百年好合。”
“早生贵子。”
“子?”坐在红色床上并不舒服的温大娘子动了动身体。
“这结了昏,早晚的事。”伊被那老妇人带到妆台前。
“可我不过是被……”
“对,您被送给了王家。”
“但,是送来做王家的媳妇的。”
那人站在温大娘子身后,将伊头上发饰整理一番。
“夫人母亲走的早,没人同您讲。老人同您说说,您可要记得。”
“我记得王家有例外。”温大娘子声音微微变冷,但仍旧在听老妇人说话。
“王家确实有不育子的例外,可那样的极少不是?夫人和伊不一样。”
“王家的三郎可是个长相漂亮的,娘子会喜欢的。”
那老妇人形如鬼魅,竟瞬移似地站到了陈惊鹊身侧的案几旁焚香,“生女育男,您是王家的媳妇,王家的人,那这肚子也得给王家生女育男。”
少年听了那些并没有脸红,伊眼神中露出些许无措和麻木。陈惊鹊或许懂得少年心中所想,伊一定都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所有人都不会将伊会经历的一切告诉伊,伊也根本没有选择。
“习惯了就好了,都是这么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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