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林海里没有任何光。树干扭曲成一根根硬筋,枝桠彼此缠绕,像一张张闭着牙的暗口,只等谁闯入。泥沼里鼓着气泡,腥甜的腐味从脚底往上爬,空气沉得像在水下行走。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咆哮,粗粝得像砂轮刮过铁面,声浪一节节逼近,震得耳膜发胀。
苏曼想转身,却发现四肢像被黏住,下一瞬间,拉力更强了,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手同时攥住她,将她一点点往下拖。
胸口猛地一紧,像是被尖锐的锥子贯穿。呼吸瞬间变得断断续续,每一次吸气,都在胸腔里拉出一道伤口。疼痛蔓延开,她想尖叫,却发现喉咙哽住,只能发出微弱的喘息。
下沉。无止境的下沉。
就在她快要完全被黑暗吞没的时候,一股浓烈而清冽的木香忽然冲进鼻腔。香气顽强而坚定,像一道绳索,将她从混沌边缘硬生生拉住。
骤然的拉扯感贯穿全身,仿佛身体都被撕成了两半。
苏曼猛地睁开眼,汗水湿透了全身。她后背的棉布睡衣贴在皮肤上,拽开时能听见轻微的撕扯声。拇指和食指还在抖,耳朵里残着一圈闷响,像刚离开隧道。她的长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颊边,白皙的皮肤因紧张显得愈发苍白。此刻她失焦的眼神里,还残留着梦里的惊惶。
临窗的白杏正边嚼牛肉干边翻看一本新买的菜谱,桌面上有两圈水渍,手机壳边粘着一粒孜然,食指一抹,指腹立刻上了油亮的味道。最先注意到动静,抬起头,关心地问:“又做噩梦了?”
苏曼点点头,坐了起来,她试着把头往后靠,颈侧的肌肉拉得生疼。嗓子发干,喝口凉白开都会呛,像气管里还堵着一口旧气。还沉浸在梦后残留的混沌感中。意识到白杏看不见她的动作,才出声回应,嗓音沙哑:“嗯。”
白杏合上书,走到她床边,带着好奇的神色:“你做的真是预知梦吗?入学那阵,你奶奶送你来的时候跟我提过,我还以为是她老人家随口说的。”
苏曼用手揉了揉眼睛,再抚到额头,似乎这样能积攒些力气,低声回答:“我也不清楚。每次醒来之后,我就几乎什么记不住了。”
白杏听了有点失望,但见苏曼难受的样子,还是安慰道:“不记得也好,噩梦有什么好记的。”说罢,见苏曼不再回应,她以为她又睡过去了,便没再打扰,回去继续翻她的菜谱,偶尔发出牛肉干被嚼碎的咔嚓声。
寝室再次恢复安静。
苏曼坐在床上,努力想拼凑梦里的画面。只剩模糊的混沌、窒息的黑暗,还有那股木香,依旧萦绕在鼻尖,让她头痛缓解了几分。她转头看向半开的窗户。微风吹进来,带着梅雨季节特有的湿冷,空气黏腻压抑,低沉的气压让胸口发闷,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看到外面阴沉天气,苏曼正准备下床去关窗。
就在这时,一只肩胛处长着不规整白毛的小橘猫蹿上窗台。猫爪是湿的,在窗框上踩出四个深色的圆印。猫毛有潮气,摸上去不蓬,压一压还能看到水印往外扩。
“喵。”它探出半张脸,胡须抖动,软绵绵地叫了一声,目光紧紧盯着白杏手边的牛肉干。琥珀色的眼珠晶亮,就像两粒龙眼。
白杏先瞥了一眼苏曼,又发现老熟猫的身影,笑了笑:“大胖,这个不能吃,是辣的。”她用沾了孜然的指尖在空中晃了晃,把书往桌里推了推,以防猫扑上来。大胖不死心,用脸去顶窗缝,尾巴像节拍器般轻轻摆着。突然,风铃“叮当”一响,它吓得缩回半步,却仍蹲在窗口不肯走远。
“宁宁姐,你那还有猫条吗?”白杏回头拍了拍正带着耳机看书的江宁。
江宁顺着她努嘴的方向看过去,点点头,弯腰打开桌下的储藏柜,从一摞古籍和文件中翻出封口袋装的猫零食,递过去后,又安静地坐回原位。
“寝室长大人最靠谱了!”白杏打趣地拍了个马屁。橘猫看到零食,尾巴摇得更欢快了。
小雨淅沥地下着。大胖吃饱后蜷在窗台,守卫着自己的领地。
A大以文科见长,所以女生宿舍地理条件优越,位于主教学楼和小操场之间。附近还有一条长街,百货与小吃齐全,从早到晚都挤满学生。每次祁妙想要为自己的手工买点材料又等不及快递的时候,就会在这里淘宝。
众多摊贩间,祁妙隔着人群喊唐宛:“糖糖,你等等我!我这信号不好,扫码扫不上。”
唐宛方向感极差,人一多更容易迷失。顺着祁妙的声音,她硬是凭着田径练就的体格在人群中闯出一条路,却越走越远,意外绕回了学校南门。祁妙付完钱,瘦小的体格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梭,好不容易才在宿舍楼下追上唐宛。
他们的宿舍在二楼的拐角。拐角的的寝室本来就大。因为人数不足,六人寝最终只有他们五个人住,每个人的可支配空间就更大了。
“又做噩梦了吗。”唐宛放下手里的小饰品,看着脸色苍白的苏曼,问到。
“老毛病了”苏曼揉着太阳穴,回答道“就是以前没这么频繁”
祁妙叹口气:“要是人能像机器一样,坏了打开修一修就好了。”她随手把自己的工具包挂在衣柜旁。
就在这时,一连串“叮——叮——叮——”的提示音同时响起。祁妙率先抬起手腕看智能手表,眼睛一亮:“咱们的实习终于有着落了!集体报名的孔子学院实习活动通过了!”
大家立刻点开手机确认。
白杏兴奋得笑了:“果然好人有好报!那天我准备抓大胖去绝育,结果误打误撞进了主教学楼,才发现宣讲会。那时候时候还早,都没多少人在,我就顺手帮咱们全报上了。”
苏曼头痛未消,但还是轻声道了句“谢谢”。她正想爬回床,耳边却似乎有一声低低的“对不起”掠过。恍惚间,幸好唐宛在梯子旁伸手扶了一下,她才没摔下去。
江宁担忧地看了苏曼一眼,但还是附和了白杏一句。:“若有缘,‘道不远人’。”
唐宛正准备端着盆去洗漱,听到了寝室长的文绉绉的话语,头都开始痛了。室长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太爱咬文嚼字了。
夜渐深,雷声在城市另一端传动,走廊感应灯一明一暗。窗台上的橘猫蜷成一团,用尾巴捂住鼻尖。就在巨响惊醒所有人的一瞬,她们宿舍一共五个人,五部手机几乎同时亮起,
系统消息弹出:
您的申请已通过。
根据系统抽签,您将前往“世界丁零叁贰柒”,代表孔子学院,执行文化重建与文明修复。任务即将开始,请做好准备。
3
2
1
——开始传送。
世界在这一瞬像被翻页。宿舍灯光“噗”地熄灭,雨声退到极远。耳边只剩心跳,身体骤然失重,下坠感从脚心直冲至头顶。窗台的橘猫猛地炸毛,发出一声惊恐的“喵!”随风卷起的一张纸片贴在它额头,像是某种印记。
然后,一切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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