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急忙把车停在路边,直到苏曼的抽搐停下来。正午的光被厚云压住,挡风玻璃里映出苏曼的脸,苍白似纸,仿佛吹口风就能把她吹散。
“今天的路……都碎了。”苏曼声音微不可闻,带着一丝颤抖。
“碎了是什么意思?”白杏握紧方向盘,忍不住追问,但不需要回答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苏曼依旧紧闭着双眼。光是维持自己的感知能力就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如果说之前苏曼对世界的感知像无人机,那现在就像是暴雪之后无垠的大地,一切都只剩轮廓。
“我的感知能力失控了。”苏曼最终还是攒足了力气,说出了这个坏消息。
江宁把手背贴上她的额头,指尖一沉:“不行,我们得加快。她的体温下降得更快了。”
白杏深吸一口气,踩下油门,皮卡压过碎石和裂开的柏油,车身颠了两下,又再次稳住。车厢里陷入死寂,大家各自看着窗外,警戒着可能出现的危险。唐宛把手伸到前面,固定着苏曼的头让她舒服一点。她压低声音:“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快到了。”
路边的宣传屏只剩残影,时不时闪出“众志成城”的半截字样;一只倒扣的共享单车在排水沟里打转,链条拖着发出金属特有的尖鸣。远处广播喇叭断续响起,像是录了又录的疏散口令,却被风切成零星的音节。
一道道被掀翻的护栏,随意停放的破旧车辆,横在路上的广告牌,无不诉说着这个世界的荒凉。
终于,在天快要黑的时候,她们被几座拒马堵住了。拒马后面的写字楼外墙上,“人民广场聚集点→”几个红漆大字醒目刺眼,箭头指向一座旧体育馆。
体育馆屋顶的采光带褪得发白,旗绳断在半空,半截绳头拍着金属杆,“铛——铛——”。正门被钢板封死,只留一条窄缝,人侧着身才能勉强挤过去。有风从缝里不断钻出,带着霉、汗和消毒水三种味叠在一起的闷。
拒马上缠着细到几乎看不见的响线,风一拨就会发出轻微的铃声;地上撒着一片钉刺板与玻璃渣,逼得轮胎不敢靠近。
在路上时苏曼已经陷入半昏迷。此时终于看见人类据点,其余四个人一路提着的心也稍微放下了一点。
就在她们停下车的同时,旁边写字楼的破窗里探出半张少年人的脸,十五六岁,脸上不算干净但眼睛却很亮,衣服已经褪色,但袖口和膝盖处的补丁却很整齐。他顺着他们的车扫一遍,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气势:“把你们的物资收好,下车,站在原地不要动。”
唐宛背起苏曼,其他人拎包,靠着皮卡站着。
少年消失了片刻,回来之后扔给他们一个测试包。“里面是丧尸检测试纸。”
几人虽然感觉不适,但考虑到丧尸病毒的隐蔽性,还是刺破手指挤到了试纸上。十分钟后,看到试纸上显示阴性,少年这才下来移开拒马,靠近几人。他抬了抬下巴,又观察了他们一圈,尤其是唐宛背上的苏曼,点了点头:“跟着我的脚步,别踩到陷阱里了。”
“前面三步是空心砖,沿我脚印踩。”他边走边指,“红线别碰,是报警的。黄漆边界是投石区,晚上会有自动坠落装置。”
江宁下意识把苏曼护在身侧,手腕触碰到她的皮肤,入手一片冰凉,像摸到一块冰。
少年把他们带到体育场旁边的一排临时帐篷。帐篷门口,蓝色塑料帘垂着,帘角早已被磨出毛边。旁边的墙上挂有手绘流程表:登记—检查—隔离—分区。
登记台后是一张折叠桌,用粗笔画了格:姓名、来源地、抵达时间、伴随症状。志愿者把硬纸卡套上细绳挂到她们脖子上,卡角写着“C-17—C-20”。紫外灯在头顶嗡嗡作响,扫过手背,确认没有新鲜抓痕。
几个穿着防护服的志愿者围上来,像流水线一样给他们量体温、血氧、指尖血。轮到苏曼时,给她夹上耳夹式血氧夹的年轻志愿者手指抖了一下,眼睛里带着一丝惊恐。但他很快恢复过来,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给她带上了一条白底红点腕带。旁边的腕带色卡写着:绿=常规观察,黄=疑似,红=高危,白底红点=异能觉醒监护。然后几人就被推进了消杀间。
喷头一齐开,水“沙沙”地扑在皮肤上。尤其是半昏迷的苏曼,被从头到脚喷了两遍。
“抽血结果两小时后出。”领路的少年说,“在那之前,你们要呆在隔离C区不得进入体育馆聚集区。医务也在那里。你朋友会被优先检查。”他顿了下,补一句:“我叫阿溯。”
“谢谢。”江宁点头,声音终于恢复平稳。
阿溯带着他们到了后一排帐篷。每个帐篷里人数不定,应该都是一个团队的。帐篷门口有一排半透明的帘子,透过帘子,隐约能看到立着的人影。有人环抱着自己,嘴里无声地念念有词;有人直直盯着安全通道的绿灯;甚至还有几个孩子围坐一团,沉默地看着帐篷入口。
C区的医务室在这一排帐篷的中间,门口是颜色不同的半透明帘子。阿溯掀开帘子,三人跟着唐宛和苏曼进去。一个戴口罩的女人正低头写着笔记。她的口罩上画了张歪笑脸,但被布绷得略显有些疲惫。
“先把她在那边的床上放下。”她抬眼瞟了一眼几人,声音冷静,“我是顾寒,军医。”
她把一个类似于热成像探头的东西贴在苏曼的太阳穴上,相连的屏幕上立刻浮出一张灰绿色的人形,四肢清晰可见,胸腹却像被扣了一块一样。
顾寒看了两秒,换了角度,又看:“一般觉醒异能的时候,能量会从心口开始逐渐消散,直到最后四肢和头部都陷入低温之后,又会反过来,逐渐恢复。”
“那苏曼现在这是正常的?”白杏下意识问。
“暂时还不能确定。”顾寒把两支安定剂放在托盘上,“虽然现在她的情况看上去还算稳定,但她这种不稳定的状态随时可能改变。一般来说,这种状态会持续四十八到七十二小时,要么她熬过去,彻底觉醒异能,要么——”她顿了一下,后面的话没有说完。
“要么”祁妙重复。
“如果她不能控制住自己的异能,异能会在某一瞬间全面失控,反过来吞噬她。”顾寒语气平淡,“我以前见过两例。他们的结局是,灰飞烟灭。”
屋里静下来,静得能听见监护仪里轻微的电流声。
“那有什么我们能做的吗?”江宁开口。
“这是她自己的战斗,我们没有多少能做的。”顾寒把安定剂推过来,“最多只能提供热源和监护。以及按流程,她这样的情况要转移到特殊病房。”
“我放心不下她,可以和她一起隔离吗?”祁妙忍不住问道。
“最多只能让你们一个人去陪护。”帘外响起一个不高的男声。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站在门口,袖章写着“安保”。“我是梁安,这里的安保负责人。请遵守基地的规章。”他眼神坚定,显然此刻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请放心,他这样的情况并不罕见。我们对此已经有足够的经验,你们大可放心。”顾寒在梁安的大棒之后又给了一颗枣。
四人对视一眼,江宁点一下头,压低声音对顾寒说:“那我们送她到门口总可以吧。”
顾寒点点头,取出一管针剂,为苏曼做了静脉推注。透明药液沿着静脉走进去,苏曼的脸色瞬间好了许多。
顾寒记下苏曼的反应,并对着四人说,“如果有什么话要说,现在说。”
江宁伏在苏曼耳边:“我们都在这等你,你要快点好起来。”
苏曼像从水底回音:“嗯。”
两名值守推来担架。白杏把自己的外套压在苏曼膝上,唐宛握紧她的手,直到担架穿过帘子,她才被迫松手。
隔离区在北侧的一座写字楼里,苏曼被安排在一间窗户打不开的房间里。跟着苏曼进去的志愿者,把苏曼放到床上,盖上了几床被子,然后把检测器连上苏曼的太阳穴后才退出去。
“你们的检测通过了,明天可以去二号看台参加新人课。那里会有人分享我们基地对丧尸的最新研究成果,这对你们这些‘野生团队’,会有很大的帮助。”阿溯跟过来,交代完这件事,他的引导新人的任务也完成了。
“谢谢你,我们一定会去的。”江宁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郑重地向他道谢。
阿溯挠挠头,递来四个纸杯:“姜糖水,热的,别烫着。新人课九点开始,早点去能排前排。别带金属器具进体育馆,安检门会报警。”他说到这儿,顿了下,“还有……如果你们有遗愿要登记,可以在一号看台旁边的窗口,免费。”
外面风更冷了一点。苏曼裹着被子,紧闭双眼。
这时,顾寒也来了,她站在苏曼床边,记录着检测仪上的数据,眉头微松。出来看到在门外等着的几人,甚至朝她们点了点头。
“四小时后复测核心温度,如果持续回升,就不必用第二支安定剂。”她把笔记本合上,“别吵她,守着就好。”
江宁看着苏曼所在的隔离室,又看了一眼远处的表。
她把众人叫到走廊尽头的长椅边:“轮班守夜,我先来。白杏去把物资按清单报到仓库,唐宛陪祁妙去领修理台的工具券。然后明早把车的刹车皮也查了。我们进来时已经欠了三次好运,别再欠第四次了。”
“我们就在这儿等你。”她说完,再次看相苏曼的方向。
走廊尽头的暖风机呼呼作响,风把墙上“请保持安静”的纸条吹得起皱。灯光像被罩在玻璃杯里一样昏沉。几个人把背挨在一起坐下,沉默里各自把话咽回去。
等苏曼醒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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