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6岁时，蓝珏已拜入清虚剑宗五年，刻苦修行，金丹有成，仿佛大道仙缘，尽在她手。
也是在那一年，师长带着他们一群弟子下山历练，她于是在日落未落、日出未出之时，见到了那个将与她半生纠葛、半生情恨之人——
姬睦。
其时暮色四合，天光将尽未尽，为这座屹立于云端的仙家名城——“云阙京”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金色调。
蓝珏随同门安静地立于剑宗飞舟停泊的玉台上，耳边是其他世家宗派飞行法器降落时带起的轻微风鸣。
她的目光掠过远处鳞次栉比、雕梁画栋的琼楼玉宇，最终定格在前方另一艘刚刚停稳、饰有繁复云纹与家徽的华丽飞舟上。
舱门开启，数名身着统一月白云锦袍的弟子鱼贯而出，仪态矜持，气息不凡。而后，一人缓步而出，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那便是姬睦。
她并未穿着与其他弟子完全一致的服饰，显然身份特殊。一袭流云广袖裙，主体是泛着珍珠光泽的柔白软缎，衣领袖口与裙摆处却用极细的金线与灵丝绣满了层叠的、栩栩如生的缠枝莲纹，行走间流光溢彩。
腰间束着一条一掌宽的青色络子结丝绦，缀着一枚品质极佳的清心凝神玉佩，与一枚小巧玲珑的储物香囊。
青丝半挽，簪着一支碧玉玲珑步摇，垂下几缕细碎流苏，衬得她面容愈发精致明艳，眉眼间自带一股骄矜与灵气，仿佛这云阙京的钟灵毓秀，都独钟于她一人。
“清虚剑宗的诸位道友，一路辛苦。”一位身着姬家服饰、面容和煦的长老迎上前，对领队的剑宗李长老拱手笑道，“云阙京已备好下榻之处，供贵宗弟子休整。”
李长老神色肃然，抱拳还礼：“有劳姬长老费心。此次前往北境迷雾渊探查异动，还需在贵宝地叨扰几日，补充物资，熟悉舆图。”
“应当的。仙盟同气连枝，共御外邪本就是分内之事。”姬长老笑容不变，目光扫过剑宗一众弟子，颔首示意，随即转向自家队伍，“睦儿，过来见过清虚剑宗的李长老与各位道友。”
姬睦闻言，步履轻盈上前，仪态无可挑剔地行了一礼，声音清越动听：“姬睦见过李长老，各位道友。”
举止虽合礼数，但那微微扬起的下巴和明亮眼眸中闪烁的自信光芒，无声地诉说着她的出身与傲气。
李长老淡淡点头：“姬家果然人才辈出。”她亦向剑宗弟子介绍道，“这位是云梦姬氏本家的姬睦道友，年少有为。此次北境历练，姬家亦会派出弟子同行，诸位当互相照应，谨慎行事。”
蓝珏安静地站在弟子队列中，听着师长交谈，心下明了。
北境迷雾渊近来灵气波动异常，时有低阶妖兽躁动溢出，仙盟下令几家临近宗门世家派弟子前往探查清剿，既是历练，也是任务。
云阙京作为距离北境最近的大型修仙世家聚集地，自然成了中转休整之所。周遭的其他弟子，无论是剑宗同门还是世家子弟，眼中都带着对即将到来的历练的期待。
双方长老又寒暄几句，便由姬家弟子引路，安排剑宗众人前往客院休息。
弟子们稍作安顿，三三两两在客院附近的廊道亭榭中小憩。
蓝珏本不欲多走动，却被性情活泼开朗的小师妹凤挽挽住了手臂。
“师姐，你看那边，那位姬家的师姐法器真漂亮！”凤挽小声说着，目光好奇地投向不远处正与自家姐妹说话的姬睦。
姬睦似乎察觉到视线，回望过来。凤挽索性拉着蓝珏走近几步，笑着打招呼：“姬师姐好，我是清虚剑宗的凤挽，这位是我师姐蓝珏。”
姬睦的目光先是在蓝珏身上停留一瞬，眉梢微挑，随即转向笑容灿烂的凤挽，唇角也牵起一抹笑意，比起方才礼节性的微笑真切了些许：“二位道友赶路辛苦，我们云阙京的灵茶糕点还算不错，不妨尝尝？”
凤挽立刻点头：“好啊好啊，正有些饿了呢！多谢姬师姐！”
她天生热情，很快便与姬睦聊了起来，从云阙京的风土人情问到北境可能遇到的趣事。
蓝珏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听着两人交谈。她看着姬睦神采飞扬地讲述，偶尔被凤挽逗笑，那明媚的笑容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
而她周身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与生俱来的优越与从容，更是与这云阙京的繁华富贵相得益彰。
与自己，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蓝珏微微抿唇，移开视线，心中并无攀谈的**，只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因截然不同而产生的疏离。
这是蓝珏和姬睦的第一次见面，不能算作很愉快。
也许正是那一分谁也不愿意掩饰的傲气与骄矜，才为她们其后数百年的争锋埋下了伏笔。
——
姬睦引着二人走向白玉石桌。
桌上早已摆好几碟精致的点心，灵气氤氲，一看便知用料非凡。
她亲自执起青玉壶，为二人斟上两杯香气清雅的灵茶。
凤挽尝了一口糕点，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连连称赞。
蓝珏只是端坐着，略微颔首致谢，并未动那茶点。
恰在此时，一个音调颇高的女声插了进来：“哟，睦师姐在这儿招待贵客呀！”
来人也是一身姬家服饰，但纹饰略逊于姬睦，面容娇俏。蓝珏略一回忆，想起此人名叫姬晟。
姬晟的目光扫过凤挽和蓝珏，尤其在蓝珏那身标准剑宗弟子服上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诮。
“剑宗的道友远道而来，想必是没见过这等精细茶点吧？”姬晟自顾自地坐下，拈起一块晶莹剔透的荷花酥，“也是，清虚剑宗清苦，听说弟子月例紧巴巴的，怕是难得尝到云阙京‘酥琼阁’的手艺。睦师姐就是心善，总爱关照些……嗯……需要关照的人。”
凤挽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有些无措地看向蓝珏。蓝珏面色不变，眼神却冷了下来。
姬睦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她将茶壶轻轻放下，发出清脆的一声“嗒”。
“师妹，”姬睦声音依旧清脆，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酥琼阁的点心固然不错，但清虚剑宗的诸位道友剑心澄澈、道心坚定，更是难得。蓝道友年纪轻轻已结金丹，此等天赋修为，岂是口腹之欲可衡量？我等修行之人，重心性修为，而非外物享乐，这话，还需我提醒你吗？”
她说着，又亲手将一碟看起来更酥软的灵蜜糕往蓝珏面前推了推，语气缓和了些：“蓝道友，尝尝这个，不怎么甜腻，但蕴含的灵气对你巩固修为或有微末助益。姬晟师妹心直口快，并无恶意，还请勿怪。”
姬晟被姬睦当众驳了面子，脸色一阵青白，却又不敢直接顶撞姬睦，只得悻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蓝珏抬眸，对上姬睦的目光。那双明艳眼眸清凌凌的。蓝珏心中冷意稍褪，她看了一眼那碟糕点，终是微微点头，低声道：“多谢。”
回到客院不久，便有师妹来传话，说李长老寻她。蓝珏整理了一下仪容，前往长老住处。
李长老的房间素雅简洁，她正盘坐在蒲团上，见蓝珏进来，示意她坐下。
“蓝珏，你入宗五年，便已结丹，此等速度，即便放在各大世家也属顶尖。”李长老开门见山，语气中带着欣慰，“你心性沉静，刻苦自律，宗主与我皆看在眼里。”
蓝珏垂首：“长老过誉，弟子愚钝，唯勤勉而已。”
“不必过谦。”李长老摆摆手，“宗主已有意，待此次历练归来，若你表现稳妥，便正式收你为亲传弟子。此乃莫大殊荣，亦是对你过往努力的肯定。”
蓝珏心中一凛，随即涌起一股热流。宗主亲传弟子……这意味着更多的资源、更高的地位、更深的期许。
她深吸一口气，郑重道：“弟子定不负宗主与长老期望。”
“嗯。”李长老颔首，“此次北境之行，虽以历练为主，但迷雾渊情况不明，务必谨慎。与其他宗门世家弟子相处，也需拿捏好分寸，不卑不亢即可。”
她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些，“你出身寒微，一心向道是好事，但修行之资亦不可缺。这些丹药你拿着，历练途中或有用处。”
李长老取出一个小玉瓶，递给蓝珏。瓶身温润，里面是几颗圆润的丹药，价值不菲。
蓝珏知这是长老私人所赠，心中感激，双手接过，深深一礼：“多谢长老厚爱，弟子铭记于心。”
从李长老处回来，夕阳已完全沉入云海之下，只余天边一抹残红。
客院中，凤挽正窝在一张竹编躺椅里，晃着腿，小口小口地吃着从姬睦那里带回来的点心，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偷食的小松鼠。
看到蓝珏回来，她含糊不清地招呼：“师姐，你回来啦！”
蓝珏看着师妹无忧无虑的样子，心中一软。
她点头嗯了一声，走到院中空地，拔出腰间佩剑。
剑光起，清冷如月，划破渐浓的暮色。
少年身姿挺拔，剑势时而如流云般舒展，时而如疾风般迅捷，心无旁骛。
凤挽也不再说话，安静地看着，偶尔咬一口糕点，眼中满是崇拜。
一套剑法练毕，蓝珏收势，气息匀长。
凤挽立刻递上一杯温水：“师姐，你的剑法越来越厉害了！”
蓝珏接过水杯，饮了一口，才道：“点心少吃些，当心积食。”
“知道啦！”凤挽笑嘻嘻地，“师姐，那位姬师姐人还挺好的呢！我吃了她好多糕点！嘿嘿！”
蓝珏轻轻点点她的鼻子，笑道：“你呀。”
其后练剑至夜深，凤挽早已回房歇下。蓝珏却无睡意，仍在院中静坐调息。
万籁俱寂，只有风吹过庭院竹叶的沙沙声。
突然——
“咻——嘭！”
一道尖锐的呼啸声划破夜空，随即远处传来一声隐约的爆响！
蓝珏猛地睁开眼，看向声音来源的黑暗天际。几乎同时，云阙京各处似乎响起了一些骚动声，隐隐夹杂着呼喝与灵力碰撞的细微波动。
她悄然起身，手握剑柄，凝神细听。异动似乎来自城西方向，且并未立刻平息。
夜风带来一丝不寻常的焦灼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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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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