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沐看着镜中满是书生气的男人,微微一笑。
镜中人宽袖白袍,气质温和,眼瞳平静。
容貌平常无害,并不出众,身上的气质却很好地弥补了这个缺陷。
整体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他瞥了瞥旁边好似发呆的叶朝,起身准备将房间复原。
叶朝很快跟上,帮他一起动手。
弄完后,裴沐见叶朝有些欲言又止,便问道:
“怎么了?有什么话说就好了,何必这么为难?”
叶朝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摇了摇头。
裴沐微微叹息,好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走吧。”
裴沐昨天选的是偏远的巷子,两人翻墙出来时,周围没人见着。
两人默默出了巷子,来到热气腾腾的早餐铺。
裴沐在座位坐下,点了两碗云吞,切了盘酱牛肉。
“把这个吃完。”裴沐点了点酱牛肉。
裴沐也不知道叶朝喜不喜欢这个,但是受伤了就要多吃肉。
叶朝也不会拒绝他,只是点头。
裴沐吃饭时,总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惹得叶朝忍不住专注地看他。
裴沐倒是听人说过这事,他也不慎在意,只是用目光提醒叶朝吃东西。
叶朝回神后,囫囵地嘴里塞着东西,马虎地把裴沐布置的任务完成了。
一点也没有对食物的在意。
这看得裴沐忍不住挑眉。
叶朝没说什么,结账后陪叶朝去城门不远处买了马,两人牵着马走到城门口。
两人在城门外站定,看起来是文雅的读书人送别习武的朋友。
“一路注意安全。”裴沐简单地交代了一句。
叶朝低头致敬,再抬头时,深深地看着裴沐。
“请您保重……”
叶朝有未尽之语,没有说,就翻身上了马。
他的目光尽是不舍之意,却利落地骑马离开了。
裴沐目送他离开,看到叶朝好几次回头。
待叶朝一人一马的身影变小,裴沐低头露出无声的笑。
不知为何,竟有些好友离别的滋味了。
……
阴天里,春日的雨毫无征兆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裴沐撑着伞,走入湖边的凉亭中。
斜飘的细雨没有将亭子中间的石桌石凳打湿,他在靠边的凳子边坐下,将竹伞就这么放在一边。
也不知道叶朝到了那儿,这天说变就变,虽然雨不大,但是受伤的人淋雨也不好吧。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裴沐不禁暗自摇头。
像叶朝这样大家族出身、身手利落的人,哪里需要他担心?
况且,他在叶朝身上留下了印记。
如果叶朝出了事,自己会知道的。
裴沐看着湖中零散的圆形荷叶,曲臂撑着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春天的雨,打在叶片上,也只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像是助眠的底声。
……
不知过了多久,裴沐缓缓睁开眼睛。
他左手边的石凳上,静静地坐着一个人。
裴沐休眠时,对方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
裴沐什么都知道。
从对方从远处投来的第一眼,到对方悄无声息地走近凝视,再到安静地坐下,无声地观察自己,他都知道。
他不在乎。
裴沐没有搭话的意思,对方先开了口。
“兄台好雅兴。敢问兄台名讳?”
裴沐转头看他,在一张儒雅的脸上看到了完美的谎言。
他没有回答对方,只是问:“有什么事吗?”
所有伪装和试探,他都习惯了,他早已到了从心所欲的阶段。
对方露出无害的微笑:“刚在那边看到阁下的身影,还以为是一位故人。”
裴沐点头:“那我一定不是你的故人。”
“阁下从没来过这里吗?”对方试探道。
裴沐看了他一眼,捡起地上的伞,转身离去前道:
“我跟所有人都没有关系……我要走了。”
裴沐持伞走入细雨中。
他走得很平稳,脚下的水没有溅起来打湿衣摆。
仍在凉亭中的人站起身,目送他离开。
一个中年男人从远处快步进入亭子,低声道:“公子……”
儒雅男人将折扇敲在手心:“我要知道他的所有信息。”
“是。”
中年男人匆匆离去。
儒雅男人在其后缓缓撑伞离开。
……
【大人,那个人是不是也把你看成那个家主了?】
【是啊,不知道那个家主哪来那么多熟人,看个背影都能怀疑上。】
【感觉好复杂,之前做任务时也是这些弯弯绕绕的。大人,这一点也不像休假。】
听到三三的吐槽,裴沐忍不住一笑。
【没关系。这些于我,有什么为难的呢?】
【对哦,大人您可是满级大佬回新手村,该害怕的是他们。】
【所以,三三,放心玩吧,不必为我担心。】
【好的,那我去冲浪了。大人慢慢玩。】
裴沐缓缓踱步,沿着城中的街道走着。
一路上形形色色的人,入他眼中,又消散在雨中。
对普通人而言,没有事干,时间会很漫长、很孤寂,很痛苦。
但裴沐早就习惯了。
他们这些时空异常管理局的人,早就是永生的灵魂。
即使在小世界死亡,也会在局里复活。
除非是自己不想活了,申请销毁。
裴沐的一些同事,就选择了这种方式离开。
也有的选择再入轮回,成为普通人,或者淡化记忆,保持新鲜感。
裴沐不用。
没人的时候,他选择沉默。
他聆听着时间的脚步,选择和时间一起行走。
某些时刻,他给人的感觉,就是行走的时间。
无所谓有情,也无所谓无情。正如天道渺渺,其情难测。
不止一个人这么说过他。
裴沐对局里的评价从不做回应。
这没有意义。
他只是记得,他是以凡人之身入的时管局。
这便够了。
裴沐知道自己身上有古老的气息,便开启了藏匿气息的功能。
这样,人们就不会注意到他这个与世间格格不入的人了。
……
“兄台,我们又见面了。”
在饭馆等待上菜的裴沐,看着面前骤然收扇、露出温润笑意的儒雅男人,淡淡点了点头。
虽然他隐匿了特殊的气质,但有人刻意想找,还是能找到他的。
“不知在下是否有荣幸和阁下共饮一杯?”
面对这样的试探,裴沐直接道:
“直接说你的目的吧。我最近在休息,不喜欢动脑子。”
男人没想到裴沐这么直接,眼中的笑意凝固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
他在裴沐桌边坐下,直视裴沐道:
“阁下确实像在下的一位故人。他失踪了,在下找了他很久很久。但凡有一丝可能,在下都不会放弃。冒昧之处,还望海涵。”
男人低头朝裴沐拱手,态度十分诚恳。
“我说过了,我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没见过、不认识,更不可能是……你的朋友。要让你失望了。”
裴沐把话说死了,男人也只好道:
“是在下唐突了。这顿饭在下请了。可否交个朋友?”
“抱歉,我不需要朋友。你也不用请客。请吧。”
裴沐说完,对方倒是没有冷下脸来,反倒是有些委屈和失落。
男人站起身来,朝裴沐拱手:“是在下打搅了。”
换一个人可能就该有些心软和自责了,但裴沐无动于衷。
对方见到裴沐这个态度,道了声“告辞”,才转身离开。
裴沐收回目光,将视线重新投到窗外,外边是秀丽的湖景。
当一个人底气足够强大时,不用顾忌什么弯弯绕绕。
他很久前就是这个状态了。
这就是时管局顶级执法者的基本素养。
……
吃过饭馆的招牌菜清蒸鲈鱼、莼菜炖汤、白切鸡、五味饭,裴沐结账时,被告知账已经结了。
裴沐只是淡淡点头,就离开了。
别人都不在意的事情,自己又何必在意呢。
天色还没彻底黑下来,裴沐打算逛逛本地的街道。
走在一条没人的巷子,墙上忽然窜出黑衣人来,直奔裴沐而去。
裴沐无声叹息,本以为假装不知道就好了,别人偏要动手。
他将身一扭,身体侧飞而出,躲开了四周扑向他的人。
他也不想动手,便脚尖轻点,轻如乳燕般穿行于屋顶。
几个起落间,就出去很远。
黑衣人们明显没料到裴沐的实力,震惊了一瞬才喝道:“追。”
他们穷追不舍,却见裴沐越行越远,消失在眼前。
领头人暗骂一人,喝停众人。
“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如实禀报。情报缺失,这不是我们该接触的人……撤。”
裴沐甩开黑衣人,站在一处高高的屋顶。
他懒得去想这些人是谁引来的。
人生又不是侦探剧,非要搞得那么明白。
现在没有任务,他觉得自己甚至不用表现得像个人。
睡什么客栈,吃什么饭馆,不过是人设扮演习惯了。
以他的境界,风餐露宿也并不难受。
人才是大大的麻烦。
现在,他决定,他不和人玩了。
今晚就睡屋顶。
天为罗帐地为毡,日月星辰伴我眠。
他看谁还能追踪他。
……
第二天,裴沐被天光照醒,他起身伸了个懒腰。
昨晚屋顶上风呼呼地吹着,也没下雨,他觉得挺舒服的。
黑暗中,楼下的人家偶尔传来些声音,又很快安静。
只有更夫打更的声音很清晰,又像个朦朦胧胧的梦,渐渐远去。
裴沐一夜无梦,觉得胸中通透了不少。
现在,他往下望去。
街上人并不多,很多是为生计奔波的生意人。
街道两边的早餐铺子,冒出阵阵白色的雾气。
往旁边看,湖堤旁柳树间,一只只鸟儿飞起又落下,发出清脆的春声。
碧色的湖面清风吹拂,有浅浅的波纹荡漾。
真不错。
裴沐喜欢这副语文教科书插画般的画卷,看起来生机勃勃。
他在屋顶看着天边渐渐大亮,并不炽热的红日缓缓升起。
迎上天地间第一缕紫气,裴沐练了一会儿气,才缓缓收功。
脑海中忽然冒出小辈总哼着的一句歌词:“我为人间逍遥客……”
裴沐微微一笑,跃下楼落入无人的巷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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