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游勘又累又渴,刚吐掉的海水的嘴里又干又苦。此时的阳光也开始灼烈起来,她不得不将桨板遮在额头上以试图躲避剧烈的日光直射。
不可避免地,她被晒伤了。
她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又刷了会手机,但不知道为什么手机却开始发烫,她有些烦躁地关掉手机。
极端烦闷的小游忍不住想掬一把海水洗脸,她也的确这样做了,好在并没有她自己想象中那种刺痛的感觉。她忍不住划动船桨,想要回到岸上去。只是无论她怎么划,自己的橡胶小船看起来好像并没有离海岸更近,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继续划桨了。更坏的情况是,她已经有了中暑的征兆——头晕目眩,四肢止不住地颤抖着。
现在的她没有对自己身处困境的恐惧,但身体上的极端不适让她无法忍受,尤其是越来越强烈的干渴的感觉简直折磨得她要发疯。以至于现在她脑中唯一想的就是能饮一杯清水,对淡水的强烈渴望占据着她的全部思想,不能思考自己身处这里是为了什么。
就在她忍不住想拨打求救电话的时候,她突然注意到不远处的海面上有一团东西在缓慢靠近自己所在的小船,这团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也让她心中有些警惕。那团东西似乎大部分都藏在海面以下,只留出少部分露出海面以上,速度缓慢地让人觉得它只是漫不经心地漂浮在海面上,没有什么目标。等到那团漂浮物近到足以让游勘看清它是什么的时候,她才确定那不是什么海洋动物也不是什么人类遗弃的垃圾,而是一团海带。
这块海带团直径大约有三米,它就这么被送到游勘的面前。直到那团海带撞击到她的橡胶小船时,她都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那股奇异的感觉又浮现在她的心上,就像之前她自己被迷迷糊糊地裹挟到海边,而装橡胶船的纸皮箱里莫名出现的那部卫星电话,甚至是更久之前的自己莫名其妙要买下橡胶小船且对方真的同意出手的事,这一切都将她推向自己现在的境地。而这团海带又及时地在她决定要打求救电话离开的时候出现,这一切似乎都不同寻常。
看着眼前浓密的海带团,她的眉头紧紧地皱着,同时大脑也在飞速地运转着。她感觉有某种东西就在她的脑海中如火花般乍现,每当她以为自己就要抓住它的时候,对方却又如游鱼一般逃脱了。她只好暂时放弃它,开始动手去抓眼前的那团海带。让她没想到的是,那团海带里面不仅裹挟着许多沙砾,里面还夹杂着一些小鱼和贝类,它们被紧紧地缠缚在海带团里。
游勘放弃了拨打求救电话,继续留在了海上。
后来,她将那些海带尽量多地搬运到自己的橡胶小船里,当然是在保证小船不会因为大量的海带倾覆的情况下。
游勘将自己的整个身体埋进那堆搬上船的海带里,以躲避海上剧烈的阳光。就这样,她在那堆凉丝丝黏糊糊的海带里度过了整个阳光暴烈的时段。等到金乌再次迫近海面的时候,她才重新从海带里钻出来。她一边百无聊赖地咀嚼着海带,一边欣赏着海上的落日,今天的天气和昨天一样好,而现在已经是她在海上待的第二天了。
她被重新留在了海上,还是因为在她就要打求救电话之际,突然就冒出了一团海带给她。本来这应该更让游勘相信这是某种冥冥中的安排,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那团漂浮过来的海带里其实还夹杂着一段破旧的尼龙绳。不知为什么,这种人造的海洋垃圾夹杂在其中却让她相信一切只不过都是偶然。虽然似乎是很没道理的,但算她歪打正着,这一切真的只是偶然。毕竟她现在离海岸本就不算太远,能偶然遇到这种海带团也是正常的。
她有这种一切都是偶然的想法或许是因为那根尼龙绳太突兀了吧,又或许是因为它似乎是完全不必要的出现,以至于完全破坏了自然的美感?或许可以这样认为。不然的话,这种被暗中安排着落入什么境地的这种猜想,可是会让游勘以为自己是被选中的剧本中的主角。还好这种错误的念头被她自己阴差阳错地消除了,现在她又是一个相信唯物主义的好青年了。
不过这团海带有些是真的很难嚼,又滑腻又十分坚韧的样子,直咬得她牙根疼。好在也有一些比较脆嫩的海带。
她想继续向海洋深处划去,只是无论她怎么划,她都看不出来自己的船是否移动了些许。她顿时觉得没意思,继续放任自己在海上随波漂浮着。她捞起身边海带里的一条小鱼,挤掉内脏然后整个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着,已经死去多时的小鱼比起一开始白天的时候她吃的,有更浓重的腥臭味。她忍住要呕吐出来的感觉,强迫自己吃下去。她本可以不用忍受这些,只需要打个求救电话,或者趁现在自己努力向岸边划,就可以回去了。没了的工作可以再找,暂时没地方住可以回姑姑家里住一段时间,一切看起来都是可以解决的,但对游勘来说不可解决的根本不是这些。在十三岁那年从那场重大车祸中幸存下来之后,游勘就觉得自己和这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仿佛自己是个早就应该在那场车祸中和父母一起死掉的人。
其实自她幸存下来之后,周围认识的人或许就已经将她当做鬼差遗漏在人间的孤魂野鬼了。一个本该死去的人,却依然在人世间游荡。想到这里,游勘突然就明白了姑姑一家为什么对自己过分疏离客气了。除了作为亲戚应该有的基本情义和界限感,就是游勘自己总是一副阴间野鬼的冷漠麻木的样子让人无法把她当做正常人来看待。不过,姑姑一家真的是很好的人,小游这样想着。
此时海上的天幕已经被不断出现的繁星点亮,海风吹拂着她的脸庞,对父母的思念突然不可遏制地袭上心头,泪水止不住地涌出,直至完全模糊了视线。
其实过去的十多年来,她已经很少哭过了,有时她甚至强迫自己不要哭。长久以来她一直让自己的心保持着近乎麻木的状态,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已经不在了的父母,不然这种剖心般的痛楚会让她活不下去的。她以为自己可以忘掉过去,封存自己的内心,然后带着自己行尸走肉般的身体继续活下去,可惜事与愿违。她的确保持了某种程度上的麻木,但同时这种麻木也最终彻底摧毁了她的生机。常常她在生命的这头,眺望远方的生命终点,那个地方是模糊不清的。
最后,她也想到了姑姑,表妹和姑父一家。她们就像是游勘在橱窗外看到的精美礼物,永远被冰冷的玻璃阻隔,同时又让她清晰地看到。但那只不过是她路过能瞥到的一瞬,最终她还是要走上自己的路,无论是就此毁灭还是继续努力存在。
在她又吃下一条小鱼之后,她如暴风一样席卷而来的情绪也如暴风一样席卷而去,她的内心又重新变得麻木,也是心中剧烈疼痛过后无止境的虚无。
她从海带里取出几个贝类,白天的时候她想要把它们撬开,但苦于没有趁手的工具。而现在她却可以轻松地将它们的壳掰开,原来是它们已经死了的缘故。死去的贝肉已经十分不新鲜了,但她还是吃了不少。正常情况下她是不会就这么将**的海味生吃下去的,不仅是味道腥臭让人难以忍受,更重要的是这种行为对身体健康十分地不利。只是现在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心想着只要不是太痛苦,就这么感染病菌死掉也好。但这也只是她的异想天开,吃**食物生病到死掉的程度怎么可能还会不痛苦。
不过在那之前,游勘享受了好一段平静的时光。她甚至有闲情逸致去比较夜空中的哪颗星星最亮。稍晚一些,她甚至可以看到一片银色的鱼群从她的船侧游过。那群游鱼细密的银白鳞片在月光下美轮美奂,让游勘险些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是自己眼花了。
这些有着银白鳞片的游鱼有时会有一两条跃出水面,让游勘忍不住用手去抓,只是抓是抓到了,却下一秒又让它从自己手上逃脱了,她自己的手还被对方的鱼鳍割伤了。好在只是划破了点皮。
她之后又突发奇想地拿了片海带去水里想看这些鱼吃不吃,没想到它们似乎着急赶路,根本对她手中的海带不屑一顾的样子。后来她索性松手,让那片海带自然落入海里,很快那片海带就消失在游动的鱼群里,也不知道它们有没有吃。
她又拿起一条自己船中死掉的小鱼,这次她直接扔进海里,同样消失在密集的鱼群之下,同样地她也看不到自己抛下的小鱼有没有被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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